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雅典娜哽咽着叫他走,他渾身忽然一輕,有如飛鳥出籠,一溜煙地跑了。
當晚,他一夜合不上眼,翻來覆去,長吁短嘆,第二天早晨猶自眼皮發癢,搞得人幾乎抓狂。
看似簡簡單單的小問題,細想起來卻又千難萬難。
雅典娜和貝若菡,他要擺平其中任何一個,都是手到擒來的小事。
但是,現在她們四隻眼睛都在看着自己,不管如何選擇,都將顧此失彼。
他欲睡難眠,欲起又覺得疲倦,腦中昏昏沉沉,冷冷作痛,難受的不得。
迷迷糊糊之際,譚有心粗啞的聲音叫醒了他,“傻小子,一條懶蟲,以後怎麼練習武藝呢?”
龍格翻滾而起,給師父作了個揖,微微打了個哈欠,臉上紅彤彤的。
“我是來告訴你,我們要離開這裡,其實並不困難。”譚有心眉飛色舞地說:“只要我們想辦法弄斷龍大俠身上的鎖鏈,就沒人可以阻攔我們了。可惡啊!宙斯老兒處心積慮,欲圖一統整座龍拳大陸,竟用那麼粗的妖金鍊條鎖住了龍醜前輩的四肢和琵琶骨,把這麼一條好漢折磨得慘絕人寰啊!”
話已說完,恨猶未消,怒亦未盡。
龍格正在求找八卦妖金,這下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可他一絲一毫都高興不起來,義憤填膺地道:“師父啊,徒兒聽說八卦妖金牢不可破,如何能夠弄斷呢?”
氣爲之塞,聲淚俱下。
譚有心捋着下頷虎鬚,激越豪邁而多情感奮,“只要找到夢幻之祖的斷天劍,就不愁它不斷!”
“斷天劍?沒聽說過啊。”龍格依然鬱悶着,能斬斷八卦妖金的法寶,非玄金不能爲之。那斷天劍想必已經屬於起源靈寶,豈是那麼好找的?
若是無主的八卦妖金,他跨入金仙的時候可以將它熔鍊鍛造,打製自己的本命鬥器。
由於七靇宙心體的特殊性質,他在武仙領域之時,每一個小境界都比常人多出了一個層級,正是活龍出體。
所以,他在地仙之時就能打出罡龍勁。
其他人,只有達到超位金仙,奇經八脈統統龍化,然後八龍合一,方能造成罡龍奇效。
七靇宙心體如果八龍合一,形成的就不是罡龍勁,而是火龍勁了。而且他的火龍是活龍,可以自行吸收宇宙能量補充自己,做到永恆自燃。
這種火,叫做太一真火,成型以後,就能熔化八卦妖金。
可是,他現在進階金仙依然遙遙無期,更不用說那妖金鍊條必是一件被人煉化的先天法寶,一旦受損,主人立刻知道,到時只怕插翅難飛。
“對,就是斷天劍,本名原叫策聖碑。據說,這個東西就是天道本身,整個夢幻世界,都由這個東西掌控。但這個東西太古老了,威能幾乎盡失,處於報廢的邊緣。而且這寶物極有可能隱藏於烏龍山脈,不然九轉金童也不會出現在那裡。”譚有心胸懷天下,學究天人,幾乎無所不知呢!
龍格極力鎮定心神,終究沒將策聖碑存於通元堡的隱秘說出來。
他絕不是爲了一件恆器而與恩師見外,怕的只是帶來其他不測之禍。
恆器嘛,他見多了,還見過玄器和義器呢,所以並不是特別稀罕。
不過,他已經將貝若菡與雅典娜的恩怨糾葛拋諸腦後了。
女人固然重要,恩師和革命前輩的安危卻是更加重要!
他覺得,自己身爲大同傳人,唯有先義後情,鬥私批修,方能心安理得。
待老師走後,他就將開始努力修煉,爭取早日成就金仙,再返回赤月城取來策聖碑。如此雙管齊下,料想必然一舉成功。
譚有心沉默了一會兒,又堅定地對他說:“我們無論如何都要闖出去,孩子,你知道嗎?此間有個天大的陰謀,一切黃種之地,都雞犬不留呀!”
龍格渾身一顫,連忙問道:“究竟是何陰謀這般惡毒?”
譚有心凝神細聽,察實四周靜穆無人,才輕輕吐出三個字來:“龍魂劍。”
龍格雖不知何謂龍魂劍,但已經從師父那惶恐無狀的氣色中看出了事態的嚴重性,彷彿那把劍正向每個人的胸膛刺來!
“龍醜前輩就是因爲拔出了龍魂劍,便遭此迫害,唉......可惜時間緊迫,他還來不及細緻觀摩劍上的銘文,就給宙斯他們發現——哦,有人。”
譚有心突然止住話頭,悄聲對他道:“小妮子對你不錯,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再大膽一些,你就佳人得抱了。”說完,他從窗子裡鑽出,大鳥一般地竄到了左邊的樹林裡。
變故委實出奇,他尚未一樣一樣的想通,樓板格擦震響,雅典娜已走了上來。
她的精神很是倦怠,眼圈紅腫,無精打采。
龍格心裡一蕩,幾乎驚詫失魂。
自己的天意都感覺不到這位超級神尊的到來,恩師如何能夠?
外竅之術,竟然神奇如期?
雅典娜看也不看他一眼,平平淡淡地說:“對不起,這兩天爲難了你啦。今天我就放你們走吧,我想來想去也覺甚無道理。所謂撿來的石頭捂不熱,強扭的瓜不甜,我還老臉厚皮的幹嗎呢?”
龍格忽然覺得委屈欲淚,這分明不是什麼放不放的問題,簡直就是驅逐!
這個姑娘要趕他走了!
他吶吶地道:“多謝娜娜姑娘手下留情。”
“可是!”她卻一下子憤怒了,火氣十足,似是吃了烈性炸藥,“我……”
她說不出話,眼中兇光閃閃,惡狠狠地盯着他,漸漸地,暴戾的精光變得朦朧模糊,原來是已經塗上了一層水霧,眼淚絲絲,迷迷濛濛。
龍格心下一痛,感覺到這個美女極可能馬上就要嚎啕大哭了。
她真的哭起來了,哭得怨聲恨嗓,感天動地。
深山猿啼,鮫人夜哭,杜鵑泣血,或許也就只能是這個樣子了。
他坐不是站也不是,心中焦急萬分,比熱鍋上的螞蟻或燒着屁股的猴子,也好不到哪兒去。
如果能讓眼前之人破涕爲笑,即便要他去死,他恐怕也不會皺皺眉頭。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從腦髓間擠出了下面這段話來:“我本來以爲你必定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已經想象到來臨刑前的情景,在我即將死去的那一刻,我已然醞釀好了我唯一想說的遺言,我將對活活害死了我們的人兒說:姑娘,我不恨你,也不怨你。大不了,下輩子我先遇到你,再遇到她,然後死在她的手上。造化可以弄人,但弄不了我的真情!”
他說得情真意切,詩意綿綿。
她果然破涕爲笑了,神情不倫不類,雖傷風雅而妙不可言。
龍格見辭功已奏,這才鬆了一口氣。
雅典娜嬌嗔一聲道:“記住你說的話,雖然你在兩邊討好,但我是不會再爲難你了。”
到此時她已完全變成了一個歡樂的少女,人們無法把哀怨、悽愁之類的灰暗感情與她聯想到一處。
她說:“今天早晨我哥哥派了許多高手要來圍攻你師父,被我勸走了。你知道我其實很怕你,怎敢得罪你呀?你勸你師父離開這兒吧,我覺得他似乎想放走龍醜。叫他別浪費精力,除了我父神外,沒人可以弄斷妖金索鏈。”
龍格立忙滿口答應,心下卻暗自猜測:“敢情宙斯就是用龍魂劍來弄斷妖金鎖鏈麼?這裡的陰謀究竟是怎麼回事?真有那麼慘無人道麼?”
耳裡卻聽雅典娜似笑非笑地警告:“你可聽準了啊,只是叫你的師父走,龍醜必須留下來。至於你呢,不用我說了吧?半步都走不得哦!”說到後面,聲音硬冷,儀態無比堅決,如同鐵板釘釘一樣。
龍格道:“多謝你勸住了令兄,我這就去和師父商量?”
其實,他不過是想晉升金仙之後再來救人罷了,反正現在是愛莫能助。
還有,他自然要去打探一下龍魂劍的秘密。
雅典娜點頭應允:“你到求龍壁——相信你的神識能找到。事情辦好後,你到下面平房來找我,我做好飯菜等你。吃了飯,我們和貝若菡好好談談。”語音如乳燕歸巢,春鶯喁語,體惜之情沛然可感,令他渾身舒泰了許多,暗道:“若能與之長相廝守,倒也不枉此生......”
龍格的天意能覆蓋半徑千里的地域,輕鬆到了求龍壁前,兩手合攏做個喇叭狀,鬥在嘴上就要高聲喊他師父。
尚未出聲,已見譚有心崖壁上一個巖洞裡走出,立在洞口,豎食指於人中“噓”的吹了一下,示意他莫要作聲。
隨後他輕輕一躍,飄然落下,落差足有七八丈,也只是輕微響了一下!
他躡腳躡手地向徒兒走來,簡直似做賊一般。
湊近了,他才壓低嗓音說:“龍老英雄剛剛睡着,別打擾他。”
龍格心道:“這龍醜前輩果然不同凡響啊,居然連曾經目空一切的譚老師也對他如此五體投地!強中更有強中手,一山還比一山高,老話誠不欺人。”
“誰說我睡着了?瞑目沉思而已。”洞中突然傳出人語,聲似九天雷震,威若四海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