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個傷心的片段都發生在夜晚,也必定會有冷冷的風雨相伴,纔會使得這段記憶更加深入骨髓痛徹心扉。
米露和紀冉趕到某酒吧的時候,紀安澤已經喝的爛醉如泥,趴在吧檯上不省人事。
此刻已經夜深,外面也早已風雨飄搖,酒吧裡的氣氛正是最嗨的時候,可紀安澤卻睡的極其安穩,原因只因他根本聽不見。
紀冉伸手去扶他的時候,趴在這裡睡了一個多小時的他卻忽然醒了。
“哥,你醒了?我們回家吧!”紀冉伸手將他扶了起來,米露攙扶着他另一隻手,三人走出了熱鬧的酒吧。
剛到外面,迎面就是一陣風吹來,夾雜着一些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冰冰涼涼的,讓他瞬間清醒了不少。
“哎,哥,你去哪裡……”紀冉一聲驚呼,紀安澤已經擺脫了她們的攙扶,獨自走進了雨幕。紀冉剛想擡腳上去追,卻被米露拉住了。
她不由回頭看向米露,卻見她正盯着紀安澤看,眉宇間有着明顯的心疼和擔憂:“讓他一個人走走吧,許多事情,是別人沒辦法勸的,只有靠他自己打開心結。”
紀冉將信將疑的看了她一眼,便轉頭重新看向在雨幕中踉蹌前行的紀安澤。
冷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很快他便渾身溼透了,他腳步踉蹌,不知道要去哪裡,但腦子裡一直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要停下,不要停下,千萬不能停下……
一直這樣在雨中走了好久,直到他筋疲力竭,摔倒在地上,一直跟在他身後的紀冉和米露才上前將他扶起,駕車回到了紀家。
兩人將他放在了大牀上,面對着他那一身溼衣裳犯了難。
紀冉雖然是他的親妹妹,但是男女有別,換衣裳這種事,她是沒辦法去做的。正當她想問米露應該怎麼辦的時候,米露卻先她一步開口了:“紀冉,你先出去吧,我來給他換衣裳。”
“米露,你……”紀冉微微有些吃驚。
米露對哥哥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這種事讓她來,真的好嗎?
“沒關係的,我不介意。”米露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衝她揚起一個微笑,示意要她放心。
紀冉看了一眼躺在大牀上昏迷中的哥哥,有些爲難:“我哥他有潔癖……很討厭生人近身的……”
她知道這樣說會讓米露一個女孩子很沒面子,但是她更擔心的是哥哥的潔癖,醒來後會大發雷霆。
米露的臉上微微紅了,垂了眸子想了想道:“他這一身的溼衣服必須脫掉,不然很容易病上加病。至於潔癖,只要你不告訴他,我也不說,他就不會知道了。”
紀冉想了想,目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於是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米露,我去樓下煮些薑湯。”
房門輕輕合上,裝修精緻的房間裡只有牀頭的一盞燈亮着,散發着昏暗的淡黃色光芒,讓原本就裝修的很溫馨的室內更加溫馨。
米露沒有過分的打量這裡的裝修,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紀安澤爲了和敏敏不遠的婚禮準備的婚房,多看一眼,只會讓她覺得心裡更堵一分。
紀安澤安靜的躺在牀上,雙眸緊閉,卷長而又濃密的睫毛輕輕的垂在狹長的眼睛上,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暗影。
米露伸手解開他襯衫的扣子,一顆兩顆……當他健碩的胸膛呈現在她的眼前,她的臉頰忽的紅了。有些不敢再直視,手指都在微微顫抖,這還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和男人這麼親密的接觸,心中像是闖進了一隻慌張的小鹿,怦怦亂跳。
好容易幫他脫去了衣服,只剩下一條短褲,米露站在牀前糾結了好半天,才顫巍巍的伸手過去。
手指不過剛剛觸碰到他的腰間,忽的手腕一緊,被人握住。她心中一慌,下意識的擡眸看去,便對上了紀安澤不知何時睜開的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你幹什麼?”紀安澤聲音有些嘶啞,毫不客氣的將她的手甩開,自己撐着牀坐了起來。
“你醒啦?”米露垂下了眸子,卻難掩臉上的失落和尷尬。
紀安澤無力的靠在牀頭,眸光涼涼的打量着她,半晌方冷冷開口:“出去。”
米露點點頭,反正他的溼衣服都已經脫掉了,她的任務也已經完成了,再讓她繼續留在這裡,也只會讓自己尷尬死。
……
a市中心醫院,婦產科。
“已經懷孕三週,之前補過葉酸嗎?”一個戴着眼鏡,看上去很有經驗的中年醫生拿着筆在病歷本上刷刷的寫着。
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看上去約莫二十歲左右,一張略顯稚嫩的臉上帶着一抹愁緒。聽她問她,女孩不由搖了搖頭。
這個孩子來的純屬意外,她根本毫無防備,也沒想到一次就能中招。之前根本不知,哪裡會想到那些?
敏敏是一個人來的,加上她一副心不在焉愁眉不展的樣子,經驗豐富的婦產科醫生便以爲她是一個私生活不檢點的未婚媽媽。於是想也沒想,一句話很慣性的脫口而出:“要還是不要?”
敏敏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在她的認知裡,當然是要的,於是點點頭:“要。”
婦產科醫生停下筆,有些語重心長的勸道:“你不要怪我多管閒事,母性每個人都有的,但是你現在不僅僅是要考慮舍不捨得的問題,更重要的是你以後的生活。我看過許多跟你類似的失足女孩,大多數要了以後是會後悔的。”
現在的醫生都這麼苦口婆心熱心腸了嗎?敏敏眨了眨大眼睛,有些不能從醫生的熱情中走出來。
那個醫生挑了挑眉繼續道:“當然,如果你有厚實的經濟基礎,或者說孩子的父親願意對你們負責的話,還是可以留下的……”
醫生的話音剛落,身後的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一個穿着灰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眉眼俊逸,身形修長高大,很有男人味的一個男人。
他目光在辦公室裡衣掃,看見了敏敏,走了進來。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唐葉琛直接走了過來,坐在了敏敏的身邊。
那個醫生先是一愣,隨即看了看敏敏,頗有些不好意思:“呵呵……原來,你有男朋友啊?”
敏敏回以一個同樣乾巴巴的微笑,沒有多做解釋。
從婦產科出來,唐葉琛將自己身上的風衣脫下,披在了敏敏的肩頭:“小心彆着涼了。”
敏敏微微勾了勾脣:“你怎麼知道我今天來醫院了?”
她來醫院做最常規的檢查,沒有告訴他,儘管他之前一直叮囑,如果要去醫院檢查,一定要告訴他,讓他陪同。不想讓他陪着的原因很簡單,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不想欠他這個人情。
唐葉琛自然明白她心裡的真實想法,脣角微微勾起一抹苦澀:“我不是說了嗎?女孩子一個人來做這種檢查,會讓人誤會的。”
敏敏下意識的想到剛剛的那個婦產科醫生,在他來之前和之後的明顯區別。
“法國那邊我都已經給你打點好了,你準備什麼時候過去?”唐葉琛話題一轉,問道。
敏敏終於停住了腳:“我沒說過要去法國啊。”
唐葉琛微微一笑:“我已經幫你篩選過了,法國人文豐富,是個很浪漫的地方,你和孩子將來生活在那裡,一定會喜歡……”
“唐葉琛!”敏敏淡淡的打斷他,面色平淡,眼神誠懇:“能讓我自己選擇嗎?”
“當然能,我就是給你一個參考意見,你想去哪裡?”
敏敏嘆了一口氣:“我還沒想好。”繼續往前走去。
唐葉琛望着她的身影,面上難掩失落,但眼眸中流露出的更多的是心疼。
他三兩步追了上來:“敏敏,我是真心實意的想爲你和孩子做點什麼,你不要拒絕我。”
“……”
“敏敏……”
……
鑑於此,敏敏其實是沒有說實話的,她原本是打算去法國的,因爲她也很喜歡那個浪漫溫和的國家。但唐葉琛提前給她做好了安排,讓她不得不臨時改變了主意。原因無他,只因她以後的生活,不想再和他有牽扯。
三天後的一個清晨,天色矇矇亮的時候,敏敏拖着一個行李箱,走出了明川學校的大門。
回首相望,她忽然覺得一切都像是在做夢,高中三年,她幾乎沒有什麼自己的理想,唯一的理想就是真心實意的喜歡着一個人,以他的理想爲理想,完全的以他爲中軸線。
所以,當她考上明川的時候,並沒有多少來自於自己內心真正的高興。考上明川對她來說,唯一值得高興的事就是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讀書。
所以現在,她要離開這個多少人都夢寐以求想要考上的大學,卻不覺得有多少遺憾和失落,反而覺得肩頭像是卸下了一個重重的包袱,只覺得一陣輕鬆。
脣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她忽然想起,自己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忍不住伸手輕輕撫上小腹,笑容中多了一絲真心:“毛豆,你說我們還會回來嗎?”
一陣輕風起,掀起她長長的圍巾,似乎是在和她無聲的道別。
毛豆是她給腹中孩子的暱稱,以後,他們真的就成爲了這個世界上相互依靠的唯一親人了。但願,但願一切傷口都會被時間抹平,但願,但願一切繼續美好下去。
轉身拖着行李箱要走,卻忽然一陣刺眼的燈光亮起,她下意識的伸手擋在了眼前,透過指縫,隱約可見前面停着一輛,車上似乎下來了一個人,但聽得“砰”的一聲關車門的聲音,卻看不清是誰。
身形高大,揹着光向她走來,看那樣子,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