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捅了馬蜂窩(二)

少女心,似海深。意思是她們的心思讓人很難琢磨。

文慧是一個性格內斂、又十分靦腆、害羞的女孩。從上高二開始,兩年的時間,雖然在自己的心裡一直在暗暗的喜歡着羅永久,可她一次也沒有主動的跟他打過招呼、說過話,有的時候兩個人走個碰頭,文慧能提前躲開就提前躲開,實在躲不開時,只好把頭一低,紅一臉,往旁邊一閃身,讓他先走過去。當然紅不紅臉,只有她自己知道,羅永久其實跟她的情形差不太多,雖然沒有低頭,但也不敢看她,把腦袋有意的轉向一邊。

羅永久不敢看她,到不是有多麼的靦腆。在他的心裡,老師的女兒不亞於女神:不但人長的漂亮,尤其是那白白嫩嫩臉蛋,就象是一汪水似的,從農村長大的他,根本沒見過這麼白淨和細皮嫩肉的女孩。

文慧不但人長的美,而且學習又好,家裡又是吃商品糧的。這對羅永久來說,不要說仰望,就算是大大方方的看她一眼,他都認爲是一種對她的褻瀆。因爲自己只是一個窮得有時候連肚子都填不飽的農村學生,在班級裡除了學習能排在前幾名外,其它方面,可能沒有比自己還要差的了,這種自卑別說是面對天仙般的文慧了,就是跟普通的男生,他也不敢主動的交往。

這個文慧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一付小女孩的形象,可她屬於那種內柔外剛的性格,而且一旦認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後,會不顧一切。

看到羅永久跑到學校後面的樹林中,她沒有再往前靠,怕被發現,只是一個人靠在一棵大樹的後面,一邊豎起耳朵,很怕漏過每一個動靜,一邊眼睛漫無目的的望着從樹枝間照射過來的一束束光線,想着心事。

就在她漫不經心等待的時候,突然,從樹林裡傳來一陣嗚咽聲來,給人的感覺好象有人在捂着嘴哭,只是不想讓這哭聲傳出來。文慧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有些不相信似的屏氣靜聽。只是這一聽,還真是有人在哭,只是這哭聲有些委委屈屈的,想哭又不敢大聲哭出來似的。

“難道這個樹林裡還有別人?”文慧一想到這,把自己嚇了一大跳。不過,少女好奇之心,還是讓她鼓起勇氣,悄無聲息的往前走了幾步,只是越是接近哭聲,她的心裡越有些不安:因爲從越來越清晰的聲音中,她還是很容易分辨出,這委屈的哭聲,是出自一個小男生。

也許是心靈感應吧,此刻她已經預感到,這個人一定是羅永久。一想到是他,她的眼窩不由得一熱。她知道,雖然今後的人生之路還很長,將來還要上大學,高中畢業只能算是剛剛起步,但她心裡明白,一別之後,痛苦的相思將如滄海一樣深而無際,使自己時時備受煎熬,美好的往事將象天上的雲一樣遠不可即。如果此時自己再不主動點,抓住點什麼的話,可能兩個人從此後,就如同天際劃過的兩顆流星一般,再也沒有可能相聚的時機了。

一想到這些,剎那間,一股熱流從心頭涌起,她只覺得身體裡熱血沸騰,有點不能自己,她把頭一轉,目光堅定的看着發出哭聲的那個方位,一擡腳,從樹後轉身出來,就要奔過去。

還沒等她把擡起的那隻腳落在地上,突然,從哭聲傳來的那棵大樹後面,“哇”的一聲,傳出猶如洪水決口般的大哭。

原來的哭聲,只是委委屈屈的,給人的感覺不想讓外人聽到,好象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似的,哽咽個不停,此刻這一放聲大哭,還真把文慧嚇了一跳,她忙把腳收了回來,一臉的驚愕,站在樹旁,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雖然對羅永久不是十分的瞭解,更不明白這些男生喜歡用什麼方式發泄自己的委屈,可三年的同窗,加上自己用心的觀察,對羅永久,文慧還是知道的更多點:他絕對是一個不輕易低頭的人,這麼長時間,她親眼看到過他爲了充飢,躲在沒人看到的角落裡嘴着生紅薯的場景,看到過他買不起復習資料,趁着同學中午休息的時間,小心翼翼借閱抄寫的場面。還有冬天自己穿得少,不得不在自習課的時候,在操場上奔跑取暖後再回到教室的情景。

看到這些,她不知道偷偷的爲他暗自流過多少次淚,也想幫幫他,可是,她知道,做着這些的時候,他的表情絕對沒有那種卑躬屈膝的奴顏,她也知道,他的自尊心絕對不會讓別人去踐踏,所以,她只好強壓自己的想法。

此刻聽到他的嚎啕大哭,她不能不驚訝。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意外的事情又讓她趕上了。

“老天爺,我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呀!爲什麼要這樣折磨我?爲什麼受傷的總是我?難道連一條活路也不給我?

這些年來,不管能不能吃飽穿暖,我都從來沒有抱怨過。雖然出身不能選擇,但我相信,天道酬勤。每天不管多麼的飢渴和乏累,都會學習到深夜。我不想永遠這樣,不想過着父母一樣的生活,我不甘心!可我知道,就算我考上大學,也不忍心再給家裡增添負擔。

老天呀,你你知道我做出不考大學的這個決定,心裡.......有多麼的難受嗎?那一刻我真的想過死!爲什麼別的同學可以享受大學的教育和快樂,而我卻不行?

既然上不了大學,我也認命了。可我真的不想一輩子窩在農村啊。原本想天無絕人之路,上不了大學,能當兵也是一條出路。我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流血。只要有這個走出貧窮的機會,就算搭上這條性命,我我也幹!

可上天爲什麼對我這樣殘酷?連當兵的機會都…….都不給我?說我營養不良!整天啃着生紅薯,還能怎麼樣?要是我也能跟其它同學一樣,一天能有一頓飽飯,怎麼會營養不良呢?

看着別人家的孩子爲了當兵,送禮、請客、拼爹孃,我什麼也做不了,真的天要絕我嗎?

我的命爲什麼這樣苦?我對她…….全心全意,癡心一片,可就是一句話也不敢說,連正眼也不看,不就是因爲我我是一個農村人,沒有喜歡她的資格嗎?我就是想離開這個地方,將來好能跟她在一起,可要是這樣,連兵也當不上,這最後的一點點希望都沒有了。

老師,我曾經暗暗的發過誓,一定要讓她幸福,可現在,大學上不了,當兵又不成,這可讓我怎麼辦呀!嗚嗚........”

文慧沒有想到,平時一聲不響的羅永久,心裡會藏着這麼多的想法,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看着他外表剛強的模樣,內心也會如此的脆弱。這些內心的表白,加上傷心的哭泣,讓文慧心裡也是一陣的難過。

讓她忍不住流下眼淚的是,他最後表白,真的讓她感動。原本以爲他只是一塊榆木疙瘩,沒想到,他心裡還有自己。

文慧知道,他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這個時候,自己要是過去的話,可能會給他造成不必要的傷害,所以,聽了他的這些真心表白後,她穩定了一下情緒,把臉上的淚珠擦乾淨,然後靠在樹幹上想了半天,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悄悄的從原跑退了出去,返身回到學校。

自己的父親當了一輩子老師,在縣城裡可謂是桃李滿天下,上至縣級領導,下到蹲市場的小商小販,做什麼的都有。文慧直接回到自己的家,正好父親午休,還沒到上班的時間。這個時候,她也顧不得少女的矜持了,把父親叫到屋外,躲開媽媽,然後把自己在樹林裡聽到羅永久哭述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給父親。

“你真的想幫羅永久?”聽完女兒的這些話,父親看了女兒半天,然後才說道。

“是的,爸,我我真的想幫幫他。”女兒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唉,這個羅永久,他們家裡的情況我知道一些。憑藉他的成績,考上一座大學還是沒有太大問題的,只是他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在上學,家裡確實很難再供他。當兵只是有點可惜了,不過,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了。

這樣,下午我找一下在武裝部工作的學生,看我這張老臉能不能起點作用。文慧,爸知道你喜歡小羅,但你還年輕,今後的路還很長,千萬不能因爲兒女私情,影響了學業,影響了前途呀。”

“爸,說什麼呢,我我纔沒喜歡他呢,我誰也不喜歡,只是偶然聽到他哭,不是不忍心他這樣嗎。您就放心吧,女兒一定不會讓爸爸失望的,一定會考上一所重點大學。”文慧一聽父親要親自出馬,高興得差一點沒跳起來,只是強迫自己保持矜持的模樣,一轉身,往學校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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