盈盈的月光灑下,一道修長的身影靜靜地立於一棵紫竹前,帶着一抹清涼孤寂之感。
林暮雪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看,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感覺,道不清,說不明。
手輕輕捂上自己的心口,林暮雪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擡腳跟上了天雨的腳步。
天雨快步來到上官雲逸的跟前,“爺,林小姐來了。”
“嗯。”上官雲逸點了點頭,這才轉身看向跟在天雨身後的林暮雪。
林暮雪來到上官雲逸的三尺外停下了腳步,沒有出聲,更沒有給上官雲逸行禮,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他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錦袍,頭髮上束着紫色金冠,面如中秋之月,身如巖壁之鬆,身軀凜凜相貌堂堂,果然生得玉樹臨風龍章鳳姿!
這就是她愛了多年的男人?
她愛他什麼?
愛他的身份,他的容貌,還是他一身的孤寂和清涼?
林暮雪自嘲地笑了一下,愛情這種東西,誰又能說得清楚?
上官雲逸對天雨擺了擺手,天雨退了下去,但他也沒有立即出聲,眸光靜靜地落在林暮雪的眼睛上。
依然是那一雙眼睛,但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柔情似水,沒有了往日的深情不悔,只有一片淡然,甚至帶着一絲審視的陌生。
上官雲逸非常清楚以前的林暮雪對自己是何等的用情之深,但就是這樣一個自己從沒有正眼看過的女人突然一夕之間不愛自己了,更是用着一雙陌生的眼睛看着自己,上官雲逸突然感到很不習慣,心中甚至生出了絲絲失落之感。
失落?上官雲逸心中不由地笑了一下,他又不喜歡她,他爲何要失落?
上官雲逸快速擰了一下心神,轉過身不再看林暮雪,“何事,說吧。”
林暮雪扯掉自己臉上的面巾,看着上官雲逸清冷的後背,這才道:“你派了那麼多人在我的院子裡,是爲了保護我?”
“你問這個做什麼?你覺得有什麼不妥?”上官雲逸有些不解,轉過身看向林暮雪。
見上官雲逸不答反問,林暮雪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氣,腳更是快速上前了一步,眸光直直地落在上官雲逸的臉上,“被那麼多雙眼睛盯着,我夜不安寢惡夢連連,五皇子,你覺得這樣對我好嗎?”
上官雲逸心中有着一絲詫異,一個人失憶了連性情都跟着變了?
在上官雲逸的眼裡,以前的林暮雪是溫良嫺淑知書達理的相府千金,僅有的一次聲嘶力竭也是被他逼的,但此時的林暮雪卻是咄咄逼人的,看向他的目光不但如陌生人一般,更是帶着從未有過的厲色,上官雲逸一時怔在了那裡。
“五皇子,我不知道我我以前是怎麼想的,但我現在清楚地知道我一點都不喜歡被別人當成一顆隨意擺弄的棋子,一點都不喜歡!你派了那麼多人看着我,不就是怕我跑了嗎?我若跑了,你又要去找一顆合適的棋子,這多浪費時間,是不是?”林暮雪心中燃着一股無名的怒火,不顧三七二十一就對上官雲逸一頓炮轟!更不會考慮她的這一番話是不是有冤枉上官雲逸之處,她只想發泄,發泄她不知從何而來的怒火!
長這麼大,上官雲逸第一次嚐到了被人冤枉的滋味,他派人去她的院子一來是保護她二來是讓那個人自投羅網,根本不是什麼怕她跑了,她竟然如此冤枉他!
劍眉微微擰了起來,上官雲逸心中有些不悅,突然,他猛地想到了什麼,慢慢往林暮雪身邊靠近了一步,眸光牢牢地鎖住林暮雪的眼睛,“你想跑,是吧?”上官雲逸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無比的肯定,她若是沒有逃跑的心思,她怎麼會如此的冤枉他?
林暮雪頓時一驚,眼神中快速閃過一絲慌亂,“衝動是魔鬼”果真一點不假,她幹嘛跟他說那些?這下好了,讓他察覺到了,她更難逃跑了。林暮雪心中懊悔不已。
上官雲逸把林暮雪的神色盡收眼底,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眼睛不由地眯了眯。
失憶了連膽子都變大了,逃跑的心思都敢有了,她還真是令他“刮目相看”!
見上官雲逸已經猜出了自己的心思,林暮雪知道再怎麼掩飾也於事無補,索性坦然承認道:“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想離開相府,離開京城,到一個永遠見不到你們的地方。”
“你以爲你離開了相府,離開了京城,你就能過上你想要的生活嗎?外面的險惡之處你又知道幾分?”上官雲逸涼涼地說了一句。林暮雪的想法在他看來異常的幼稚,一個從小錦衣玉食被養在深閨裡的千金大小姐,她出去後拿什麼生存?外面那些窮兇極惡的人她又見過幾個?遇上一個都會讓她悔恨終生!
“過不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如何?不知道外面的險惡之處又如何?大不了不就一死嗎?總比做一顆被人任意擺弄的棋子要強千萬倍!”林暮雪不爲所動,反而言辭灼灼。
上官雲逸冷笑了一聲,“我告訴你,這世間最痛苦的事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你想一死了之,但有些人卻能讓你連死的能力都沒有,到那個時候,你會感覺如何?你還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嗎?你恐怕連‘後悔’兩個字都不敢想!”
“你也許說我是在嚇唬你,說我危言聳聽,但,我告訴你這就是事實!你若不信,我可以讓人帶你去一家花樓看看,看看那裡的姑娘們是不是一開始都願意在那裡呆着,她們有沒有想過死,她們能不能死得掉!”
上官雲逸的話猶如一盆涼水澆在了林暮雪的心中,林暮雪頓時感到心中一片冰冷!
原來她真是太異想天開了,原來她不知道死也是這般困難的事情。
看着上官雲逸,林暮雪苦笑了一聲,“照你的意思,我除了做一顆任你擺佈的棋子別無選擇,是吧?”
上官雲逸抿了抿脣,沒有出聲。
在林暮雪看來,上官雲逸的沉默就是肯定,林暮雪死死咬了咬脣,心中帶着無比的蒼涼,片刻後,才輕輕地開口道:“我知道了。打擾了,我走了。”隨後,慢慢地轉身,慢慢地往院門口走去。
看着林暮雪落寞單薄的背影,上官雲逸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甚至擔心林暮雪會不會因爲他剛剛的一番話想不通回去尋了短見,他是不是太殘忍了?
“等一下。”上官雲逸終於忍不住出聲叫住了林暮雪。
心突然有着輕微的一顫,林暮雪伸手捂上了自己的心口處,但她並沒有轉身,淡淡地開口:“五皇子,還有何事?”
上官雲逸並沒有立即出聲,慢慢走到林暮雪的身旁,“從今日起,我不會再逼你嫁給一個你不想嫁的男人。”既然皇位沒那麼重要,父皇的欣賞沒那麼重要,那麼要不要林暮雪嫁給上官雲瑞也就沒那麼重要了,她想嫁給誰,他也不會再去管她。
林暮雪怎麼也沒有想到上官雲逸會突然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猛地轉頭看向了他,眸中帶着明顯的不可思議。
她不是他的棋子嗎?不嫁給上官雲瑞如何做他的棋子?
“爲什麼?你是覺得我很可憐,決定放我一馬了?”心中明明有着一絲動容,但說出來的話卻是帶着明顯的嘲弄!
短短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卻被冤枉了兩次,上官雲逸有些惱了,擰着劍眉看着林暮雪,“我在你心中就是這麼令人生厭?失憶了真能讓人改變這麼多?”
“我怎麼知道?不過,你可以把腦袋撞破試上一試。”林暮雪突然感到壓抑的心情莫名地輕鬆了起來,說完,更是忍不住想笑出聲,但還是趕忙咬着脣轉過頭去。
“打趣我很開心?”看着林暮雪強忍着笑意,上官雲逸忍不住開口道。
“是很開心,不行嗎?你是不是又想治我個不敬之罪?”林暮雪索性也不忍着了,看向上官雲逸笑着道,話語中帶着從未有過的張揚!
上官雲逸從未看過林暮雪如此笑過,張揚的,明媚的,無懼的,似乎比春日裡的鮮花還要燦爛。
上官雲逸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靜靜地看着林暮雪。
被上官雲逸如此看着,林暮雪抿了抿脣,壓了壓心中那絲莫名的感覺,快速轉過頭去,“既然你不想治我個不敬之罪,那我回去了。”說着,林暮雪就要往前走去。
“等一下。”上官雲逸又叫住了林暮雪。
“還有何事,你能不能一次性說完?”林暮雪轉身瞪向上官雲逸,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惱什麼,但她就是很惱。
上官雲逸笑了一下,並沒有惱,而是道:“現在時辰還早,你陪我說一會話再回去。”
一聽,林暮雪皺了皺秀眉,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上官雲逸,果兒說這傢伙以前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混蛋,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一次,今日莫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但同意她不用嫁給上官雲瑞了,還讓她陪他說話,真是太反常了!
看着林暮雪臉上的神色,上官雲逸心中輕嘆了一聲,他只是想找一個人陪着說一會話,僅此而已。
“你若不願意,那就算了。”說着,上官雲逸慢慢轉過身,看向一棵棵秀麗的紫竹。
林暮雪很想轉身就這麼走了,但卻生生移不開腳,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你是不是也受傷了?進屋說吧。”因爲失憶了,林暮雪並不清楚上官雲逸受傷的事情,只是聞到他的身上有藥味傳出,便猜測上官雲逸也受傷了。
“嗯,你扶我進屋。”上官雲逸轉頭看向林暮雪,心中劃過一道暖流,順勢又提出了一個要求。
林暮雪很想讓上官雲逸不要得寸進尺,但想着他應該傷得不輕,便依了他,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胳膊。
上官雲逸也只是想看看失了憶的林暮雪會不會答應,不想她真的答應了,側着頭怔怔地看着她。
“看什麼?不要告訴我你突然失憶了不認識我了。”林暮雪瞪向上官雲逸,絕不承認自己被這傢伙看得有些心慌意亂。
上官雲逸不禁笑了,“我今日才發現你其實也是很有意思的。”
“我看你纔是很有意思!莫名其妙變化無常!”林暮雪頓時就頂了回去,心中還是有一絲擔心上官雲逸剛剛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並不是真的願意放過她。
彷彿看出了林暮雪的心思,上官雲逸笑了笑,“放心好了,我這個人向來言出必行。我也累了。”
上官雲逸的最後一句話帶着輕不可聞的嘆息,林暮雪卻清楚地聽到了,心猛地一緊,緊接着頭慢慢疼了起來。
林暮雪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但頭卻有越來越痛的趨勢,一個個模糊的片段更是不停地在腦海中浮現。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覺察到了林暮雪的異樣,上官雲逸急忙問道。
“頭好痛!”林暮雪有些站不穩,身子搖晃了一下,上官雲逸快速伸手扶住了她。
“爺!”見狀,一直候在不遠處的天鷹天雨快速奔上前來。
而就在這時,林暮雪慢慢合上了眼簾,昏了過去。
“天鷹,你現在就去請徐太醫過來。天雨,你幫我把她扶到屋裡去。”上官雲逸扶着昏死過去的林暮雪立即對天鷹天雨吩咐道。
“是!”天鷹應了一聲,快速飛身出了院子。
天雨伸手扶住了林暮雪,看向自家爺問道:“爺,把林小姐扶到哪間屋裡去?”
一聽,上官雲逸劍眉皺了皺,他紫竹軒除了他住的正屋,其他幾間廂房都是天雷他們住的。雖然他的府裡不止他這一個院子,其他的院子也有空的屋子,但因爲常年無人住,肯定很多東西不齊全,現在再讓人整理又太費時間,爲此,上官雲逸微微思索了片刻,對天雨道:“把她扶到我屋裡去吧。”
“是!”天雨應了一聲,把林暮雪扶到了自家爺的房間裡。
看着林暮雪躺在自己的牀上,上官雲逸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對天雨擺了擺手讓天雨退了出去,自己坐到了不遠處的軟榻上。
……
太子府
上官雲瑞終於處理完了他父皇交給他的一大堆公文,站了起來,準備回房換一身衣服去鎮遠侯府看玉嬈,這時暮煙的聲音在房間外響了起來,“爺,屬下有事稟報!”
“進來。”上官雲瑞坐回了椅子上,等着暮煙進來。
“是!”暮煙進了書房,快速來到自家爺的案桌前面,急忙道:“爺,一刻鐘前,林相府的林暮雪好像跟着五皇子身邊的天雨進五皇子府!”
“好像?”上官雲瑞捏了捏下巴,“照你這麼說,你並不能確定那人是不是林暮雪?”
“爺,那人穿了一身夜行衣,頭髮和臉都包了起來,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因爲距離遠,屬下看不清她的眼睛,只能從身形上猜測她就是林暮雪。”
“你確定那人是一個女人?而且看到她從林相府出來的?”上官雲瑞又問。
“屬下可以肯定,屬下是親眼看到她從林相府跟着天雨一道出來的。”
“能讓上官雲逸身邊的天雨帶着,又從林相府出來,她是林暮雪已經無疑了。她這麼晚了去見上官雲逸,暮煙,你說,她是爲了何事?”
“爺,莫不是林暮雪恢復記憶了?她想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訴五皇子?”暮煙有些擔心。
“也有這個可能性。”上官雲瑞捏着下巴點了點頭。
“爺,若是林暮雪出來指證三小姐的話,這可對三小姐非常不利,怎麼辦?”暮煙急忙問道。
上官雲瑞當然非常清楚這件事被捅出去的嚴重後果,一時沒有出聲。
暮煙沒敢再問,靜靜地候在一旁。
過了片刻,上官雲瑞快速站了起來,“爲今之計,若是林暮雪恢復記憶的話,只能讓她自己改口。”
“爺,林暮雪對五皇子用情至深,她怎麼會聽您的?她一定是想把三小姐除之而後快!”
“用情至深又如何?每個人都有弱點,林暮雪也不例外,我有辦法讓她改口!”說着,上官雲瑞快速往書房外走去。
“爺,您要去哪裡?”暮煙快速跟在了後面。
“讓她改口自然要先見到她,等她出來的時候,我們就在路上截住她!”
“是!”
……
被楚天嬌整了一次之後,一整天秦玉書心情都是異常的不爽,晚上陪着玉嬈用了晚膳之後便去了墨菊園靜靜地坐在亭子裡,看着遠方暮色下的天空不知所想。
不知過了多久,秦玉書就見天空中閃過一道光亮,隨即神色一凜,快速飛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進來房間,快速開口道:“進來!”
黑衣人快速閃進了房間,來到秦玉書的跟前,“主子,不久前林暮雪去了五皇子府,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一聽,秦玉書眸中快速劃過一道殺氣!不管林暮雪有沒有恢復記憶,也不管她幹什麼去了,今晚就是她的死期!
“你先出去,我換一身衣服,你讓他們準備好,今晚我跟你們一道去!”秦玉書知道一路上上官雲逸一定會加派人手保護,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必須親自去一趟。
“是!”黑衣人應了一聲,快速閃出了房間。
見黑衣人出去了,秦玉書來到一副字畫前面,在字畫上輕輕按了一下,字畫快速捲起,字畫後面的牆壁也隨之慢慢移動,很快出現了一道石門,秦玉書快速進入石門。
……
上官雲瑞帶着暮煙等人很快來到了上官雲逸府外的一個暗處,一直負責守在這裡的鴻羽快速來到了自家爺的跟前,“爺,剛剛天鷹領着徐太醫匆匆進了府中!”
一聽,上官雲瑞很是納悶,徐太醫這時候來上官雲逸的府裡做什麼?難道是上官雲逸又生病了?而且還是趕在林暮雪在他府裡的時候病了?
上官雲瑞一時想不明白,微微思索了片刻,對鴻羽道:“等徐太醫回府的時候,你暗中跟着他,給我撬開他的嘴!”
“是!”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鴻羽眼見着天鷹把徐太醫送出了府,隨即悄悄跟在了後面。
眼看着徐太醫進了他自己的府邸,鴻羽正準備翻牆而入,就見已經準備離開的天鷹突然喊了一嗓子:“鴻羽,出來吧,咱哥倆說說話。”
鴻羽磨了磨牙,敢情這小子知道他跟着他們呀!他竟然還以爲他不知道!真是太丟人了!
既然都被人家發現了,鴻羽自然也沒有藏着的必要了,快速閃了出來,看着天鷹不悅道:“少來套近乎!我跟你可不是什麼兄弟!”死對頭還差不多,鴻羽在心中說了一句。
天鷹看着鴻羽咧嘴一笑,“鴻羽,你的臉皮怎麼這麼薄呀!覺得丟人了是吧?實話告訴你吧,我可沒發現你,是爺說瑞太子一定會派人跟着徐太醫,我也吃不準就是你,剛剛隨便喊了一聲,不想還真碰對了。”
“你的運氣還真好!”鴻羽心裡舒坦了一些,但還是涼涼地說了一句,看着天鷹又道:“既然五皇子這麼能掐會算,那他肯定對你有所交代,你想幹什麼,說吧。”
“爺讓你轉告太子殿下,林小姐沒有恢復記憶,讓太子殿下不必擔心。”
一聽,鴻羽心中一陣詫異,這小子的話是真的假的?上官雲逸葫蘆裡又賣的是什麼藥?
“兄弟,信不信由你,不信的話你可以直接去問徐太醫。好了,我走了,你慢慢想吧。”音落,天鷹飛身離開。
鴻羽想了想,還是翻牆進了徐太醫的府邸,得到的答案與天鷹說的一般無二,只能回去向自家爺稟報。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