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納德一連三天都沒有在錢馨身上得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只是周天霄隱約發現這個錢馨可能並不如表面的簡單。
她是上元人,而且據她說自己曾在一次自殺未遂中昏迷好幾天。
錢馨的說辭似乎引動了周天霄的某種深層記憶,但他怎麼也抓不到這根隱隱約約在思感世界中潛藏漂浮的線頭。
是什麼呢?
據資料顯示,從奇異號郵輪到六角島研究中心,她和她全家也都沒被屍靈和血靈抓傷的經歷,那她何時感染到血屍病毒?又爲何現在才發作?這個女人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有什麼辦法讓她回憶起以前的經歷?周天霄一時想不出解決方案,他想起師父。
陶師父對他說修者既然可以侵入常人靈臺,如果靈力足夠強大且具有讀心術潛質的高等修者是能感知到人的某種記憶的,有可能會看到他人記憶深處所隱藏的事物。
“那我可以試試的!”周天霄有些興奮。
陶師父盯着他看了會,搖搖頭,
“傻蛋,不是爲師不相信你,你靈覺確實很強,而且爲師也實在看不出你的修爲到底達到了什麼境界。但說實話你若能看到她記憶深處的東西那不可能。這種術法對修爲境界要求很高,你撐死了比築基強或能達到丹修初境甚至中境,怎麼可能施展出類似於讀心術法?我不是打擊你,正所謂希望越高失望越大啊!”
周天霄聽了心涼一半,見弟子情緒有些低落陶道長覺得不能過於打擊,“嗯,要不試試,試試也無妨嘛,不過啊你只能用在正途,不能存着偷窺別人隱私爲目的哦!”
看師父一臉正經,周天霄不由笑出聲,“師父啊,我怎可能去墮落到去偷窺別人隱私的程度呢?師父怎麼想的啊!”
錢馨已入睡,倫納德也在沙發上打起鼾,手裡還拿着一疊資料,只有五名特戰兵在警覺地值守,周天霄還能感應到這裡十多位值夜戰靈的氣息,他們都是負責保衛倫納德的修者。
跟特戰隊員打過招呼,周天霄坐在沙發上開始入定。
他的戰靈此刻身處錢馨所在的囚禁區,在她身邊逗留了片刻。
午夜天際淨月映下的一縷殘光透入窗櫺,月光在錢馨蒼白軀體和秀美的臉上打上一道道格柵暗影。
這次他能成功麼?
他慢慢潛入錢馨靈臺,沒有什麼阻礙,又融進她的意志,但並非要控制對方,而是要做完全不同的事。
至於如何做周天霄並不很清楚,陶師父自己也不懂更沒教過他,只是周天霄的內心似乎就是懂那麼一點。
如現實中的錢馨一樣,靈體態的錢馨生魂也在沉睡,周天霄在她身旁盤坐,讓自己沉靜,努力感應着這女子的氣息。
嘗試起與之同步的感覺,思感世界的同步。
周天霄從沒做過類似事情,奇怪的是他嘗試了多次終於還是進入了某種狀態。
頃刻間。
那一幅幅記憶在周天霄面前閃回,如同他本人的親歷。
第一幕,深夜起身,在暗夜裡來回徘徊,推門不出,因爲晚間酒店所有房門都會被鎖閉。準備咬向她兒子時卻生生停下,呆滯了幾分鐘後又將他抱入衛生間,轉而撲向丈夫。
第二幕,六角島研究中心,她和家人以及倫納德等人被肖文輝和遼雲營救。
第三幕,從奇異號郵輪逃脫後和秦隊長等人跑到六角島的研究中心避難。
第四幕,
在奇異號郵輪被禁錮的日子。
第五幕,早晨通常會很安靜,但今天格外吵嚷還有人在門口議論。錢馨第一個起牀,今天她滿血復活,精神百倍。
一看身邊的丈夫和孩子還在睡。
小心爲孩子蓋好被子後,錢馨來到門外,有一堆人圍着,一箇中年男人有些激動,“昨晚死了的這個人,據說是食物中毒,吐了一地後才死的呢,好可怕啊!”
那是呂起,錢馨認識他,這人就住隔壁頂頭的房間,還幫他們提過手提箱,人比較熱心。他是和妻子還有兩個兒子一起來度假的,他們兩家有時候會在一起玩。
“那我們昨晚也吃了好多啊,你別嚇人!”一箇中年婦人顫聲說,“具體什麼原因還在醫務室裡分析,你該不是瞎說哦。”一個老男人扶着艙壁大聲說,旁邊的老婦人捶了他一下,讓他住口。
錢馨打聽到昨晚在船上死了一個女人。
第六幕,午夜。
一雙睫毛彷彿感應到了什麼似的,微微顫動一下。旋即心臟漸漸加速,全身血管緩緩充盈,無數脖頸處的毛細血管如蜿蜒爬上臉頰的蚯蚓一般展布紅暈,
她的雙眸突然睜開,眼白滿是血絲。
好熱!
好渴!
好餓!
她的嗅覺很快就聞到了屋裡那兩個人的人味中透出的血氣,一陣強烈不可遏制的衝動在周身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餓啊!我要血!
但這裡絕不行,絕不可以!
似乎腦中有另一個還算強大的意志力在控制着自己撲上去。轉而迅速完成了穿衣動作,持續混沌中,兩側牙齦又開始奇癢,尖利狀的物體在牙牀裡萌動着。
推開房門一刻,走道的光亮讓她只醒了一秒,隨即又被全身的渴欲撕扯,分裂。但她還是能勉強站直,極力遏制住回身嘶咬的衝動,艱難地走過通道來到電梯口,不,我要走樓梯。
樓梯口有更多機會。
這是午夜了,依然還有很多遊客在樓上的娛樂大廳裡快樂着,不時有人與她擦肩而過。好幾次,強忍住幾乎已伸出的手,還是不行!不行!
至少這裡不行,另一個意志中的一絲本能防備在說服着她。
推開最頂層的玻璃門,一股海腥味在夜空中漂浮,燈光下的一張張白色沙灘椅看上去透着紅色,還有兩對靠在一起的情侶在竊竊私語着。
這裡不行,那個保護自己的本能又阻止了她。
她幾乎就要咆哮。
需要在僻靜處下手,那樣才安全,血靈的本能。她顱腔裡迴旋着這個聲音。
往前,繞過泳池,走了一小半,左邊樓梯上去是一條觀光走道,黑暗處有一點星火在閃爍,那是有人伏着欄杆抽菸。
這裡很寧靜,一切都籠罩於暗色,走近,側影望去是一位女子,煙味讓她難受。
她走上去,一拳擊昏,盡情吸吮,久旱逢雨露的滋潤感覺,直到身體的每個毛孔都浸透快感。
————
周天霄既驚詫又狂喜,原來是她傳播的!奇異號郵輪是世界公認的血屍病毒的傳播源頭啊!他調整了一下激動心緒繼續與錢馨的思感世界同頻。
第七幕,還是一個午夜。
飢渴,好渴,好渴!
餓!!
夜幕,腥味,血?血?
身體內的血液似乎在應和着對它的欲求而沸騰起來。
犬牙。
沖天的渴欲在撕扯,血!!
人!血!兩個人走來。
‘血!’
‘血!!’
‘血!!!’
身體縱身躍下,男人擡起一張蒼白的臉,正驚恐地望向她......
脖頸的肌肉,已在齒間蠕動着最柔軟的部分,
切割,
熱血涌入,因陶醉而眩暈。
周天霄忽然什麼也抓不住了,溝通失序,他努力再次探入意識深底,同步,隱隱沉渣泛起。
黑暗。
都是黑暗,隱約有惡靈和精魅那種獨有的嘶啞聲線在其中漂浮,突然出現的兩排森白尖牙折射出兇厲寒光,周天霄被什麼東西猛然撞擊了一下,又旋即消散。
一個如鋸齒切割鐵器般艱澀難聽聲音的訴說,“呃,不幸家庭成長起來的女人,是的,嗯,不,如果稱她是女孩也是可以的,她的笑顏總如此純真,即便經歷過那麼多男人,即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交遊複雜,放蕩不羈。彼時的我如此沉迷,我的恨意始於愛終於愛,讓她生命終於停留在這樣含苞待放的花樣年!”
周天霄感覺頭腦突然發脹,一股前所未有的分裂感襲來將他撕扯,怎麼會?他對眼前一幕竟如此熟悉,他幾乎就能觸摸到那根總也抓不住的東西!
好痛啊!撕裂感在繼續。
不不不!我一定要抓住它!
周天霄在努力,向前奮力伸手......
血!
都是猩紅的血!
“轟!”
周天霄被彈回現實世界,他坐倒在地,錢馨在牀上動了動又沉入睡眠。
周天霄忍住靈體的痛楚,再次返回靈臺,他喚醒錢馨生魂,她兩眼朦朧,一臉疑惑,“您是?我好像認識您,哦,是周道長啊!”
“我是周天霄,有些事要問您,事關您兒子的安危,請您千萬配合!”
“兒子?”
錢馨有些猶疑,“天天怎麼啦?他不是在那裡玩嗎?”
“您的兒子現在安全,但他很危險。請務必先回憶一下,您很久以前那次生魂出體,是被關在一個洞窟中,還記得嗎?”
錢馨眼神恍惚遊離,她晃晃頭,努力回憶,“有了有了,好像真有那麼回事,那是我自殺過的那次啊!”她眼中迅速露出驚懼。
“吸血?”周天霄幫她說出了這三個字。
“鬼啊!”
她用顫抖聲音立刻迴應。
“吸血鬼?”
“吸血鬼!”
“我還記得他的嘴是往左右裂開到耳根的!”錢馨激動地渾身顫抖,周天霄腦中忽然掠過這個可怖形象,“什麼?吸血老鬼?”
他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牙齒竟開始打顫。
雖然錢馨的記憶是碎片,但仍然是鐵證。
“就是這個吸血老鬼把我們禁錮起來的!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啊!”錢馨花容失色,驚懼萬分。
“然後呢?”周天霄如何能忘記羽化洞被吸血老鬼害的經歷。
“我我我,都忘了!記不起來了!”錢馨痛苦呻吟。
“努力回憶起來,否則您的兒子也會成爲血靈的啊!”
錢馨的眼眸滿溢恐懼,她拼命點頭,繼而又開始喃喃自語,“天天!”“我兒子,天天?他怎麼啦?”
“他目前很好,但血靈就要來了啊!我們快救他,努力回憶那個吸血老鬼對您都做了什麼!”
錢馨似乎從恍惚中醒轉,她大叫,“他,他咬我!是的是的!他咬過我,吸我的血!他還說要把我變成,”
“變成什麼?”周天霄一把抓住她的手,“快點!”
“變成血種!讓我去殺一個人就能成爲血種!好像是血靈,對血靈!嗚嗚嗚!我不敢我不敢,他逼我是他逼我的!嗚嗚嗚!啊啊啊!我的天天!啊啊啊!”錢馨突然開始瘋狂起來,雙手開始張牙舞爪,她的雙眸漸漸泛紅竟有再次發狂症狀,
“你們在上元的哪兒?”
周天霄只能問最後一個問題,如果被她抓傷自己也是有危險的吧,儘管對方是靈體,周天霄退後幾步。
“哈哈哈!”錢馨開始狂笑。
“你們在上元哪裡?想想您的兒子天天,您必須要幫他!要幫天天!”周天霄向她大吼,錢馨愣了下,“哪裡?上元哪裡,不是,不是?”
“是羽化洞嗎?是羽化洞嗎?吸血老鬼嗎?”周天霄知道這是她的極限了,但沒辦法,她又開始狂笑,接着又旋身撲來,周天霄不得不制住了她。
確實是在上元羽化洞, 就是該死的吸血老鬼把錢馨禁錮的,然後讓這些人自相殘殺變成血種,最後成爲血靈。
錢馨很可能是最初那一批血靈!上次就是被這個老鬼耍了詭計脫身,還讓自己受冤入獄,連師父也差點被死刑。
退出錢馨靈臺的周天霄不顧來自靈魂的疼痛,全忘了自己還是靈體便要去搖醒倫納德,還興奮地大喊,“倫納德!她是被人爲培養出來的第一代血靈!倫納德!醒醒!”
倫納德的身體晃動了幾下,他睜開惺忪的雙眼,轉頭看看,又疑惑地搖搖頭倒頭睡去。
周天霄這纔想起自己只是戰靈,只得迅速返回隔壁房間的身體,重新站起。
裡格感覺到動靜從沙發牀上一骨碌爬起,他睜開雙眼含糊地用周天霄聽不太懂的語言說着什麼。
周天霄冷靜下來,他只笑笑,“幸運之星降臨了!”
被重新喚醒的倫納德揉了揉睡眼,“什麼血種,第一代?”
他還是很懵,連日來的缺覺和失眠打垮了他,周天霄重複了剛纔的話,“我有證據,錢馨很可能是最初那批血靈!”
“第一代血靈!”
倫納德突然被雷電激醒一般,雙眼盡是渴求。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們可以提煉出最原始的病毒血清用做疫苗了!”
倫納德興奮得滾下沙發牀,不顧身體摔落的疼痛,爬起撲來,雙手拼命搖柵欄哐啷作響,屋裡的五個特戰兵齊刷刷地起身站起,手中槍栓咔啦拉開。
“我們沒事!”周天霄笑着對後面的特戰兵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