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個姓金的很早之前就糾纏你?”

“是。”

“那我們在一起之後,他還有繼續來煩你?”

“是。”

“那二年前我辦公桌上的那些照片,也是他故意放的了?”

“……我不知道……也許是他,也許不是他……”方然含糊的說道。

“上次姓金的邀請我們吃飯,我就覺得奇怪,他怎麼這麼瞭解我的動向,那個時候,你爲什麼不對我說?爲什麼不把這一切早點告訴我?”

方然無力的笑了笑:“告訴你又能如何,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就是那姓金的,就是他拿着照片來威脅我……再者,這種事我怎麼說得出口……”

黃彬怔怔的望着方然蒼白的臉色,只覺眼中一片溼意,他努力的眨着眼睛,他怎麼能夠在小然的面前流下眼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終於明白,少年跪地痛哭時,那無法傾訴的無盡的傷痛,獨自默默的承受,“所以你的雙肩纔會不住的顫抖麼?”

沒錯……方然說的的確是事實。強龍難壓地頭蛇,更何況龍遊淺灘,他早已自身難保了。

該怎麼辦?怎麼辦?

兩個人默默相對,或許都在各自回憶着相知相戀的短暫時光。持續的升溫的感情在遇到風暴的同時,猛然直線降到冰點,這大概任誰都會無法接受罷。

一幕幕甜蜜的畫面,緩緩在心底流過,卻勾起無限的惆悵。

黃彬不僅深深的嘆息,時間……他需要時間好好的思考……

就在黃彬開口之前,方然突然低聲說道:“我要回去了。”

黃彬愕然,覺得有支無形的鐵錘狠狠的砸在他的心上。

方然說‘我要回去了’,並沒有說‘我們回家去吧’。但是眼前這種情形,他不想做無謂的爭吵。所以黃彬迴應了一句:“我送你回家……”

黃彬開車送方然回家,一路上,兩人各自沉默着。

彷彿已經要爲即將結束的一切默哀了。

很快的,車子快到家時,方然忙道:“就在這裡停車……你等我一下……”

黃彬不明所以的停在原地,但轉瞬間,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注視着方然,看着小然進去了家裡,他才發動了車子,快速的離開了。

他是不會給方然這個機會的。

絕對不會。

方然將黃彬的換洗衣服都收拾出來,和外衣褲子一起放在行李箱裡。

在洗手間裡,透過鏡子望着自己的臉。

鏡子中的這個人,五官精緻皮膚白皙,整個人洋溢着青春的氣息。

若是這鏡子可以透視,就會發現,在這年青的皮囊裡面,早已一片腐朽。

人還年輕,心卻已老。

花未謝,則春已遠,葉雖未落,而秋風已至……

他緩緩擡手,輕輕撥下那對鑽石耳釘。

象他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這麼昂貴的飾物。

明知配不上,就不應該強求。

轉身回到房間,將鑽石耳釘放回到包裝盒裡,和鑑定證書一起裝到精品的紙袋中。

還是把這一切統統還給黃彬罷。

還給他……從此就當一切全然沒有發生過。

方然是方然,黃彬是黃彬,以後再相遇,亦是陌路。

只是等方然拖着行李箱,一手拿着紙袋,走出家門時,這舊窄的街道上哪裡還有黃彬那輛車的蹤跡。

他不死心的又跑出去幾步,放眼之處皆是漆黑一片。

他無奈的長嘆,在暗夜裡無盡彷徨。

黃彬一回到市區,便立刻開車到了明帆家裡。

偏偏明帆並不在家中,打他手機也無人接聽,這個接骨眼上——

黃彬不達目的不死心,一直播打到明帆接起來爲止。

“老大……彬哥……你行行好,今天大年初三啊,你沒跟你的小甜心一塊甜甜蜜蜜的?”明帆顯然是很不情願才接起電話。“我現在正跟小西在吃西餐——”

小西……就是那個當初明帆想要介紹給他的“嫩牛排”。

“我有很重要的事問你——你知不知道異浪酒吧裡面有人賣囧囧?”

電話那頭遲疑了下,明帆又囔道:“異浪都關門了,現在還說這個幹嘛啊?!”

“我問你,是不是確有其事?”

黃彬的語氣十分嚴肅,顯然鄭重其事。

“是——沒錯,確實有過。”明帆乾脆大大方方承認了。

黃彬只覺得火冒三丈:“我把你當成朋友,很放心的將酒吧交給你來打理,結果……你卻告訴我有人在裡面賣囧囧?”

明帆也對着手機大吼:“現實就是這樣,你不讓這些人來賣,他們整天來鬧場子,我有什麼辦法?!這裡的事,你又什麼都不管……現在異浪都關門了,黃彬,你就不要再說這些了。”

到男廁打了半天電話,不知道外面的情人會怎麼想,明帆的火氣又大了些。

雖然他從中也收了些好處,但是這好處讓他坐立難安。

卻不得不收。

黃彬不禁氣餒,聲音也輕緩多了:“因爲他們以前竟然在小然的酒裡面偷偷下藥啊,你告訴我,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小然吸毒?現在肯定已經戒掉了,酒吧也關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重開,就別自找麻煩了。”明帆算是經理,他知道那班流氓有多難搞了,黃彬經年別月不在本市,自然一無所知。

他不想黃彬惹麻煩啊。

“這很重要,你快告訴我。”

“他們都是黑社會的,咱們地處的這片區域,就是他們的勢力範圍……”

“那麼金明華呢,他跟這些人有沒有關係?”

“金明華?你說的是金麟控股的老闆啊?……這件事我不太清楚,我倒有些風聞,但是都只是聽說而已,我去調查清楚了再告訴你……對了,那天在電話裡講,你要把外面的都結束掉,回來本市發展啊?我告訴你啊,你在上海花了多少心血建立的關係網,扔掉可惜啊……”

“我改變主意了。”

“啊?你的意思是——”

“我要離開這裡,我想大概幾年內不會回來了……”

明帆不禁愕然,半晌才遲疑道:“那……那還要我打聽金明華的事麼?”

搞什麼?正月初一打電話給他時,還說與方然正在熱戀,因爲方然不會跟他去外地,所以決定回本市發展的,才這二天工夫……

這就老死不相往來了?

明帆握着手機茫然的站在洗手檯邊,不禁啞然失笑。

接連幾天,方然沒給黃彬打過電話,而事實上,他也沒有接到黃彬的任何聯繫。

就象他們從來沒認識過一樣。

如細絲般兩人間的牽扯怎麼經得起狂風暴雨。

方然的父母眼見黃彬沒再出現在家裡,心下自然明白了幾分。

猶其是方母,是她親自找個黃彬,親口要求對方離開的,只是現在方然一臉的泰然自若,一派的風平浪靜,她的心卻在煎熬。

雖然知道黃彬的離開無可厚非,但是她不僅開始責怪,現在的年輕人,便經不起一點點風浪和挫折。

只聽旁人輕描淡寫幾句,說放棄就放棄……

這幾天她和方然的阿爸無不偷偷注意着方然的動向,深怕他出什麼意外。

她眼尖的見方然晃出門去,忙低聲道:“阿然出去了,快跟上去看着他……”

真是急死人了……她太胖了,走不了長遠的路。

方父騎着電瓶車,緩緩的悄悄的跟着方然的身後。

不知該走向何方,亦不知該回到何處。

方然只知道自己不停的走着,穿過yin暗的街道,跨過寂寞的大橋,然後走到燈火輝煌的大街。

無數的光影在他身邊閃爍着,只是今夕他心中的那個人,又會是在何處?

雖然還未到情人節,可是早已經有人開始在路邊兜售包裝精美的玫瑰花了。

“帥哥,買幾枝送給女朋友啊?”

方然停住了腳步,他的目光注視着遞到眼前的玫瑰花上。

他忍不住伸手接過來,在透明的包裝紙下,玫瑰花瓣上依舊帶着晶瑩的露珠。

這愛情之花縱然此時嬌豔無比,但又能鮮妍幾時?

就象愛情……也會象花瓣般片片枯萎脫落……

縱然如此,每個人心中都很清楚的事實,可是他卻忍不住想要將花觸及鼻端,幻想着它的芬芳。

“多少錢一枝?”

“十塊,買二枝十五塊。”

“十塊?平時都只賣一塊二塊的啊?”

“帥哥,明天就是情人節了啊,就是這個價錢,你要是到大店裡面買可能更貴……要幾枝?”

“就這一枝罷。”方然微揚手上持的那枝玫瑰花。

他望着手中的鮮花,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目光變得迷漓而恍惚。

街上川流不息,方然有些百無聊賴。他並沒有走在路邊的人行道上,而是無所謂的在大街邊上晃盪。

好幾次都與那些車輛擦肩而過。

身後跟着的方父,看的好不心驚,差點忍不住想要上前揪住這個不孝子,狠狠的抽他耳光。

“砰——”前面的出租車停下來,方父只顧着看兒子,電瓶車光榮的吻上了出租車的屁股,發出了一聲巨響。

年輕的出租車司機下來揪住尚未回過神的方父,指着車尾……“看到轉向燈了沒有?”

“……”方父只顧着想看住兒子,拼命的伸腦袋,看着前方找尋方然的身影。

“你撞了我的車,還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