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南天左肩、右背斜勒各中了一槍,登時血流如注,鮮血瞬時染紅了背部衣衫。
他“哎呀哎呀”地慘叫了兩聲,凌空而跌。
“砰”地一聲,他跌出了走廊,摔落在船尾的甲板上。
甲板上尚有少許人在看風景。
因爲時值初冬,海風大,頗有些寒意,所以,人不多。
陡見凌南天血淋淋地摔落在甲板上,那些冒寒看海景的人,都“哎呀”驚叫起來,紛紛撒腿而跑。
凌南天自知難免一死,想想就算自己死了,也得將事情傳揚出去,好讓自己的母親知道,好讓馮雲知道,好讓自己的部隊知道。
此前,他雖然一直很平靜,其實純是表面。因爲他知道,他被人劫持了,他的母親肯定會很傷,他的部隊肯定會派人四處尋找他,軍心會受到影響,各方仇敵很有可能會藉機生事,合力圍剿他。
所以,他一直在背誦經文,以求平靜自己,暫時安撫自己,也是想以假象來謀求逃生之路,或是查出劫持的幕後主謀。然而,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幕後兇手也查出來了。
只是,他勢單力薄,孤身難鬥羣狼,還是要受傷慘死,最終拋屍他國,葬身大海。
此時,儘管他身中兩彈,又凌空摔落,頭暈眼花,金星飛舞,欲暈欲死。
但是,他頭腦卻是清醒的。
於是,他伏地大吼,聲嘶力竭:“我是凌南天!是中國人的,快來救我!”
他這麼喊的目的,不是盼望有人來救他,而是要讓世人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自己之死是光榮的,無辱家庭,無辱家族,無損國威。
他也知道,即便是這條船上有中國人,也難救他。
面對幾隊荷槍實彈的日軍士兵,誰能救他?
走廊裡的兩隊日本兵,紛紛起身,端槍追來。
凌南天這麼一喊,還真有效果。
船艙裡跑出一些人來,皆是手端照相機。
“咔嚓咔嚓…………”。
可能,有些人攝影愛好者。
有些人是記者。
各種膚色都有。
他們紛紛按下快門,拍下凌南天血淋淋的鏡頭。
凌南天看着照相機鎂光燈閃爍,便急閤眼,卻仍大喊,握拳揮舞:“中國人萬歲!我凌南天寧死不屈!寧死不降!決不叛國!”
此前,他看到川島雄起搶身進房來暗殺他的時候,便知道自己是被日兵劫持的,雖不知主謀是誰,但已斷定日軍所爲了。
他大吼完畢,便驀然單掌撐着甲板,雙腳尖也一點甲板,身子橫空而起,飛離甲板,跌向海中。
“咔咔咔咔咔………”
或是被凌南天的舉動所震驚,有人搶鏡頭,連連搶拍鏡頭,自成一組大義凜然的圖片。
“蓬……嘩啦啦……”
凌南天一百多斤的身軀凌空跌入海中,濺起陣陣浪滔。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十幾名日本士兵端槍衝到甲板上,見凌南天跳海自盡,便又衝至甲板欄杆前,持槍朝海水中開槍。
而那些持照相機的人羣中,有人嚇得紛紛跑回船艙中。
有人卻分散於船兩端,仍然朝下拍照。
然後,這隊日軍士兵收槍,分立於欄杆前,聽候長官指令。一名軍官吱吱嘎嘎地朝那些端着照相機的人喝道:“把膠片拿出來!”
無論是記者,或是攝影愛好者,均是很無奈,只好拆開照相機,把膠片取出來,遞與日兵軍官。
夕陽西下。
大海狂暴起來。
海浪迅猛地衝擊處處礁石,發出天崩地裂的怒吼聲。
泡沫翻騰,郵輪隨巨浪飄伏而顛簸。
田中櫻子獲救之後,跑到甲板上,哀號痛哭,任由船身巨晃,卻扶欄杆,揮淚如雨,傷心欲絕。
最愛的人死了,雖然不是自己親手所殺,卻無異於自己親自所殺!
若不是自己設計伏擊凌南天,綁架凌南天,凌南天不會有這樣的劫難。
她悲痛哀號之時,也想縱身跳海,伴隨凌南天而去。
可是,她腦際間,又掠過了她的愛子:田中俊男!
田中俊男應該叫作凌俊男或是凌什麼。
只是因爲之前田中櫻子誤會凌南天,恨極凌南天,所以沒讓愛子從中國人的姓氏,改從她姓。
或許,心疼骨肉,乃是每位母親的天性吧!
田中櫻子此時哭得神智迷糊,迷糊之中又有絲毫清醒。
她還能意識到自己是位母親:若是自己也死了,兒子怎麼辦?讓兒子成爲孤兒?若是兒子長大後,他問起父親,自己又該如何回答?說自己製造事端,殺了他的父親?
她悲痛欲絕,卻也甚是矛盾,頗爲迷茫。
江郎才俊愧疚地走近她的身旁,也是手扶欄杆,低沉地道歉:“櫻子小姐,對不起。卑職未能保護好你。但是,卑職也很無奈,勢單力薄,不是川島雄起一幫狗賊的對手。我被綁了之後,十分焦急,直到我在地上翻滾,不時用肩膀或用頭撞房門,引來士兵們的注意,纔有人給我開房門,爲我取下塞在嘴裡的毛巾,我也纔有機會來救你。很可惜,川島雄起已被隔離治療,否則,我一定會殺了那個狗賊。凌先生不幸慘死,就讓我來從此照顧你吧。”
田中櫻子無心聽他的辯解。
或許,此時她傷心到了極點,根本就不知道江郎才俊在胡說什麼。
她痛哭哀號,淚流滿面,芳心欲裂,疼痛不已。
不一會,她哭暈在甲板上。
江郎才俊急喊醫官過來,救治田中櫻子。
此後多天,田中櫻子一直處於高燒狀態,神智不清,只要睜眼,便會哭泣,淚如雨下。
她心酸心疼,悽楚悲苦,但也最終回到了本國。
緣於傷感,身子亦傷。
她回東京之後,便一直臥病於牀。
好在,她家庭環境好,生活富裕,地位頗尊,大哥又是佐官,無人追責她什麼。
而兒子燦爛的笑臉,幼稚喊“媽”的童聲,或多或少給她絲絲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