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叫隆貝勒得知,打今兒個一早起,朝中諸多官員陸續上了彈章,彈劾吏部此番整風之事頗有擾亂官場秩序之嫌,至今已有一百三十八本在此了,後頭恐還會增多,下官以爲此事實不可輕慢了去,當須得緊着議出個章程纔是,不知隆貝勒可有甚意見否?”
馬齊素性耿直,哪怕是當着張廷玉這個始作俑者之面,也不曾有半點的顧忌,直言不諱地便將事實道了出來。
“哦?這……,張大人,您對此可有甚看法麼?”
永隆本心裡就反感所謂的整風運動,加之想到數日前自家那三位奴才的哭訴,就更是不待見這勞麼子的整風之事了的,若不是顧忌着自家老爹以及張廷玉的面子,他都想親自召集諸般軍機大臣否決了去了的,而今麼,馬齊既是有此提議,永隆心下里其實是樂意得很的,只不過心中有所顧忌,卻是不敢直接應承將下來,而是將問題丟給了不動聲色的張廷玉。
“下官對此並無意見,還請隆貝勒定奪便好。”
張廷玉顯然是不打算在此事上發表看法,也就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又將皮球踢回了永隆的腳下。
“唔……,既如此,那就議上一議也好,張大人,您看呢?”
永隆本以爲張廷玉會全力反對的,卻沒想到張廷玉居然是這麼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雙眼不由地便是一眯,略一沉吟之下,還是決定議上一議再作定奪。
“隆貝勒英明。”
張廷玉還是不曾表態,僅僅只是稱頌了一聲了事。
“那好,趙小柱!”
儘管對張廷玉這等態度頗爲的疑惑,然則永隆卻並不打算改變初衷,一者麼,是他本人就不甚待見這所謂的整風運動,二來麼,也是想着趁機顯示一下存在感,刷刷朝臣們的好感度,以便收買官心爲己用,正是出自此等考慮,永隆並未再多遲疑,提高聲調便斷喝了一嗓子。
“奴才在!”
趙小柱原本就恭候在側,這一聽自家主子點了名,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趕忙從旁閃了出來,緊趕着應了一聲。
“去,將工部沈尚書、左都御史陶大人都請到此處來。”
永隆瞥了趙小柱一眼,頗有些個意氣風發地便下了令。
“喳!”
永隆既是有令,趙小柱自不敢稍有遷延,恭謹地應了諾,轉身便要向外行了去。
“慢,且將四叔公也一併請來好了。”
不等趙小柱完全轉過身去,永隆突然又是一擡手,緊急加了一句道。
“喳!”
永隆此言一出,趙小柱很明顯地愣了一下,嘴角抽搐着,似乎有話要說,可到了末了,還是沒敢說將出來,也就只是躬身應了諾,就此退出了辦公室,自去傳喚諸軍機大臣前來議事不提。
“四叔公,諸位大人,小子承皇阿瑪之旨意,得以監督國事,小子才德不足,實是皇阿瑪厚愛所致,唯有戰兢而爲焉,今,眼下朝中彈章大起,似有秩序紊亂之虞,小子自不敢視而不見,故而請諸位大人前來,專爲議決此事,但凡諸位大人有所決斷,小子自無不從之理。”
四爺等人今兒個雖都不曾在軍機處當值,可也都沒外出,皆在各自部裡忙着,離着軍機處並不算遠,趙小柱一去傳召,很快便都已趕到了永隆的辦公室中,一番客氣的寒暄之後,永隆便即端出了監國阿哥的架子,當仁不讓地扮演起了主持人的角色,一番開場白說將下來,倒也似模似樣得很。
“隆貝勒,諸公,老夫以爲此番整風運動之出發點是好的,若能憑此規範各有司衙門之行事,確是不錯,然,執行起來卻恐有矯枉過正之嫌,今,彈章大起,朝綱已有紊亂之嫌,勢不能再置之不理,倘若有亂,誰人怕也負不起這等重責,故,老夫提議暫停整風,待得章程完備之後再實行也不遲。”
事幹重大,饒是永隆說得誠懇無比,衆軍機大臣們也自都不情願輕易表態,辦公室裡的氣氛自不免便頗爲的沉悶了起了,到了末了,還是生性耿直的馬齊率先沉不住氣,但見其朝着衆人作了個團團揖,已是慷慨激昂地率先表明了反對整風運動之態度。
“馬大人,此事乃是經陛下御筆親批的,恐非我等所能議決者,縱使要停,怕也須得報請陛下恩准罷?”
馬齊是不明內情,所言所述都是從穩定朝局的角度考慮問題,按說也無甚錯處可言,不過麼,瀋河卻顯然並不同意其之意見,儘管瀋河本人對整風運動的內幕也不甚清楚,可有一條,他卻是知曉的,那便是弘晴從來不作無用之事,既是要整風,那一準有着整風的根由在,不報請弘晴批覆的話,瀋河是斷然不會同意馬齊之提議的。
“事急當得從權,今,彈章已大起,若不早作處置,何以穩定朝綱,且,陛下臨行前有過交代,遇大事,我軍機處可先議決之,後再報御前,今,事已急,老夫以爲當須得早定行止爲妥。”
一聽瀋河這般說法,馬齊長長的壽眉當即便是一揚,不甚客氣地便反駁了一句道。
“二位大人所言皆是有理,都是爲了公事,當得求同存異纔好,四叔公,您對整風一事可有甚看法麼?”
眼瞅着馬、沈二人有當場起衝突之可能,永隆可就有些坐不住了,趕忙出言打岔了一句,而後又順勢將問題丟給了始終默然端坐一旁的四爺。
“隆貝勒客氣了,本王對整風一事一無所知,也實是不知該說啥纔好,更談不上有甚看法,可有一條,本王卻是清楚地,那便是朝堂穩,則社稷安,朝堂亂,則社稷必危矣,至於整風一事是否該停,本王一無意見,且就請隆貝勒自決好了。”
四爺多精明的個人,只一聽永隆將問題拋了過來,便知其內心裡其實主意已定,這不過是要借他四爺的口來提出廢止整風運動一事的,如此一來,永隆既可收攏官心,又能讓四爺去擔着仁和帝可能之怒火,小算盤無疑打得極精,然則四爺又豈是那麼好被利用的,哪怕四爺也巴不得這該死的整風運動趕緊廢止了去,但他卻是斷然不會直接說出口來的,也就只是雲遮霧罩地扯了一番大道理,末了麼,乾脆利落地又將皮球踢回到了永隆的腳下。
“四叔公說得好啊,朝堂穩,則社稷穩,朝堂亂,則社稷危,此至理名言也,本貝勒受皇阿瑪所託,行監國事宜,自不敢坐視朝堂有亂,今,四叔公與馬大人既是都以爲整風一事須得姑且暫停,那就先停上一停好了,且將此事報到皇阿瑪處,想來皇阿瑪定會有所決斷的,諸公以爲如何哉?”
四爺倒是說得含糊其辭,可永隆卻是不理會那麼許多,毫不客氣地便扯着四爺的旗號,擺出了副虛心受教之狀,來了個順水推舟。
“隆貝勒英明。”
永隆乃是嫡長子,又是受命監國之人,身份自然是尊貴無比,在不清楚弘晴是否有意立其爲繼承人的情況下,自是無人願意跟其當面起衝突,這一聽其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衆軍機大臣們就算心裡有着不同之意見,也自無人願再多囉唣的,也就只能是齊齊稱頌了一聲了事。
“那就這麼定了,先由軍機處下了文,回頭本貝勒再上本向皇阿瑪解釋好了。”
衆軍機大臣們這麼一稱頌,永隆自不免有些個飄飄然了起來,好在城府還算深,倒也沒因此亂了分寸,但見其很是大氣地一揮手,已是就此下了最後的決斷……
“啓奏陛下,國家安全局金陵分局送來了急信,請陛下過目。”
夕陽西下,江寧織造府的後花園中,一身明黃袍服的弘晴正悠閒地端坐在亭子間中,雙眼微閉地欣賞着歌舞,卻見李德全匆匆從園門處行了來,疾步搶到了弘晴的身旁,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一枚小銅管,雙手捧着,恭謹地遞交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
弘晴並未急着伸手去接那枚小銅管,而是先一揚手,將歌舞班子都屏退了開去之後,方纔抖了抖袖子,將那枚小銅管接到了手中,熟稔已極地扭開了其上的暗釦,從內裡取出了卷寫滿了字的密信,攤將開來,飛快地過了一遍,神色雖依舊如常,可眼神裡明顯有着故失落的黯然一掠而過,但並未有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聲線微寒地下令道:“傳朕旨意,着渤海艦隊準備,明日一早,朕便乘船迴天津。”
“喳!”
李德全雖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弘晴的心情不甚好,卻斷然不敢多嘴去問,也就只是恭謹地應了一聲,自去安排傳旨事宜不提。
呵,終歸不是那塊料啊!
弘晴沒去理會李德全的離去,獨自一人站在亭中,仰頭望向了天邊,縱使入眼滿是絢爛之彩霞,可弘晴心中的失落之情卻並未稍減半分,沒旁的,此番弘晴之所以留永隆在京監國的用心只有一個,那便是要藉此機會考察一下永隆的政治才幹,很顯然,永隆的所作所爲離弘晴的預期差得實在太遠了些,對此,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可失望卻依舊是難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