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乞丐般男子正在研究寺廟牆壁上的壁畫,分外聚精會神,那隻髒兮兮的小獸怪叫一聲,才讓他回過神來。
他轉過身,看見韓聞雪幾人,明顯一愣,然後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道:“扎西德勒,各位施主,何故攪擾本人向佛的這顆無垢之心?”
他的笑容和煦溫暖,面容嚴肅認真,若不是衣着太過寒磣,鳥窩似的頭髮太過喜人,鬍鬚太過濃密雜亂,還真有點世外高人的意思。
“啊,對不起,對不起”,許晴連忙道歉,心裡面卻甚是不屑,一個乞丐連吃飽穿暖都解決不了,還無垢之心呢,誰相信啊。
不過誰讓自己先說人家是乞丐呢,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人家分明是聽見了自己的話,他身邊那隻怪模怪樣的小獸也纏在聞雪姐懷裡,似乎不想這麼輕易放過他們。
這一路上許晴見過各種手段訛錢要錢之人,想來這人也是如此,也不想惹出麻煩來,掃了遊玩的興致,於是從錢包裡拿出兩張毛爺爺,不情不願的交給那個乞丐。
乞丐接過錢,對着太陽看了看,很熟稔的驗了一下真僞,又一臉神棍的說道:“扎西德勒,女施主,我觀你與我佛有緣,何不了卻三千煩惱絲,隨我安心靜坐蓮花臺?”
“這,這是什麼意思?”
許晴一會兒後反應過來,不由大怒,這是要讓她出家當尼姑啊!
“你這人怎麼這樣,人家都給你錢了,還糾纏着不放,再貪心不足,我就要報警了,說你,說你販賣人口。”
“扎西德勒”,乞丐雙手合十,微微鞠躬,不惱不怒,神態莊嚴,“女施主與我佛有緣,放棄去往西天極樂的機會實在可惜,要不這樣,本活佛爲你預留一個名額,若是哪日參透世事,亦不至於墮於這紅塵髒污帳裡,而追悔莫及,無法超脫,只要九九九八……”
“你個只會說一句扎西德勒的死騙子,你纔去西天極樂,你全家都去西天極樂!”
許晴那個氣啊,是不是今天出門沒有看黃曆,怎麼一出門就碰上纏人的神棍騙子,只會說一句藏語,還冒稱活佛,還預留去西天極樂的名額,你當這是傳銷啊!
“扎西德勒”,神棍沒有半點的羞愧,再次深鞠一躬,道:“女施主最近可曾身體抱恙?我觀你印堂赤紅,嘴脣乾裂,想必是氣血虛旺,肝火頻發,若是信奉我佛,隨我修行,每日誦讀華嚴兩遍,不出半月,必將驅逐體內邪魔……”
“哈哈哈哈”,韓聞雪抱着青犴,捧腹大笑,前仰後合,“陳,陳易,你怎麼一路行騙騙到塔爾寺來了,你一個風水先生來喇嘛廟裡騙人,這不是神父到閻王殿里布施,越界行事嗎?”
要不是青犴這小傢伙跑進她懷裡,韓聞雪說不準即便與他擦肩而過,也認不出來。
在她的印象中,陳易絕大部分時間都是衣着整潔,眸子澄清,給人一股清爽之感,像這種非洲難民般的逃荒者形象,還是第一次見。
許晴剛想捏起小拳頭揍這貨,老孃上火在你嘴裡就成了邪魔,你這神棍簡直該去浸豬籠。
忽然聽到身後的韓聞雪毫無風度的“哈哈”大笑,從話語中可聽出來,兩人似乎認識。
她不禁疑惑的看着韓聞雪,甚是納悶。
不僅是她,許致遠也覺得很古怪,韓聞雪有輕微潔癖,稍微泥濘點的土路都不願意沾足,小攤上的食物也從來不會品嚐,爲何今天卻沒有任何反感的把這麼一個渾身泥污的小東西抱在懷裡?
小東西似是與她很親暱,不斷在她懷裡拱來拱去,將其潔白的衣衫染成一片片鬼都不認識的後現代主義風格畫像
,還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舔舐其美麗的臉頰。
他跟着韓聞雪一家走了一個多月,足跡遍佈大半個華夏,連她的手都沒有碰到一絲,這個小傢伙竟然能在她懷裡爲所欲爲,許致遠不由有些嫉妒吃味。
“聞雪姐,你們認識?”許晴奇怪的問道。
韓聞雪見了陳易心中高興,臉上卻故意板起,道:“誰認識這個走到哪騙到哪的死神棍,要不是我在,今天還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被他禍害了,許晴你可要小心,這個神棍最喜歡騙的就是小姑娘。”
“啊!”
許晴不知真假輕重,但還是後退幾步,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扎西那個德勒!”
陳易雙手合十,再次唸叨他會的這唯一一句藏語,“女施主此言差矣,並非本座愛騙女施主,而是女施主作爲社會的弱勢羣體,更加需要本座幫助,接受了幫助,被本座的玉樹臨風瀟灑風流折服,也在所難免。”
“嘖嘖,陳大師,那一路上又幫助了幾位女施主啊,說來聽聽,回去我也好跟雁姐講講,說不定雁姐會有獎勵呢!”
韓聞雪看着陳易,小虎牙亮出來,磨得吱吱作響。
“慌慌!”
青犴這個很沒有義氣的小混蛋,也衝着陳易鬼叫,小腮幫子鼓着,真像他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
“聞雪啊,這是你朋友嗎?”
許致遠看了半天,皺着眉頭問道。
韓聞雪走上前去,一把扯過還在那裡裝模作樣,扮神棍上癮的陳易,拉到許家姐妹面前,道:“這是陳易,我在泉城的朋友,這兩位是許致遠,許晴。”
許家兄妹相顧驚訝,在旅行過程中,還從未見韓聞雪與任何人這般親密,即便是許晴這個女人也是一樣。
這個髒兮兮,臭烘烘,跟個乞丐一般無二的男人是誰?
“聞雪姐,這個騙,他是你朋友?”
許晴不可置信,再次確認道。
“許小姐,剛纔開個玩笑,您的錢。”
陳易露出一口與他黝黑臉龐相映成趣的白牙,將那幾張大鈔遞了回去。
雖然沒有得到韓聞雪的親口承認,可看她緊緊挽住陳易的動作,也知道兩人關係不一般,許晴甚至忘了把錢拿回來。
“你怎麼搞成這樣,叱吒風雲的陳大師難道一出泉城就遇到打劫的了?”
韓聞雪拽了拽陳易遮不住身體的衣服,嗔怪又難掩心疼的說道。
陳易氣憤,道:“何止是遇到打劫的,我被宗軍那大魔王挾持着從黃河入海口,一路走來,整整用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差點沒掛掉。”
“啊”
韓聞雪驚呼,“你又遇上那個殭屍了?他沒把你怎麼樣吧?”
她對宗軍仍然記憶猶新,絕對是她這輩子見到的最可怕的東西。用活見鬼來形容也絲毫不爲過。
“唉,何止怎麼樣,老子一路被他折騰慘了,你看看,這黑眼圈還沒下去呢!”
陳易氣不打一處來,指着略微泛青的眼眶說道。
不用說又是某人被大魔王宗軍“教育”後,留下的印記。
此時的陳易哪裡還有剛纔的半分神棍模樣,完全就像是一個被人狠揍一頓,卻又報仇無門的小混混。
韓聞雪見陳易還有心情抱怨,就知道沒什麼大事,翻了個白眼,道:“活該!”
“嘖嘖,你說你用了半個月從黃河入海口步行到這裡?”
許晴臉上寫滿了不相信,看着這個吹牛不打草稿的傢伙,“我聽說揹包客要是走這麼長的路程,最少都要
用半年的,你以爲你是神行太保戴宗啊?”
許致遠心中很不好受,出門前還以爲自己成功的邁出了一大步,現在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將其幻想徹底擊碎,變成了雨後的彩虹,陽光下的泡沫。
人家答應出來並不是因爲他,而是爲了這個髒兮兮的小子!
他皺着眉頭,但臉上卻是掛着虛僞的熱情,道:“兄弟,即便你從黃河一路走來也不至於弄成這個樣子吧?如果真的遇到了打劫的,我家裡有點關係,或許還能幫上你什麼忙。”
許晴本來就對陳易沒有好印象,上來就耍了她一次,又是哥哥強有力的競爭者,語氣不由有些陰陽怪氣,“別客氣,聞雪姐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只要你能記住打劫的長相,只要他在華夏,無論他藏在哪裡,絕對會還你一個公道。”
陳易不由好笑,一代宗師級的大魔王宗軍竟然被人當成小毛賊,還真是夠無知者無畏。
“多謝了,不過這件事你們還真幫不上忙。”
“我們幫不上忙?”許晴哂笑,“別的不敢多說,只要一個通緝令下來,不論他藏在哪裡,恐怕都將難逃一劫,聞雪姐,你也勸勸陳易,因爲畏懼而讓壞人逍遙法外,既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也是對其他人不負責任。”
韓聞雪搖搖頭,道:“許晴,許致遠,這件事你們別管,不是你們能插手的,而且陳易不是也沒有事情嗎?”
許致遠雖然心中不忿,可韓聞雪都這麼說了,他也不能再糾纏下去,況且他這麼說並非是爲了幫陳易伸張正義,只是想暗中提醒一下他,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許晴撅起小嘴,瞪了陳易一眼,將他手裡的幾張大鈔抽回來,然後一臉嫌棄的扔進不遠處的功德箱中。彷彿沾了陳易手的錢就不是錢,成了一張廢紙。
“小妹不懂事,還請陳兄弟不要見怪”,許致遠看着自己妹妹的背影,“對了,陳兄弟,你有什麼打算,從華東省徒步走到這裡想必已經很勞累,什麼時候準備回去?”
“回去?我的目的地還沒到呢,這麼早回去幹什麼?”
陳易故作驚訝的說道。
“那你的目的地在哪?”
“崑崙山巔!”
“陳兄弟我奉勸你一句,你的這些裝備恐怕不足以支持你過去,崑崙山海拔七千多米,終年白雪皚皚,如果沒有強健的體魄,先進的裝備,恐怕會很危險,你還是在西寧市多休整些時日,買好裝備,調整好身體,再找一個登山隊一起,最爲保險。”
“聞雪,你們什麼時候去西藏?”
陳易聽着許致遠的話,怎麼還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原定計劃是三四天之後,你來了,我準備陪你一起!”
韓聞雪也有些擔心,害怕陳易的身體吃不消,帶着柔情說道。
“不用了,到時候我就隨你們一起吧,這點路程還難不住我!”
陳易拍了拍韓聞雪的肩膀,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神色。
“真的嗎?你上次的傷好利索了嗎?”
韓聞雪當然是說的陳易自作孽引煞入體,導致的器官衰竭。
陳易笑道:“你看我的膚色知道了,已經徹底擺脫小白臉行列,重新變回健康性感的男人。”
“呸!”
韓聞雪輕啐,“還性感男人呢,過會兒快點找個地方洗洗,換身乾淨的衣服,臭死了!”
許致遠看着兩人,眼光暗淡,忽然感覺自己像個外人一樣,與他們格格不入。
他又感覺到憤怒,陳易的話很容易讓人誤會,他自己的臉就很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