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新來的,叫你呢!”
一隻手伸到了我的面前,在我的課桌上敲得“砰砰”直響。
我擡起頭,三個人把我的課桌圍住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大胖子,剛纔敲我桌子的人就是他,他的左邊和右邊,分別是一個戴眼鏡的四眼仔和一個瘦的跟猴兒似的竹竿。
“有什麼事嗎?”我語氣平靜地問着他。我並不覺得自己和他們有什麼過節,畢竟今天還是我第一天轉學過來,我甚至連他們的名字也叫不出來。
“你就是葉凡?”胖子垂着眼皮打量我,“從鄉下來的轉學生?”
我點了點頭,面對他這種問法,我沒有辦法否認,雖然說是鄉下有些過了,但我之前的確是在縣城的高中裡讀書,對他們這些城裡人而言,也算是鄉下。
我原本以爲點個頭示意就可以了,那個瘦竹竿卻突然一巴掌拍在我的腦袋上,差點沒拍得我撞在桌子上,我眼冒金星地擡頭看着他,他卻反過來瞪了我一眼,惡狠狠地說:“沒聽到豪哥跟你說話嗎,是不是啞巴了。”
我被他瞪了這麼一眼,心裡頓時就軟了,從小學到初中,我都是家長和老師眼裡的乖乖孩,聽課認真,學習優秀,任何與學習無關的事,都像是跟我扯不上半點關係的。也正是因爲這樣,我才能考上縣城裡的重點高中。
像我這種好學生,雖然是老師眼裡的香餑餑,但在同學的眼裡,卻不見得能那麼討喜,他們私底下都叫我“楞木頭”,說我是腦袋一根筋,除了唸書什麼都不會。
整個初中我幾乎都是在各種戲弄中度過的,比如說剛剛寫完卻不知道被誰撕掉的作業本,上課回答問題後坐下來時被抽掉的板凳,打開文具袋以後卻只有滿滿的粉筆,吃一頓飯回來就會被挪到講臺上的課桌……
我知道班上的同學都在作弄我,但我卻不想和他們計較,他們雖然樂此不疲得對我做着惡作劇,但只要我熬過這三年,就能考到重點高中,而他們無非是捲鋪蓋回家或者去念念中專。
但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事情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順利,初中的那些惡作劇,的確都只是小兒科,上了高中之後,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人間地獄,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也不會堅持要轉學吧。
一記響亮的巴掌把我從回憶中拉回了現實,我捂着被抽紅的臉,擡頭看着胖子,眼神閃爍不定。
胖子似乎是看出了我眼神中對他的畏懼,忽然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伸出手來摸着我的頭髮說:“小葉凡啊,你也別緊張,豪哥我找你,也就是跟你打個招呼,順便提醒你一件事。”
我被他摸着頭,感覺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不由後悔起來自己爲什麼要洗頭洗這麼勤,就應該讓他摸一手油纔好。但我終究還是沒敢反抗,壓低喉嚨讓我的聲音儘量顯得平穩一些:“豪哥你說。”
胖子把臉湊到我的耳邊,輕聲說:“這裡是我的地盤,你要是想在七班混下去,最好認清誰是老大。”
胖子說完,臉上露出了一抹邪魅的笑容,不過他臉上的肥肉太多,笑起來反而讓人覺得有些噁心。
這時上課鈴也響了,胖子朝着我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志得意滿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這節課是地理課,也是放學前的最後一節課了,而且這門課是我很喜歡的學科,看着世界地圖,總能夠讓我遐想到很多東西。
不過一團飛過來的紙團卻打斷了我的遐想,紙團不偏不倚砸中了我的腦袋,然後掉在了我的腳邊,老師這個時候正背過身在寫板書,我奇怪地張望着是誰扔的我。
那個跟着胖子一起來嚇唬我的四眼仔朝我擠眉弄眼,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又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紙團,似乎是讓我把它撿起來。
我又看了一眼老師,這次板書的時間有些長,我就把地上的紙團撿了起來,拆開一看,裡面寫了歪歪扭扭的幾個字:豪哥讓你放學先別走。
不得不說,這幾個字寫得非常醜,我攥緊了紙條,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只能又看了看四眼仔,他朝我瞪了瞪眼睛,眉毛都快揚到天花板了,我就像是一隻鬥敗了的公雞,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原本一節愉快的課卻變得十分漫長,越是未知就越是恐怖,真正能讓人害怕的不是結果,而是等待結果的過程。我不知道豪哥要對我做什麼,但我知道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只能不停的擡頭看着牆上的鐘,心裡卻感覺度秒如年!
二十多分鐘就像是過了幾個世紀一樣,但到了最後三分鐘,我又突然害怕起來,恨不得鍾能夠走慢一點。但下課鈴還是打響了,大家都說着笑着收拾好了書包走出教室。
我慢吞吞地把幾本書塞進了書包裡,我知道我要是什麼都不做的話,一定會全身發抖的,只能不停往書包裡裝書,來緩解我的緊張。
終於,教室裡的人都走光了,我瞥了一眼,胖子已經領着瘦竹竿和四眼仔走了過來。我也立刻站了起來,如果我坐着的話,就會顯得太被動了。
胖子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是很和氣地跟我說:“小葉凡啊,你纔剛轉學過來,值日表還沒有排到你吧。”
我有些愕然地說了聲是的,卻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問。
胖子又問:“那你知道今天放學值日的人是誰嗎?”
這我怎麼會知道,不過教室的後面貼了值日表,我就走過去看了一下,上面寫的是陳豪,楊可亮,孫斌三個名字。
我看到陳豪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反應了過來,這應該就是胖子,那剩下兩個人應該就是瘦竹竿和四眼仔了。
胖子走了過來,拿起一把掃把塞進我的手裡,說:“反正你也沒有排到值日,今天就幫幫我們吧。”
“可是……”我話說到一半,胖子忽然瞪了我一眼,我硬生生把剩下半句“今天本來就是你們值日”給收了回去,然後換成了一句“好的”。
掃地這種事我幹得其實挺多的,從初中開始,我同學作弄我的方法就已經有了增加我的值日量這一條了。
我才掃了半間教室,就看見他們幾個已經坐在教室裡玩起了三國殺,我心裡有些氣悶,今天明明是他們值日,可爲什麼是我在這裡勞動,他們卻什麼也不幹。
但這些話我也只敢心裡想想,並沒有說出來,只想着快點做完了事,能擺脫他們就好了。
我掃完了教室,就把所有的掃帚整理好,對胖子說:“豪哥,我掃完了,那我走了……”
“不行不行。”胖子連頭都不回,背對着我就搖起了頭,指着角落裡的拖把,“掃完之後還要拖地,別偷懶了。”
我心中無語,不知道現在到底是誰在偷懶,但我最終還是沒有拒絕。
我一直都想不通,爲什麼別人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個背影,都能夠讓我畏懼如虎,而我自己卻只能這麼懦弱,處處被人欺負,不敢反抗。
我拖完了地,胖子卻還是沒有放我走,說是黑板還要擦完之後再洗一下,我只好拖着疲憊的身軀去外面的水龍頭那裡打了一桶水回來。
等我再回來的時候,教室裡已經沒有人了,胖子他們幾個人的書包也都被沒了,看來他們是真的走了。看到這一幕,我心裡也放鬆了下來。
在我的潛意識裡,終究還是不想見到他們的,他們現在走了,我的心裡反而輕鬆了不少。
洗一塊黑板並沒有費多大的事,我把髒水倒掉之後就鎖上門出了教學樓。
這所錦雲高中,走讀生和寄宿生是一半對一半,我也是走讀生裡的一員,不過我放學之後,並不是回家,而是去我那個破舊的出租屋。
學校裡走讀的一般都是本地的學生,外地的大多寄宿,就算有少數走讀生,那也是父母陪讀,像我這樣的孤家寡人,應該很少吧。
我一邊自嘲着,一邊走到了車棚裡,這時候學生基本都已經走了,車棚裡只有我這一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的,這是我在外面買的二手車,那種號稱除了鈴鐺不響到處都響的車,但是對我而言已經足夠了。
我走過去打開了車鎖,一彎腰才發現,我兩個車胎竟然都已經癟了,車胎上竟還能赫然看出一個被釘子扎出來的大洞。
我頓時氣的眼淚都要出來了,這又是誰做的惡作劇,雲錦高中裡多的是富二代官二代,他們就算是沒有私人司機接送,騎輛自行車也騎的是自行車中的法拉利。
他們不知道這輛自行車對我的重要性,爲了節省房租,我把房子租在了很偏遠的地方,如果沒有交通工具的話,我得走上兩三個小時。
我很心疼得看了看車胎上兩個大洞,補胎還要錢的吧,家裡給我寄的生活費十分有限,用在房租和吃飯上剛剛好,任何一筆額外的支出都能打破這種平衡,而讓我焦頭爛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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