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在京華市所認識的人並不多,當初那兩年時間一直都窩在四合院裡練武,根本沒啥機會偷溜出去玩。甚至他連京華市名聞全世界的諸多景點都沒去過,例如長城、故宮、圓明園……他的童年算起來其實就充斥着詠春拳的招式跟各種科目知識。
方伢子、小黑妞,陸羽一通電話喚來了這兩位曾經在那個四合院裡待過的夥伴。
當初,方伢子是跟着唐老爺子學習京劇的,整天在小院子裡用那童稚的聲音嚎叫着老生的名段,充滿詭譎的味道。小黑妞則跟着周婆婆學習刺繡,聽說這是因爲她們家裡人要將她培養成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的大家閨秀,那時候的她長得挺黑的,故被陸羽如此稱之。
這兩人年紀都跟陸羽相仿,在那段同樣枯燥無味的學習生活中,三人湊到了一塊兒,聊以慰藉。因爲他們二人每天學習之後都會回家,所以那一段時間裡,陸羽沒少以武力威脅這兩人從家裡帶好吃好玩的來進貢。
“人間天堂”入口處,陸羽蹲在臺階上嘴裡叼着煙,心想着糟老頭子今年也快六十了,一生癡武,卻不喜與人相爭,到底是哪個混蛋犢子讓他遭受了被挾持的罪呢?要說這學武的最大的憋屈興許就是練了一輩子的銅皮鐵骨,卻頂不過一支“沙漠之鷹”或者“勃朗寧”手槍吧?
方伢子跟小黑妞前後腳到了,兩人之間看起來還保持着聯繫,彼此談笑着就站在陸羽的旁邊,眼神卻在四處張望着。
“黑妞,最近聽說你又撈了一個什麼鋼琴大賽第一名,恭喜恭喜啊!”方伢子喜愛唱老生名段,這長着長着,人也有了老生的樣子,十八歲看起來卻彷彿二十八,那輪廓分明的臉上隱隱透着一股堅毅。
“呵,恭喜啥呢?我的事你不都清楚得很?辛辛苦苦十幾年,這回我家人的目的算是真正達到。吶,就這個星期,已經有一位億萬富翁跟某一個省的土皇帝都竄到我們家爲其兒子提親了!”
六年後的小黑妞,形象跟綽號卻有了天壤之別,她的臉已經白皙到近乎會讓人以爲蓋着一層厚厚的粉,可事實上卻是原生態的。她的穿着算不上開放跟性感,卻也不能說是保守派,只能說完完全全是一個水靈靈的婉約派大家閨秀。
小黑妞已經完全完成了醜小鴨到白天鵝的蛻變,就連這一路觀察着她變化的方伢子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特別是那非常完美的胸型,不會大得驚人卻美得精緻。
“哈哈,那更應該恭喜你了!你家裡人這輩子就指望着你釣個金龜婿,這回總算是圓了夙願!”
兩人就在陸羽旁邊不足五米遠的地方談論着,卻沒人願意把目光往蹲着的陸羽瞄上一眼。一個三更半夜蹲在夜場大門口咂巴咂巴抽着煙的傢伙,想來不過是什麼窮困潦倒的落魄漢子罷了,跟他們心目中那總是耀武揚威的小羽是怎麼也重疊不到一塊兒去。
“方伢子,說也真是奇怪了,小羽竟然還記得咱們!這些年我可沒少關注功夫電影,總以爲這傢伙興許能混成個李小龍式的英雄人物呢!”小黑妞從LV包包裡拿出了一盒女人煙“520”,接着姿勢特別優雅的點燃,輕吸了一口,一臉的江湖味。
“說起那傢伙,真是該死的!六年了,連一個電話都沒有。今晚要不是趕巧了,我家裡的座機電話六年都不曾換過,他想找我都困難!”小黑妞朝方伢子比了個手勢,示意他要不要來一支,他搖搖頭也從兜裡摸出了一包煙,“戰神”牌,部隊專用煙。
要不是兩人的談論,陸羽再怎麼也想不到這身邊的二人就是自己兒時的玩伴。看着他們的模樣,哪還有以前方伢子跟小黑妞的痕跡?
不過此時兩人沒認出陸羽來,陸羽也不打算這麼急着相認,他就想聽聽自己在他們心目中到底是啥地位。如果他們已經將自己當成了一個萍水相逢的過客,那自己倒也不必仰仗他們的幫忙。
說起來,他們二人背後的家族在京華市多少都能算是地頭蛇一類的勢力,方伢子的父親聽說現在已經榮升到了京華市的市委領導班子裡,這頭銜雖然不大,可手裡拿捏的權利有時候比起一個省幹部都要大的多。至於小黑妞的家裡,那是標準的“富轉官”,錢已經有不少了,就想着往權利圈子裡鑽,暫時還處於不溫不火,不過手段挺多的。
“他怎麼還不來呢?再等個五分鐘,不來的話我可就走人了!”小黑妞那修長的食指與中指之間所夾着的香菸已經燃燒殆盡,她的臉上透出了一絲急切。
“說的也是,他待在四合院裡的那兩年,我們除了受到他的欺負之外,倒也沒啥可說的,今天我特地趕過來,其實就想親口對他說上一句‘別再那麼得意了’,這輩子我就看不慣的就是那些臨時抱佛腳的傢伙,有事了才找你,沒事的時候你都不知道他在哪?切——”
方伢子附和道,臉上透着不屑,嘴角還掛着一絲詭譎,“你知道嗎?其實今天我就想過來看看這個武夫到底混成了啥樣子,就想告訴告訴他,這個世界可不是拳頭就能解決一切。你說,當初你學刺繡,如今也混成了一個大家閨秀小家碧玉般的人物,我學京劇,聽我家老頭說,以後就仰仗着這個技能討上頭的大人物的歡心。哈哈……他竟然去學什麼狗屁詠春拳,能有個鳥用啊?”
聽到這兒,陸羽的心裡已經沉到了谷底,他實在沒想到六年後的自己在當初一起犯渾打鬧的兒時夥伴心裡竟然是這樣的評價。
陸羽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看來想找他們倆幫忙怕是不可能了,即便他們願意,自己也絕對不會接受這設施一般的同情。
京華市是個大染缸,這裡的背景非常複雜,本來陸羽也只是想着有個熟人好辦事,沒想到這兩個曾經的熟人今天來這兒竟然是帶着嘲笑之心。
此時陸羽很想狠狠修理這口出逛言的方伢子一頓,然後再朝小黑妞那白皙的臉蛋上吐一口唾沫,可仔細想一想,這樣做又能有多少的意義呢?
算了,既然他們不肯幫忙的話,那就老套一點,直接回四合院守株待兔等着寧爺爺的孫子小亮回家吧。
心裡打定了主意,陸羽最後偷偷瞥了一下身邊那兩位談笑風生,衣冠楚楚的兒時夥伴,心裡涌出了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之後,便起身準備回四合院。
“唉!小兄弟,別走呀!問你個事兒,有沒有看到一個長得非常粗壯,穿得估計不怎麼樣的傢伙來到這兒?”方伢子看着陸羽要走,突然衝過來問道。
陸羽在四合院裡的那兩年,每天都按着糟老頭子的要求穿得都是粗布麻衫,的確是非常粗糙,以至於方伢子心目中的陸羽一直就是那麼一副形象。肌肉發達,全身窮酸!
其實追溯起來,這一切都只怪當初爺爺陸南行嚴格要求陸羽,不許隨便衝別人搬出自己的家世,一切要低調。
被方伢子擋了去路,陸羽牙齒不由自主的咬得嘎嘣脆響,心裡儘量去忍住這一份惱怒跟悲哀,搖了搖頭不打算回答他。
“咦!方伢子,你覺不覺得這傢伙看起來有點兒像小羽呀?”小黑妞也湊了過來,嘴角帶着一絲譏諷眼神特別凌厲的看着低垂着腦袋的陸羽,接着突然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不過這笑聲絕對不是友善的,而是充滿調侃。
“嘿,被你這一說,還真的有點兒像!”方伢子故作驚訝的拍了一下腦袋,接着伸手想要去抓陸羽的腦袋,嘴裡還怪腔怪調的說道:“忽忽,你該不會就是小羽吧!嘖嘖,五六年沒見了,沒想到長得還不錯嘛!不過就衝這個下巴,還是被我認出來了吧?”
陸羽心中的火焰山就快爆發了,難道他們剛纔其實都只是在裝傻充愣,其實早就看穿了自己的身份。那一些話,是故意要說給自己聽的?
“嘿,小羽,你絕對是小羽!小黑妞,你過來瞧瞧,就這副生氣的樣子,跟以前的不可一世完全是一個模板。丫的,小羽,我們夠哥們吧!你一通電話就來了?”以前的方伢子很怕看到陸羽生氣的臉孔,可此時此刻,此地此景,他卻愈加激烈的火上澆油,極盡譏諷之意。
“你們找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小羽!”這是第一回,也是最後一回,陸羽在心裡說道。今天就當爲了紀念那兩年的相處時光,他決定在心裡放縱他們一次。
“別玩了,小羽!說吧,別不好意思。這回是惹了什麼人,還是缺了多少錢,你開個口,我們倆再怎麼說過去也沒少受到你的特殊‘照顧’,幫忙那是肯定的!”方伢子倒是挺懂得譏諷的,這一句一針,一句一針兇猛的扎到了陸羽的心坎上,疼得厲害,難受萬分。
“是呀,小羽,人生總會有落魄的時候!有困難的話就要說出來,我們肯定不會嘲笑你的!其實我來這兒就是想告訴你一個道理,在古時候,百無一用是書生,而現在這個社會呢,則變成了百無一用是武夫!想想你當初練什麼詠春拳呢?還不如跟着我學刺繡呢!多侍弄侍弄,也能賣幾個錢,你說是不?”
小黑妞這諷刺的功力根本不比方伢子差,而且以一個挺尖銳的女聲說出來,更具有調侃的味道。
“我說了——我不是小羽!”陸羽心裡實在是忍不住了,雙手早已拽成了拳頭,接着揚拳差點兒就要揍上方伢子的臉龐,卻在最後一刻,收住了攻勢,改成拉扯,直接把方伢子拽開,然後大步流星走下了臺階。
人心不古,想想當初那兩年,自己爲了他們倆,也沒少跟隔壁院子的那些大孩子幹架,甚至有一次小黑妞被一幫熊孩子圍起來恐嚇,也是自己衝出去,被扔了十幾個啤酒瓶子,玻璃渣紮了一身。方伢子呢,更狠的都有,一清早起來吊嗓子,結果吵擾了隔壁幾個混混青年的美夢,被吊在老梧桐樹上,最後還不是自己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毅然幫他解綁了……
這些過往,陸羽從來都不求什麼回報,最多就是他倆回家的時候捎來一些好吃好玩的。沒想到,今天他們竟會這樣譏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