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北的雲國公府內,雲嵐正在悠閒地喝着清茶,手中則拿着各處彙總的情報條陳在看着。
寧婉婷聽着外面的人聲鼎沸,笑了一笑:“夫君,你說,朝廷都到了這種時候了,還有工夫把科舉操辦得這麼隆重,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雲嵐曬然一笑:“朝廷也是沒辦法,東南賊寇連敗中央軍數次,一連戰敗了兩個巡撫、一個兵部侍郎兼欽差大臣,現在皇上已經不得不把曹睿派過去,統一指揮蘇皖浙三省大軍圍剿東南賊寇。不過……曹睿此人,做官或許尚可,但全盤指揮十幾萬大軍,恐怕還差了一點。”
“夫君不看好曹睿此去?”寧婉婷一擰眉頭。
雲嵐喝了一口清茶,道:“中央軍原本就久不經戰陣,即便要打,也該先小打幾仗,讓士兵們積累一些經驗,消除作戰時的恐懼感。但曹睿不知道是奉了萬昌之命,還是自己好大喜功,竟然一到江寧就命令大軍朝江寧雲集,做出要跟東南賊寇主力決戰的姿態……此無謀之舉也。”
“夫君的意思是,曹睿此戰必敗?”
“必敗倒也未必,若是大軍固守江寧,江寧城堅糧足,防守倒是出不了什麼大事。只是這樣一來,其餘各地必然兵力不足,屆時只要賊寇不取堅城,而分兵佔領各地州府,則東南將不復爲朝廷所有。而賊寇一旦得了東南,糧草軍餉皆可迎刃而解,兵力也足以補充,到那時候,以江寧中央軍的實力,就算再出擊,想來也難以擊敗賊寇了。”雲嵐隨意分析道。
“如此說來,東南豈非危矣?”
“東南危局,在一開始叛亂的時候就已經展現無疑,而朝廷又舉措失當,我料朝廷對東南危局必無應對之法。夫人看着吧,不出半年,朝廷必要向我雲家或者周家借兵,前往東南甚至湖廣平叛。”雲嵐笑了笑道。
寧婉婷訝然道:“一開始的就是朝廷就處置不當嗎?”
雲嵐點點頭:“其實不光朝廷處置不當,即便冷家之事,竟然發展到眼下這番對峙的模樣,也是因爲處置不當而導致。夫人,你想想,當時冷家面對西川叛亂的時候是什麼態度?他們根本沒把西川叛軍放在眼裡,一直沒有集中主力一舉撲滅,所以才致使叛軍逐漸坐大,而冷家軍卻一敗再敗。若是西川叛亂一起,冷家軍反應迅速,即刻大軍圍剿,此番哪裡還有西川叛軍活路?”
頓了一頓,又繼續道:“巴匪叛亂則與西川叛亂略有不同,西川叛亂純屬意外而起,叛軍原本一點準備都沒有,屬於臨時聚集起來的,也沒有什麼戰略目的,是爲反而反,所以可以立即調兵圍剿。但巴匪則略有不同,巴匪雖然也算不得有多久的預謀,但巴匪卻有一支中堅力量,便是那孤心閣的一批骨幹,對於這樣的敵人,朝廷也重視不足,居然命各軍各自爲戰,以至被巴匪佔了空子,竟然連長沙都丟了。若是皇上少了些猜忌之心,一開始便讓林老六統帥各路大軍,前後圍堵,即便林老六軍事纔能有限,可也一樣能夠將危險扼殺與萌芽。但萬昌卻又擔心林曦手中兵權過重會產生什麼異心,所以遲遲不肯委以重任,這纔是導致巴匪之亂越發肆意的根源。而朝廷與邊鎮之間互不相信,也導致了皇上把龍翔衛數萬大軍放在襄樊一帶不動的錯誤決定,這襄樊的朝廷大軍若能進入四川,則可助冷家迅速平叛,此後冷家豈能不出兵協助朝廷?即便不出兵也罷,總也不要還擔心冷家萬一敗退,會佔了朝廷的湖北,而生生把這樣一支新生力軍放置不用吧?哪怕讓龍翔衛南下配合林曦,也能遏制巴匪……可惜,朝廷就是這樣,多心多疑。”
寧婉婷聽了丈夫的分析,卻悠然一笑:“我瞧這樣也好,等萬昌吃了虧,這纔會知道錯了,纔會不得不再次藉助我們雲家的力量來安定天下,屆時雲家自然會再得好處。”
雲嵐沉吟了一下,皺起眉頭:“按說應當是如此,只是周家乃我雲家對手,皇帝一旦借兵,斷然不會只借我雲家一處的兵,江家步兵勢弱也還罷了,周家卻也是一支強兵,皇帝不可能不用,到那時,我們與周家又有一爭啊。”
寧婉婷眉頭一揚:“周家西北軍雖然不弱,我瞧也勝不過我們北疆軍吧,到時候要爭便爭,看誰厲害就是,也無甚要緊。”
雲嵐就笑了笑:“這倒也是。不過……”他皺了皺眉:“有一件事很是奇怪。”
寧婉婷問道:“何事?”
雲嵐道:“我觀皇上最近這些日子,印堂漸黑,先前還以爲是諸事不順,心氣鬱結之故。然則近日來其像越發明顯,卻似乎頗有病重之感……”
寧婉婷心中一動,動容道:“夫君這麼一說,妾身倒也想起來一件事。前次進宮拜見姑母,她老人家也說皇帝這些日子在宮中休息的時間越發多起來,而批閱奏摺的時間則越來越少了,後來姑母問了一下侍候皇帝的太監宮女才知道,皇上近來竟然常有吐血之狀,恐怕真的已經身染重病,或者……”
雲嵐沉着臉,點點頭,卻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夫人且去派人到二弟那裡,喚二弟前來國公府陪我用個晚膳吧。”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說的乃是科舉高中。然而即便高中狀元,仕途也還遠得很。舉人考中“狀元”後,皇帝封他什麼官呢?按小說、戲劇所講,不外乎禮部尚書、八府巡按之類,即在皇帝左右辦事,掌握文書章奏,或受監察御史委派,到各省巡視,考察吏治;有的還被召爲“駙馬”;要不就是到省主持巡迴考士的學政,看來官職都頗爲不小。然而實際上,“新科狀元”的官職是有規定的,而且職位也比小說、戲劇中所說的低得多。至於後世某些電視劇裡那樣,一個新科狀元連當朝大員都不放在眼裡,那純屬扯淡,在歷史上是絕無先例的。
大魏朝的起義浪潮雖然風起雲涌,但科舉這樣的大事卻是萬萬耽誤不得的,不僅耽誤不得,正因爲現在天下不寧,所以科舉這樣的事情才更要舉行的隆重。不僅爲了展示朝廷的力量和正統性,也是爲了繼續收天下寒門士子之心。
按照大魏朝的規定,會試中舉的貢生【地方儒學生員(秀才)升入京師國子監就讀的稱貢生,意思是以人才貢獻給皇帝】,在太和殿舉行進士考試,取得第一名次的考生,由皇帝欽定即“狀元”,二、三名爲“榜眼”、“探花”。這頭三名合稱爲“一甲進士”,可以得到皇帝賜的“進士及第”,“二甲進士”可賜“進士出身”,“三甲進士”可賜“同進士出身”的頭銜。但只有這“一甲進士”在金殿唱名後,立即按規定封授官職。“狀元”的職名叫做“翰林院修撰”,是個從六品官,相當於現在的地區任職級別;而“榜眼”、“探花”二人,則封授爲“翰林院編修”,正七品官職,相當於後世的縣長之職,是個地地道道的“芝麻官”。“編修”一職,是個修國史、實錄、會要的官稱。
一甲少見,進士稍多。而進士出身的官員,要從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這個掛名職務開始,一路混到朝廷中樞六部之位,就算沈顧秦杜之家,只要不是家主或者少主,那也得二十多年。而作爲寒門士子,要到六部首腦,怕不得要三十年!至於更高一點,進入素有“四加三”之名的內閣成爲閣老、閣臣,則不僅是需要三十來年苦熬資歷,而且還要仕途通達,運氣非凡。所以,文華殿乃皇宮中除了太和殿之外,最爲神聖之所在。
但眼下卻有了一個例外,那就是左相秋臨江。
秋臨江原本外放知府,現在卻以寒門子弟名列諸相之首,可謂大魏兩百年來第一奇觀。不僅如此,皇上對於秋臨江的寵信也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而這次科舉,爲了表示朝廷的重視,竟然讓左相秋臨江親自擔任主考,可謂難得。
今日正是放榜的日子,外面極爲喧鬧,秋臨江也安靜不了,正在文華殿上以主考官的身份接受一干進士的拜見。他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告之一下他們進宮的規矩,特別是面見陛下的規矩,以免君前失儀。另外也就是以主考官的身份恭喜和勉慰他們一番罷了。
一羣進士們好容易聽完了秋臨江的話,進到太和殿,見到皇帝。一個個心中激動不已,有些還有些腿軟,早早就跪下磕頭去了。
萬昌笑了笑:“諸位愛卿請起吧,諸位都是我大魏朝的……”他說着,忽然面色一變,目光一下渙散,口中“噗”地就噴出一口鮮血!
那啥,這章少了點,凌晨再來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