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消失

韓辰坐在書房臨窗的書案前,凝神寫字。

趙義恭正在言簡意賅地向他稟報着風府的事情。

當聽到風慎親口承認柳氏是他新婚妻子時,手裡的筆“啪”地一下落在紙上,將剛剛寫好的鐘繇《宣示貼》污了一團墨跡。

“還真成了?”

趙義恭笑嘻嘻地點頭。

韓辰不禁搖了搖頭,風重華就這樣東一榔頭西一錘,還真的把柳氏嫁給了風慎。

“宋家街坊要安排好,若是有了紕漏必是從那裡出的。”韓辰吩咐道。

“那邊早已經安排好了。”趙義恭腹誹不已。

世子爺還在這裡替那邊擔心,卻不知那邊早就請了幾個黑道上的人,私下去威脅宋家的街坊鄰居,令他們對宋氏的婚禮守口如瓶。宋家的街坊都是老實巴交的人,被黑道上的人一唬,個個嚇得渾身發抖。

而後再打一棒子給塊甜棗,一家發了半吊錢。喜得那些街坊鄰居一個兩個的都說不知道,什麼都沒看見。

哪裡還願意多問?

現在宋夫子一家已經被接走了。

宋家已經住上了人。

哪怕就是風慎過去,只能看到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家。

“世子爺,您說那風慎會不會覺得他在做夢啊?”趙義恭越想越想笑,忍不住彎起嘴角。

韓辰沒有回答他,目光望向了書房院中那幾株高舒垂蔭,扶疏蔥鬱的芭蕉樹上。

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的。

窗外綠竹搖曳,如同美人纖細腰肢。

他在窗內看窗外,就如同那一日風重華站在暖閣中看暖閣外的他。

她說,我不是不想嫁給你。而不是,我不想嫁給你。

多了兩個字,意境完全不同。

韓辰的嘴角翹了起來,轉頭吩咐趙義恭:“你去一趟許大掌櫃那裡,就說我要見明德縣君。”

趙義恭愕然,卻很快地恢復了平靜。

與此同時,紙馬衚衕的東川候府門內停了一輛青色的平頂馬車。

一個身材頎長,面如冠玉的華服男子跳下了馬車,滿面笑容的將手伸到馬車上:“小心點,你還懷着身孕,可千萬不敢摔着了。”

幾根纖纖玉指自車簾後伸了出來,輕輕將簾子掀了起來。

…………

漢王府位於東城王府衚衕,分爲中東西三路,七間五進。漢王夫婦住在東路恭壽堂,韓辰是世子住在西路樂道堂。從樂道堂側門出去,就是城門大街,往北是水井衚衕。若是往南走一段,就是武定候袁義興的宅邸。

因臨近內城的東城門,交通十分的方便。

內城住的多是達官貴人,所以有許多小商小鋪依附在宅邸附近。從樂道堂側門直到水井衚衕裡,就有許多攤子和鋪面在街道上鱗次參差。其中有一家福記湯館的魚丸和扁肉燕是一絕,扁肉燕做得皮薄餡大,魚丸晶瑩如玉,再配上各式小菜和醬料,甚得附近福建人的喜愛。

漢王府演武廳的莫鴻是福建人,極喜歡福記的口味,閒來無事時總是會去那裡吃上一碗,再聽聽福建老鄉們的鄉音,緩解一下思鄉的情緒。

今日從演武廳出來,莫鴻照舊去了福記。

福記的老闆已經認得他,見到是他來了,親自過來招呼:“莫爺今日還是一碗魚丸一碗扁肉燕?”

莫鴻笑着點了點頭,往他經常坐的桌子走去。

桌子一塵不染,顯然是經常擦拭的。一盞昏黃的油燈點在桌上,灰色的油煙氤氳向上,與小店嘈雜的說話聲溶爲一團。

福記的老闆端了一碗魚丸過來,又端了幾碟小菜。

莫鴻自從受傷以後就戒了酒。

用僅剩的一條胳膊端起碗,喝了口魚丸湯。

他是福建人,早些年因爲躲避倭人跟着幾個同鄉逃往中原。結果卻一路向北,直走到遼東。後來,他與幾個同鄉就入了當時還是樑國公次子的漢王麾下爲兵丁。

一晃二十幾年過去。

與他同時入伍的兄弟也只剩他一個人。

在一次戰役中,他沒了一條胳膊和半條腿。

漢王不捨得拋棄他們這些爲他受過傷的兄弟,就安排他在演武廳擦拭武器。

他沒有兒子,渾家去世的早,只剩一個女兒相依渡日。後來,漢王妃看他不會照顧孩子,就將嫣兒收留在內宅院。

這時,鄰座傳來幾個人的議論聲。

“……開什麼玩笑,風家怎麼可能娶柳屠戶的妹妹?”

“怎麼不可能?聽說還是風慎親自上門多次求娶,柳家一開始不答應,最後看風慎心意誠,這纔將妹妹許配給他。今天是柳氏回門的日子,也是過嫁妝的日子,聽說嫁妝一共十二擡,滿滿騰騰的,蓋子都蓋不住。城西的那些苦力,眼都直了。”

“還真娶了?哎呀,不對。不是說成過親了嗎?怎麼現在才過嫁妝?”

“你是不知道,這風家不是什麼厚道人家。我聽說……”一個身量魁梧的人將聲音儘量壓低,“因爲柳氏是窮苦人家出身,風家的妾室就不大將她放在眼中。成親當天,幾個小妾和庶女就合夥翻了柳氏的嫁妝。幸好柳氏留了一手,先帶過去兩三箱子衣衫布料,沒把真正的聘禮和嫁妝帶過去。於是那個小妾就嚷嚷着柳氏是假冒的,要把柳氏送到順天府治罪呢。”

“後面呢?真的治罪了嗎?”旁邊的人聽得入了迷了,見到這漢子不講了,不由得催促起來。

“哪能治罪呢?”身量魁梧的人吃了一口劣質燒酒,笑道,“人是風慎自己求的,他怎麼捨得送到順天府去。最後還是他當堂承認柳氏就是他要娶的人,這才熄了一場風波。”

旁邊人的面色就怪異起來。

“這麼說,風府的小妾居然這麼厲害?”

“那可不,聽說她還將先前的主母給逼死了呢!又把主母所生的嫡長女逼到舅舅家居住,一直不敢回家。”

聽到這裡,莫鴻忍不住轉過頭,順着聲音的方向望去。

只見是幾個苦力漢子,正閒着無聊磕牙。

莫鴻若有所思的轉過頭,繼續吃碗中的魚丸。

不一會,老闆又送過來一碗扁肉燕。

幾個苦力漢子繼續說話,“……被逼死的主母,就是百花井巷的翰林院侍講,六科拾遺文拾遺。文氏去世後,陛下爲了替文拾遺出頭,封文氏一個恭人的誥命。”

“天呢,這風家的小妾真是囂張。”

“寵妾滅妻啊,柳氏居然也敢嫁?”

“那可不,嫁過去當天就被幾個小妾翻了嫁妝。我看這柳氏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啊!”

“文府的人就這麼傻?養了風家十幾年?居然還落得一個妹子被逼死的結果?要是換了我,早就砸了風家的鍋滅了風家的門。”

“你個大老粗,就知道砸人家鍋。文拾遺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當年可是探花郎,他是要講名聲和臉面的。”

“哦,這講名聲和臉面,就任憑別人欺負?”

“所以說,人至賤天下無敵唄。”

“我不相信,文拾遺親妹子被逼死了,他就沒半點表示?我怎麼就不相信呢?”

“怎麼沒表示?他去大理寺告了風慎。陛下一怒之下就將安陸伯的爵位給奪了,後來還抄了風慎的家。聽說抄出來的家產不足一萬兩,原來這風家居然是一直靠着文氏的嫁妝過活……”

身量魁梧的人連連搖頭,一副極爲惋惜的模樣。

“一萬兩也不少了啊!我十輩子也掙不了一千兩啊。”

“你算什麼?十兩對咱們來說就是一兩年的嚼用,可是一萬兩對於王候之家來說只不過是幾個月的花用。”

“這麼說,這個風家就是個空架子嘍?”

“那可不?”

“不過就算這樣,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話題漸漸的歪了,轉到了公候之家到底一年能花多少銀子上面去了。

莫鴻吃完了最後一口扁肉燕,擦了擦嘴,和福記老闆結了帳,轉身往漢王府走去。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幾隻飛鳥拍着翅膀從他頭飛過,向着樹蔭更加葳蕤蔥鬱的漢王府飛去。

樂道堂側門值守的人看到了他,連忙過來奉承:“莫爺回來了?您怎麼也不找個人跟着?這黑燈瞎火的萬一再摔着怎麼辦?”門子機靈的扶住了莫鴻的胳膊。

莫鴻呵呵地笑,賞了門子一小塊碎銀,“就你嘴甜,拿去買碗茶喝吧。”

門子笑得將嘴咧到了耳後,更加殷勤了:“莫爺您就是心疼小的,每回都賞小的東西。對了,剛纔嫣兒姑娘還差了人過來,問您是不是去福記吃扁肉燕去了,讓您回來後就去尋她呢。”

莫鴻點了點頭,柱着柺杖艱難地往院裡走去。

他並不是太想見女兒。

自從女兒被漢王妃收養後,就變了。

不是說變壞了,而是變得令他不認識了。

莫家自祖上起就是在土裡刨食兒吃的農夫,到他這一代才當了兵。可是在莫鴻身上,農夫的氣質並沒有多大的改變。所以,他所娶的,自然也是老實巴交的農家婦。

後來,生下莫嫣後,渾家就因病去世了。

漢王妃心善,就把莫嫣養在身邊長大。

莫嫣在漢王府身邊一呆就是十五年,現在看上去更像是個大家閨秀,而不是一個丘八加農夫的女兒。

莫嫣總希望他能改掉那些所謂的壞習慣。

就比如,總是不希望他去福記吃魚丸,因爲在福記吃飯的人不是苦力就是販夫走卒。

這也是他害怕見莫嫣的原因。

莫嫣並未住在內宅院,而是住在西路的小院五福軒中,這裡臨近韓辰的樂道堂,往北沒多久就是後花園惠園。

她與何繡兒分據東西兩幢小樓,正中的上房用來接待客人。

莫鴻來時,她正在五福軒上房等着。

“爹爹,您又去福記了?”莫嫣聞着莫鴻身上那股販夫走卒特有的臭味,只覺得腹中翻騰。

莫鴻呵呵地笑,也不答話,背對着莫嫣坐在了門檻上。

雖然莫嫣是他的女兒,他也知道女大避父。

所以每次見莫嫣,他都是坐在門檻上。

莫嫣說過幾次讓他進來坐,後來實在說不動了,也就隨他了。

莫嫣嘆了口氣,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遂乾脆說起了韓辰:“世子爺最近這段挺忙的,有好幾次我都看到樂道堂的趙義恭進進出出。要不然爹爹去問問世子爺,缺不缺人手。爹爹早晚去應個卯,尋個事情做,總好過在演武廳擦兵器。”

漢王府的演武廳早就廢棄不用了。

莫鴻和幾個老夥伴天天做的就是給兵器和盔甲上油上光,上完光就胡侃亂吹,回憶過昔歲月。

一個月一兩五百錢,餓不死也撐不着。

莫鴻嘆了口氣,用僅剩的胳膊拍了拍只剩下大腿的那條腿,“就我這樣的哪能去樂道堂?這不是讓人笑話世子爺嗎?”

“爹,我又不是讓您去尋那些臉面上的活,您可以尋一些不需要出外應酬接待的事情。這樣即可以幫到世子爺,也可以提提工錢。您這個月的月錢早已花得乾乾淨淨,要不是我接濟着,連月底都撐不到。趙義恭不過是給世子爺跑跑腿,一個月就能拿三兩銀子,您可是隨着王爺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當初也是豪氣雲天的人物。”莫嫣有些煩燥的甩甩頭,語氣也不由自主地重了,“我不是說王爺待您不好,王爺與王妃待咱們父女幾輩子都還不起,而是說您不能這樣混吃等死,辜負了王爺對您的一番提攜之情。”

莫鴻的頭深深垂了下去。

過了半晌,費力地站了起來。

然後不發一言的走了。

莫嫣氣結,衝着身邊的丫鬟抱怨,“回回都這樣,回回都這樣!只要一說到正事就走……”

丫鬟不敢接她的話,只是將頭深深地垂着。

……

風慎傻了。

今日柳氏回孃家,先走的文府,然後是城西柳家。好不容易兩家走完,柳家的人又開始運嫁妝和聘禮。

運就運吧,等到他將柳氏送到順天府告她妄冒爲婚時,這些聘禮和嫁妝就可以屬他所有。

所以,他樂呵呵地看着‘柳家大舅子’一箱一箱往外搬。

搬的越多,將來你們哭的越厲害。

太陽落山前,嫁妝終於跟着他們回到了風府。

他懶得招呼柳氏,直接將她扔到郭老夫人那裡,騎着快馬去了宋家。

可是……

誰能告訴他,爲什麼宋家居然是一戶陌生住戶?不僅不認識他,反而還將他當做騙子給打了出來?

宋氏呢?宋夫子呢?

風慎看着宋家熟悉的門臉,熟悉的上房,卻住着完全陌生的住戶,只覺得天眩地轉。

街坊鄰居們虛掩着門,對着他指指點點。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全福人古氏?

風慎激動萬分,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抓住了全福人古氏的胳膊,“古氏,你把宋氏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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