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被大公子唸叨的許半生,卻根本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些什麼。
以許半生之能,想要推演出這裡發生了與他有關的事情,當然沒問題。可哪怕是大羅金仙,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的算着世間發生的一切。許半生認識的人誠然不多,可也絕沒有那份閒心去推演在他們身上都會發生些什麼事情,更何況許半生現在在閉關。
若不是因爲張柔柔的事情,許半生恐怕早就選擇閉關了。
實力到了身之境大圓滿之後,距離最後的意之境,真正就只有一步之遙了。
許半生很瞭解自己的實力,依照他現在的狀況,遇到意之境的也未必就沒有一戰之力,即便按照道藏裡的敘述,意之境對身之境絕對是呈碾壓之勢。
現在的許半生,本身的實力已經超出了身之境可以容納的範圍,這就像是眼前明明是汪洋大海,可許半生這隻容器卻只能裝上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他必須使得自身的容納能力提高,才能繼續前進。而當他的容量足以承載更多的水的時候,他也就自然而然的邁入到意之境的境界之中。
所謂一步之遙,一紙之隔。
但這一步,卻又似乎遙不可及。這一張紙的薄薄一層,卻無論如何都捅不破。
許半生知道,自己必須另闢蹊徑了,若是按照太一派的修行功法繼續修行,恐怕至少還需要一二十年他纔有可能步入意之境。若在從前,許半生當然可以按部就班的修行,擴大自身的容量,反正他最大的願望也只是活下去而已。
可是現在不同了,莫大師究竟是否林淺,這還差最後一個驗證,而且,許半生雖然大致可以猜出莫大師的目的,但總歸不能完全確定。
莫大師遲遲不肯露面,許半生懷疑他根本是在等自己步入意之境的那一刻,所以一向對修行並不十分熱衷的許半生,現在也有些着急起來。
和金日旬一戰之後,許半生主要是在爲了治癒李小語而奔忙,可這段時間以來,他也一直在努力的尋找晉入意之境的方法。
前些日子朱弦和聖教廷的紅衣主教克里斯·安圖斯一戰,許半生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是從朱弦的事後描述之中,許半生卻敏銳的感覺到,西方修行者的領域控制,或許就是自己捅破身之境和意之境之間的窗戶紙的機會。
領域是西方修行者的技能,許半生當然不可能會,但是,在道藏裡,似乎也有一些關於領域的描述,很模糊,但許半生仔細思索過後,卻覺得道藏裡的描述很可能跟西方修行者的領域就是同一事物的不同描述。
在道藏之中,描述過一種叫做一元洞天的法寶,這不同於常說的福地洞天,並不是天然存在的,而是用煉製之法鍛造出來的一種法寶,這種法寶自成一個空間,擁有自己的規則,這個規則甚至可以完全悖於天地自形的規則,完全按照法寶之主的心願而行。
從廣義上說,神話故事裡描述的乾坤袋,就屬於此類法寶,在乾坤袋內,運行的完全是一套跟世界現有規則不同的規則,也正因如此,被乾坤袋裝進去的人,哪怕是大羅金仙,哪怕是大鬧天宮連十萬天兵都束手無措的孫悟空,也只能被困其中。
託塔李天王的玲瓏舍利子黃金寶塔,也是這種法寶。
不過若是認爲一元洞天只能存在於法寶之中,那可就錯了,人體之中,也是可以出現這類一元洞天的。
太一派的道典之中,就明確的記載了太一派第七代掌教真人,就曾經讓自己的右臂之中出現過一個一元洞天,他將其命名爲太一洞天,號稱能裝世界萬物,並且洞天之中自成世界,有花有草,有山川有河流,甚至有自己的日月。
在太一洞天之中,日月運行,完全按照那位真人的意志,他想讓日月交替就日月交替,想讓日月同時升起就同時升起。只是太一洞天還是太簡陋了,也僅僅只有這些而已。滿天星辰是沒有的,山川河流也只是徒具其形,甚至就連太一洞天裡的花草樹木,也都是一些虛幻的影像,彷彿都是些由光組成的東西,手一伸過去,那些花草樹木就都憑空消失了。
那些祖師爺輩的掌教真人到死都沒能將太一洞天裡的東西化作實質,在對敵的時候也只是可以將敵人困入到洞天之中,以日月詭異的同升同落使敵人惶惑迷茫而已,真正想要打敗敵人,還是要依靠外在的手段。
這跟克里斯·安圖斯的領域何其相似?他只是使得一定範圍內的世界規則被他改變,但也只能構建出飛龍來,卻無法讓那些飛龍擁有更實質的攻擊手段,甚至就連那些火焰,許半生都懷疑並非飛龍所吐,而只是克里斯·安圖斯的另一種手段而已。
這都算是比許半生的祖師爺要進步的多了,太一洞天裡,根本就沒有任何攻擊手段,那位祖師爺倒是可以在太一洞天裡幻化出各類兵器,甚至可以幻化出手持法寶的大羅金仙,可那些法寶和武器,也都跟花草樹木一樣,徒具其形。
遇到一些尋常的敵人,還能將其拉入太一洞天,然後又突然將其放出,使之恍惚趁機殺之。遇到實力比自己強的,或者是道心無比堅定的,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克里斯·安圖斯,在領域之中,似乎也唯有飛龍吐火這唯一的一招而已,最後還是要依靠聖騎士的突刺來結束戰鬥。
如果這樣去看的話,領域無疑是進化版的太一洞天。
領域還有一個比太一洞天進步的地方,領域對於精氣的消耗(對西方的修行者來說,那叫聖力,異曲同工)要遠遠的小於太一洞天。根據太一派的道典記載,那位祖師爺發動太一洞天,最多能夠堅持半柱香的時間,之後就會精氣不足導致太一洞天崩塌。
這些原因綜合起來,太一洞天就成爲了一個雞肋,之後乾脆就再沒有人去煉製這樣一個華而不實的東西了。
當然也會有人提出懷疑,畢竟乾坤袋和玲瓏舍利子黃金寶塔這樣的洞天法寶,都是擁有強大的攻擊性的。道典裡又有人提出,這可能是因爲修行者不足夠爲太一洞天提供足夠的精氣,而傳說中使用乾坤袋和玲瓏舍利子黃金寶塔的人,都是神仙。神仙的精氣有多少,無人知曉,可總比修行者要多得多了。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猜想,也導致了從此以後再沒有人去研究太一洞天。
林淺和莫大師究竟是如何突破到意之境的,許半生不清楚,但他卻知道被他嚇退的迦樓羅是如何達成意之境的。
迦樓羅之所以能夠突破到意之境,完全是因爲仇恨帶來的執念。
許半生從踏入修行的第一步開始,林淺就告訴過他,修行一路必須有強大的念頭支撐,無論這個念頭是什麼,但必須足夠強大。越是強大的念頭,就越能支撐一個修行者在修行之路上走的長遠。
十九年來,許半生都是憑藉着“活下去”這簡單的三個字支撐修行之路的,每一個人,想要修行有所建樹,都必須有自身的執念。佛門所言的萬法皆空,所謂放下執念,也並不是真的要讓修行者再無執念,那些只不過是用來給信仰佛陀的信徒自圓其說的罷了。
僅僅憑着活下去的願望,許半生依舊可以穩步提升自己的實力,終有一日可以打破身之境和意之境之間的屏障,成爲和林淺並駕齊驅之人。
但是,那太慢了,不管莫大師究竟是否林淺,莫大師所要做的那件事,都不會隔的太遠了。縱然許半生覺得莫大師像是在等待着他進入到意之境,可這終究只是“覺得”而已。而且,許半生也並不相信莫大師真的有那麼長的耐心。否則,他就不會在這短短一年之中搞出那麼多的事情來了。
許半生決定構建自己的領域,他已經閉關數日,完全沉浸於如何構建自己的領域之中了。
摸不到絲毫的頭緒,別說道藏之中,甚至太一派的道典之中,也沒有領域——也就是太一洞天的具體修行法門。但是許半生堅信,既然從前有人能夠自行摸索出一條構建太一洞天的路,他作爲太一派最大的天才,也一定可以做到。
至少,還從未有任何一個太一派的傳人能夠在十八歲的時候就達到身之境的。
許半生下山之前,就已經是身之境了,只是因爲要煉製往生迴天丹使得他的境界退步,而在他達到身之境的時候,他甚至還不滿十八。
一連數日,許半生對於領域的構建,絲毫進展都沒有,許半生卻並不着急,他知道,想要憑空領悟一件事情,並不是那麼容易。
不過許半生終於還是找到了一絲頭緒,他讓李小語拿來了那枚無名的鈴鐺。
這枚鈴鐺之上,許半生依舊可以感受到三位道門前輩的氣息,他當然知道這並非重點。
以前或許還有心思搞清楚這三名道友是什麼身份,可現在的許半生,注意力已經完全放在了這枚必定來自於西方的鈴鐺。那三名道友的氣息,被許半生毫不猶豫的從鈴鐺上剝離了出去。
至此,這枚鈴鐺徹底恢復了從前的狀態,再也沒有半點東方修行者的氣息殘留其上。
如果可以通過這枚鈴鐺看出些什麼,那麼這時候的鈴鐺,已經是完完全全的西方修行構成了。
在月光之下,鈴鐺依舊沒有影子,這是讓許半生曾經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可現在,他腦中靈光乍現,似乎摸到了一絲頭緒。
但許半生卻還把握不住這絲頭緒的真實面目,他就這麼手握鈴鐺,靜靜的坐在窗口,擡頭望天,看着天空中的殘月,若有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