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實她猜測的是隨後從房內走出的卻邪,他看上去與被吸進鏡中的樣子並沒有相差多少,但是在見了梵音之後,卻是神情恍惚的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明明只消失了半日不到,爲什麼會是好久不見?
“梵音姐姐?”已經長成大人模樣的陶陶這才把目光移向了梵音,就像是卻邪那樣,她也用那種久別重逢之後纔會有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
始終不發一言的是管棠,他倚在門邊不知在想些什麼,還是在看到蘇世走出來的時候纔開口問道,“永遠都回不去了嗎?”
雖然有些遺憾,蘇世仍是要告訴他,“讓這一萬年的時光倒退回去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們還是想想以後的事情吧。”
聽完之後,那三人都沉默了一下,最後先離開的是管棠,他似是朝着婁山的方向去了,即使聽梵音說了管梨在這裡的事情也沒有理會,走得毫不留戀,獨留下陶陶久久的望着他的背影。
“梵音姐姐,你送給我一根紅線好嗎?”不知過了多久,少女終於收回了目光,卻對着梵音提出了這個要求。
梵音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從推測來看,雖然鏡子外面只過了一瞬,鏡中卻已經過了一萬年之久,那這三人在鏡中朝夕相處了萬年,管棠和陶陶年紀又小,甚至可以說是就此成爲青梅竹馬。而現在他們已經長大了,在這一萬年之中就算暗生情愫也不足爲奇。
只是,到底是誰對誰動情了呢?
陶陶的請求無法推脫,梵音只能在瞥了一眼略顯落寞的卻邪之後解下了一根紅線遞給面前的少女,“把它分成兩半,各自系在你和對方的手腕上就足夠了。”
“謝謝。”低聲道了聲謝,陶陶轉身看向蘇世,“叔叔,你不用擔心我,我會沒事的。”
蘇世點了點頭,算是允許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
最後,陶陶又看了一眼卻邪,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觸碰在一起,只不過一瞬又很快移開。梵音敏銳的注意到,先移開的是卻邪,如同逃避一般,而陶陶則是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才垂下眼眸轉身離開。
陶陶一走,卻邪自然不會獨自留在這裡了,他甚至沒心情與自己二叔告別便匆匆離去。唯一讓人覺得欣慰的是,掉進鏡中這麼久之後,他身上的束縛反倒被青謐鏡解開了,從此不用再受幻境拘禁,徹底恢復了自由。而且比起陶陶來,蘇世倒是真的不怎麼擔心這個侄子,“他的年紀早已不小了,吃些苦頭也是應該的。”
梵音仍是覺得這件事有些離奇,不由纏着自己師父追問,“他們當真已經在鏡中度過了一萬年?”
“如你所見,鏡中萬年,外面只是一瞬間罷了。”說着,蘇世把那青謐鏡遞還給她,“這鏡子要比世人所想的還要玄妙幾分,鏡中三千世界各不相同,他們也許是掉進了最奇妙的那個。”
陶陶和管棠的年紀都還小,一萬年的時光足以讓他們長大成人,而卻邪早已是個大人了,他的年紀比師詔還要大上許多,就算在鏡中呆上這麼一萬年也不會改變什麼。
只是,萬年的時光到底還是讓那三人的人生天翻地覆了。
感情不同其他,三人之中,總會有一個黯然神傷。
梵音不由握緊了手中的鏡子,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將這個東西拿去還給崇則。她知道崇則已經邁過去心裡那道坎,就算再次面對這個鏡子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失常,而她,實在是不想再看到這東西了。
想好了鏡子的去處,她這纔看向身邊的蘇世,“師父,你這幾日去了哪裡?”
“九重天上,見一位舊友。”蘇世知道她想說什麼,所以主動問起,“你是想說你知道真相了嗎?”
梵音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雖然她早已想通了這件事,甚至早已在心中做出了決定,可是當她再次看到真正的管梨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卻又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坦然面對那個少年。
“師父,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五千年來看盡恩怨糾纏,真正輪到自己的時候卻仍是這般迷茫,也許她還是不懂何爲男女之情。
只是蘇世卻問她,“你覺得虧欠於管梨?”
梵音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
“那便只是歉疚罷了,無關其他。”蘇世同樣回答得不假思索,“你若是真心喜歡過他,便不會有歉疚之心,你只是因爲從來沒對他有過男女之情,卻害得他差點爲你魂飛魄散,這纔會對他有歉疚之心。師詔想盡了辦法去救管梨一命,正是想要儘快替你還了這份天大的恩情,好讓你認清自己在想些什麼。不過......師詔那個人,就算你真的喜歡管梨,他也會救管梨一命的,只因那是你的意願。”
十幾萬年過去,親眼見證了這些恩怨糾纏的人不多,蘇世算是其中一個,而且是以局外人的身份見證了這些事,更是“旁觀者清”。就連扶笙都因爲是管梨的親生父親而無法在這件事上多言,蘇世卻可以。
“和兒你記住,歉疚之情最是要不得。當斷則斷,只是一時心傷,優柔寡斷的話,便是害了對方一世。”
蘇世從不會與她說些無用的話,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是字字句句都敲打在她心上,讓她沉思了許久。只是當她仰頭看向自己的師父時,卻發現師父在望着玉虛宮的西面。梵音還記得,玉虛宮的西面已經很久都沒有住過人了,只因那裡早先是儀姬公主的住處,她也曾問過師父,爲什麼儀姬公主會一直住在玉虛宮,但卻得來師父那句“她本就是住在這裡的。”的回答。
“師父......”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難讓人置信的可能性,“你不會......”
“剛剛我與你說過的那些話,是我曾經經歷過的事情,我只是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轍。”蘇世打斷了她的話,卻沒有給她問出那個可能性的機會,然後轉身向着玉虛宮外走去,“我還要去見九重天上那個人,你叫管梨他們小心一些,若是將這玉虛宮砸了的話,我就把他們埋在這宮殿底下。”
最後一句威脅的話極具分量,梵音也決定暫時將剛剛的困惑忘在腦後,連忙跑去管梨那邊看看現在的形勢。
直覺告訴她,管梨說的那句“有冤抱冤有仇報仇”可不是說笑,那個人是當真認爲自己與父親有着深仇大恨。
而當她循着那兩人的氣息匆匆趕到玉虛宮北面的一個小院時,卻見管梨帶着一身傷倒在樹蔭下,扶笙則是悠閒的躺在樹上吹風,全然不在意樹下兒子的死活。
剛剛“死而復生”,管梨本就體力不支,眼下又受了這樣的傷,幾乎是奄奄一息。梵音連忙跑上前扶住他,仔細看了看他身上的傷痕後不由詫異道,“是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
其實答案很明顯,畢竟這院中只有兩人,可是梵音實在是無法想象一個父親捨得把失而復得的兒子打成重傷。偏偏在她簡單的爲地上的少年療完傷之後,管梨深吸了一口氣便又站起了身,然後想也不想的一腳踹在了樹身上。
崑崙山上一草一木都已成精,何況這棵古樹,梵音還和那樹精曾是好友,見狀連忙抱住了樹身,然後瞪大了眼睛看向一臉怒氣的管梨,“你冷靜冷靜,這是要做什麼?”
管梨無暇答話,因爲躺在樹上的扶笙已經跳下樹來,父子兩人對視了一眼,扶笙不知是諷刺還是無奈了笑了一下,然後輕鬆的握住了自己兒子揮過來的那一拳,“想打你老子,還早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