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查案宗很繁瑣,不過韓健直接翻查上幾屆考試三甲的卷子從而發現線索,前後歷時不過一個多時辰。幾人從太學宮出來,午時尚未過,韓健肚中已是飢腸轆轆。
“有勞盧公公,我們要先出宮。”韓健行禮對盧紹坤道。
盧紹坤在聽了韓健的分析之後,神色憂心忡忡,聞言一時沒反應過來,稍怔了一下,才還禮作別。
等韓健等人往出宮方向走,盧紹坤嘆口氣,一臉無奈而腳步匆匆往皇宮正殿方向趕去,他急着向女皇回奏。
“這次……事可大了。”盧紹坤一路上都在呢喃着。
皇宮燁安閣,是女皇不上朝時批閱奏章的地方。此時燁安閣內,檀香嫋嫋,女皇一身素裝,手拿着奏章,六神卻遊曳天外。作爲皇帝,女皇也無須時時都勤於政務,如今朝廷上下尚算平穩,魏朝境內一片風調雨順沒災沒難,唯一令她有些操心的還是南齊使節之事。
女皇想的最多,是如何將南齊使節朱同敬打發走又不傷兩國和氣。而今魏齊兩國已有十幾年未動大的兵戈,雖然摩擦之事近乎年年都有。這次朱同敬來商議休戰,開雙邊互市,女皇也感覺到這是互通南北兩國有無,利國利民的好事,因而她也想把事情妥善解決。
想着想着,女皇心思便飄到往年的便服遊春,或者是到上清宮聽道解義。那些都比朝事有趣的多。想起上清宮,她便聯想起建塔之事,不由嘆口氣,因爲她手上拿着的正是前日由上聽處呈交上來的建塔圖則。
“這個倔老頭,真是……”
在私下裡,女皇也並非以官員官職相稱,她口中的倔老頭便是上聽處首席大臣顧唯潘。雖然顧唯潘平日裡看上去很勢利眼,但女皇也知道,此人有才有能算是國之棟樑,只是她很不滿意顧唯潘處置此次的處事態度。明明兩天前就將建塔圖遞上來,這兩天卻沒了後音。
女皇心想:“難道真要朕親自去催問,這倔老頭纔會上心?”
卻在此時,盧紹坤腳步匆忙在燁安閣外求見,女皇對侍立太監擺擺手,示意讓盧紹坤進閣說話。
“盧公公,何事如此慌張?”女皇擡頭瞥了盧紹坤一眼,此時盧紹坤呼吸急促,兀自在擦着額頭上的汗珠。
“陛下,是六王子和東王……剛去過太學宮,查閱往屆考卷之事。”
盧紹坤做事很謹慎,雖然楊曦和韓健進宮沒事先通稟,但在盧紹坤過去查問到他們目的之後,便暗自派了小太監過來奏稟女皇,因而女皇也知道韓健和楊曦在做什麼。
“嗯。”女皇微微點頭,“可有進展?”
盧紹坤神色慌張地把之前韓健所說的話,原原本本說給女皇聽,細節上也絲毫不錯漏,包括韓健查閱卷宗,再到分析案情,連韓健似有似無的猜測他也說的分毫不差。
“……陛下,東王似乎不太相信老奴,所以……他話只說了半截,他說,舞弊案……可能要從十幾年前便開始了。但之後,卻又刻意說猜不到原委。”盧紹坤把話說完,總算才鬆口氣,就好像完成了任務一般。
女皇聽完這番話,沒問什麼,很多事雖然在朝廷並無發作,但她並非毫不知情。
盧紹坤說完,打量了一下女皇,見女皇沉思不語,便問道:“陛下,您看此事……是不是及早……”
女皇微笑道:“未料三皇叔在朝中佈置這麼多年的勢力,終有一天被人所揭穿。”
盧紹坤趕緊行禮相勸道:“陛下息怒。”
“朕有何可怒的?”女皇語氣仍舊平靜,只是言語間多了一絲感慨,“皇叔確有將相之才,朕登基前,也覺得先皇應將皇位傳與皇叔,只是皇叔他……太工於心計。到頭來,他的計劃卻毀於兩個後輩手上。不過這樣也好,此事早晚會發。這些年來,朕不就一直在準備這天麼?”
盧紹坤臉色爲難道:“朝廷如今內憂外困……怕是……怕是……”
“蚍蜉之力終究不能撼樹。”女皇說完,起身來回踱了幾步,忽而又看着窗外若有所思道,“他二人年輕氣盛……”
女皇言外有音,雖然盧紹坤聽明白了大概,但他也不敢妄加揣測。
正在此時,小太監進來傳話,說是六王子楊曦在外求見。
“召。”女皇坐回書桌後的椅子上,厲聲道。
隨着小太監出內帷,很快,楊曦便捧着奏本和從太學宮找來的幾份考卷進來,而盧紹坤也退到一旁侍立。
“六弟,可是案情之事有所進展?”女皇問道。
“是,皇姐。我和韓兄……哦,東王查到,舞弊案中有重大隱情,原來蘇廷夏……”
楊曦說着,讓盧紹坤把奏本呈上,上面所列的跟之前盧紹坤從太學宮聽來的基本無差,女皇本來神色間還有些嚴肅,但在看過奏本,聽了楊曦將盧紹坤的話基本重複一遍之後,臉上卻升起淡淡的笑容。
“……皇姐,大概就是這麼回事。現下只需要將兩個作弊考生召到宮裡來,當衆驗查其筆跡,便可證明此事真僞。皇姐,事不宜遲啊。”楊曦最後說道。
女皇聽完楊曦所奏,放下奏本,微笑問道:“那六弟和東王,可是知道誰是幕後真兇?”
楊曦臉色犯難道:“東王言,此事尚有不解之處,或許,只有從作弊考生口中才能獲悉一二。”
本來事情沒有結果是件壞事,但女皇聞言,臉上的笑容卻更加自然,這笑容中多了幾分對晚輩的讚許。但她隨即臉孔板了起來,恢復了女皇高高在上的威嚴。
“傳令,召上聽處副首席大臣凌鈞見朕……”
聽到“凌鈞”的名字,盧公公微微凜了一下,只要凌鈞出馬,事就小不了。他心裡犯嘀咕,這次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頭落地。
……
……
此時,清虛雅舍內,韓健正在悠閒地喝着茶。
林小夙因爲林小云的案子情緒低落坐在一邊。司馬藉則拄着柺杖立在窗口打量着外面,神色有些着急。
“不是說阮平那小子已經被放出來了?還不見人。”司馬藉轉頭看着韓健。
“盧紹坤是宮裡的太監,他道聽途說來的你就信?”韓健道,“現在舞弊案有新進展,阮平估計還要在大理寺牢房裡呆上一天。”
司馬藉聽韓健這麼一說,放心坐下來,道:“少公子你說的肯定比那老缺可靠。這案子……到底要查到什麼時候?幕後真兇一天未歸案,一天就不結案?”
“本來此案是幕後之人要大事化小,而今……還是大事化小,不過變成朝廷了。”韓健道。
司馬藉一臉驚訝問道:“何解?”
韓健瞥了司馬藉一眼,道:“你真以爲幕後真兇是藏在雲裡霧裡,看不見摸不着的?其實,這個人,滿朝上下誰不認識?”
司馬藉仍舊很驚訝道:“那就是說……少公子已猜出是何人?那你還對那楊公子說不知情,感情還留一手?”
“不是留一手,是不能言。”韓健道,“之前也說了,案子源起十幾年前,甚至是陛下登基之前。你想想那時,誰會花力氣在朝中佈置如此大的人脈網……”
司馬藉雖然平日裡聰明,但他政治覺悟力並不高。
“誰?四王?哦……除了你之外……”
“就是四王。”韓健一笑道,“十幾年前的三王中,南王屬皇家旁系,無爭皇位;西王雖有野心,但當時西涼尚未完全平定,他無暇東顧洛陽朝局;那時,有機會染指皇位的,只有北王一人。聯想當時,陛下登基之前,先皇受朝臣壓力,一者傳位於少不更事的三皇子,二者還位北王。先皇臨終前踟躇,最後傳位於當今陛下,難道還說明不了問題?”
“是北王?”司馬藉齜齜牙,道。
“而今北王勢力愈盛,陛下則一直隱忍不發,這層窗戶紙連陛下都不捅破,我們去捅……捅個馬蜂窩回來?”韓健笑着搖搖頭,“所以還是裝作不知道爲妙。一件事歸一件,把舞弊案解決了,還阮平個清白。各燒高香。”
一旁一直不作聲的林小夙道:“你朋友是清白了,可小云他,如何才得清白?”
韓健沒說話,司馬藉卻不屑道:“那混小子當衆殺人,他若清白這世上就沒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