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英國公府,就像個是篩子,越是所謂的“秘密”,流傳的越快。
宋翰嚷着娶蔣擷秀的事自然是不瞞不過宋宜春的。
可宋宜春卻很詭異地保持了沉默。
宋墨很是困惑:“難道父親並不反對天恩娶擷秀表妹爲妻?”
對於他來說,表妹們能有個安穩的去處,不管是嫁到他們家還是別人家,他都是樂見其成的。
他怕就怕父親和宋翰想得一樣,到時候害了蔣擷秀。
竇昭卻不相信。
宋宜春現原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決不會讓宋墨好過,可他也不想英國公府斷了傳承,兩個兒子中他總要抓一個在手裡,給宋翰找個強有力的妻族,也就成了必然之事。
她道:“二爺想娶擷秀表妹,那也得看蔣家答不答應,國公爺何必跳出來做惡人?而且這件事若是付了出去,別人只會說國公爺敬重亡妻,爲了妻族,寧願爲次子求娶罪臣之女。面子,裡面全有了,何樂而不爲!”
宋墨不由點頭。
他了解蔣家。
如果蔣家還在全盛之時,父親爲宋翰求親,蔣家縱然不十分滿意宋翰,也會勉強答應這門親事。可如今蔣家落魄了,再應答這門親事,不免有攀龍附鳳之嫌,蔣家是決對不會答應的。
竇昭還有一個擔心。
前世遼王之所以用宋墨,很大的一個原因是因爲宋墨是定國公的親外甥,可以利用定國公府幾代經營下來的人脈。指使得動定國公豢養的死士。今生,宋墨註定不可能竭盡全力地幫遼王謀逆,遼王會不會利用同爲定國公外甥的宋翰呢?
如果宋翰娶了蔣擷秀,在那些曾經受過定國公恩惠的人眼裡,宋翰比宋墨會更讓他們覺得親近。
當然,如果蔣擷秀真的嫁過來,日日相對,她心裡肯定覺得有個疙瘩。
所以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催着宋墨早點過去蔣四太太那邊:“我們睡得安頓,四舅母這一夜還不知道怎麼過的?今天事又多,我們早點過去。一來能幫幫忙。二來也可以給四舅母遞個話,讓她老人家安安心心地把驪珠的送出閣。”
宋墨覺得竇昭說的話有道理,雖然婚禮定在晚上的巳時,但他們不到卯時就去了蔣家四太太那裡。
竇昭把宋宜春的態度告訴了蔣家四太太。並婉約地試探竇家四太太:“宋翰年紀小。這幾年跟在國公爺身邊讀書寫字。待您又是一片赤誠,有些事想得不周全,還請您不責怪。好在是他的一片心是好的。四舅母也當欣慰纔是。”
蔣家四太太思忖片刻,笑道:“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越是這樣,我們越是得早點回濠州纔是。早幾年柳州衛指揮使劉大人就曾爲長子求娶擷秀,只因我們家二老爺待他有恩,老祖宗怕別人說我們家挾恩圖報,沒有答應這樁婚事的。後來又遇到老祖宗病逝,幾個孩子的婚事就拖了下來。前幾天我來京都的時候聽你大舅母說,如今柳州衛指揮使劉大人再次爲長子求娶擷秀,她覺得劉家離我們太遠,怕擷秀嫁過去了不習慣,和我商量這件事。我當時全副的心思都放在全驪珠身上,也沒顧得上。現在驪珠嫁了,我也有空和大嫂好好商量幾個孩子的婚事了。只怕要辜負國公爺的一番好意了。”說完,好像怕竇昭吃虧一樣,若有所指地對她道,“我知道做人媳婦的既要顧及阿翁,還要照顧丈夫。可你公公是個鰥夫,以他的年紀,現在不續絃,以後也會續絃,你只要照顧好硯堂就行了,國公爺那邊的事,你大面上過得去就行了。”
竇昭有些啼笑皆非。
蔣家四太太肯定以爲她是奉了宋宜春之命來試探婚事的!
她啼笑皆非之餘,對蔣家四太太不由產生了感激之情。
但凡對她有一點點的見外,都不會以她這樣推心置腹。
由此可見,宋宜春對宋墨的態度讓蔣家的人也很不舒服。
她笑盈盈地點頭,提醒蔣家四太太:“二爺那邊,我已經派人看着他了。只是英國公府畢竟還是國公爺當家,有些事不好說。我現在就怕這件事給傳了出去,國公爺成了有情有義的人,蔣家反被說成是目下無塵,給國公爺做了墊腳石。”
蔣家四太太略一思考就明白了竇昭的意思,她笑道:“我明白了,有些事我會防患未然的。”
蔣家既然能派了四太太來送嫁,可見四太太是個能獨擋一面的。竇昭放下心來,笑着和竇家四太太說了會話,去了堂屋。
通往退步的簾子一撩,蔣擷秀走了進來。
她大膽地望着蔣家四太太,直言道:“舅母要把我嫁到柳州去嗎?”
“怎麼可能。”蔣家四太太輕言,拉了蔣擷秀的手,感嘆道,“蔣家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嫁到行武之行,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難道這樣的例子還少嗎?只是我們受定國公府供養,爲定國公府出力,本是應該,也就沒有理由抱怨責怪。現在蔣家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祖宗的遺願,我們已盡力了,以後,我們得爲自己活着了。先前定下婚事的就不說了,你們幾個,你大伯母和我的意思是一樣的,想把你們都留在身邊。”
蔣擷秀眼睛一眼,接着眼淚就籟籟地落了下來,不知道是委屈還是欣慰地喊了聲“四伯母”。
“傻孩子!”蔣家四太太上前攬了蔣擷秀的肩膀,低聲道,“你把東西交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的心願,我們家雖然落魄了,可有你大伯母在,就不會讓你們吃了虧去。”
蔣擷秀點頭,淚眼婆娑地笑道:“還有四伯母!”
蔣家四太太呵呵地笑。道着“我可比不得你大伯母有勇有謀”,掏帕子出來讓蔣擷秀擦眼淚,“今天客人不少,可別讓人看出什麼端倪來。”
蔣擷秀頷首,見臉上沒有了什麼痕跡,這纔出了宴息室。
蔣擷英靠在退步屋檐下的柱子前,正望蔚藍的天色發呆。
聽到動靜,她擡起頭來對蔣擷秀點了點頭。
蔣擷秀頓了頓,走了過去,和蔣擷英肩並着肩靠在了柱子前。學着她剛纔的樣子仰望着天空。輕聲地道:“你在看什麼呢?”
長方形的天空,有一羣鴿子飛過,鴿哨尖銳的聲音打破滿院的寧靜。
蔣擷英望着天空,喃喃地道:“我在想。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看看京都的天空……”
還有人。
她在心裡默默地道。
手輕輕地撥了撥戴在手腕上的一串沉香木手珠。
蔣擷秀回過頭來。目光在她的手珠間停留了片刻。
她還記得。那是四年前的元宵節,他們還是定國公府的小姐,英國公府世子爺宋硯堂來給她們的祖母祝賀。除了給長輩敬獻的禮物,她們姐妹每人都得了一串沉香木的手珠。
含珠表妹轉手就把它丟在了鏡奩裡,她則喜滋滋地放在了枕頭下,十四妹卻戴在了手臂上,日日夜夜不離身。
所以抄家的時候,她們的手珠都丟了,只有十四妹的手珠保留了下來。
可儘管如此,又能怎樣?
她擡頭望向了天空,低聲道:“表嫂長得漂亮,人也很好……看錶哥的樣子,對錶嫂也疼愛有加……他從前是擡腳就走的人,打發個小廝過來問問已是好的……現在卻每天下了衙來接表嫂……他過得很好……”
可心眼中到底浮現一層霧藹,心裡也泛起一股酸意。
蔣擷英卻想起姐妹們一起藏在冬青樹後面偷偷看哥哥們射箭被發現,她和姐妹們一起鬨笑着躲進了假山,十三姐跑得最慢,被逮住了,卻不慌不忙地站定,一雙大眼睛轉也不轉地盯着宋家表哥,嘴裡卻道:“我看哥哥們的箭都射得來,特意來給哥哥們喝彩的。”
她不由抿着嘴笑了笑。
從前的種種,都如綺美的夢境,現在,還計較這些做什麼?
“是啊!”她衷心地道,“知道表哥他們過得都很好,我也就沒有了什麼牽掛。”
有說笑聲隱隱傳來。
蔣擷英笑着站直了身子,輕輕地撣了撣衣襟,道:“十三姐,應該是有客人來了,我們出去招待客人吧?”
蔣擷秀笑着應“好”,姐妹倆親親熱熱去了堂屋。
蔣驪珠第三天回門,蔣家女眷第四天離京。
離京的時候曾經去參加蔣驪珠婚禮的人家都知道了蔣家四太太決定把其他的幾個女孩子都留在濠州,還有總角之年的幾個弟弟也有個依靠。
儘管如此,宋翰並沒有擺休。
他跪在英國公府的正院裡,求宋宜春做主,給他求取蔣家的女兒。
用他的話來說,能夠和外家親上加親,蔣夫人地下有知,想必也會覺得欣慰,點頭同意。
一時間,宋翰孝順的名聲不脛而走。
宋宜春把宋墨倆口子叫到了書房,似笑非笑地對宋翰道:“可惜擷秀和擷英都已經許配人家了,你想娶你表妹,只怕還要等幾年。”
蔣家的其他幾個女兒,都還小。
宋翰卻道:“只要父親答應讓我娶蔣家的女兒,我寧願等幾年。”
他斬釘截鐵的語氣,讓竇昭不由心生疑惑。
宋翰愛慕蔣擷秀,想娶蔣擷秀爲妻,情有可原。可蔣家已經很明確地拒絕了他,他也因此而博了個“孝順”的美名,爲什麼還堅持要娶蔣家的女兒爲妻?而且聽他這口氣,好像只要是蔣家的女兒就行了,那他到底是真的愛慕蔣擷秀還只是因爲蔣夫人曾經想把蔣擷秀許配給宋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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