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牧雲一驚,趕緊坐起,透過廚房的門框朝院內觀瞧:卻見夜色黯淡,風雨如晦,院中絲毫看不出什麼異象!
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放心。他又悄悄滑下牀板,躡手躡足地潛到廚房與中堂相通的門邊,小心地探出腦袋,朝中堂牀上望去:只見那牀板上隱約有人橫陳,卻是依稀傳來均勻呼吸,不似作假。
見得這樣,張牧雲才放下心來。不過此後這夜中也睡得不踏實,如此這般又起來偷窺三五回,終究見女孩兒酣睡如故,毫無異常。
轉眼便是天明。到如今,這張家村西北角落的小小院中已添了兩人。這日上午,張牧雲便去村中肉攤上割了半斤豬頭肉,又打了一斤黃酒,拿壺裝了,喚上月嬋冰颻二人一起到村中的里正家去。
村中里正也姓張,名喚福良;因在家中排行第五,平時大家都叫他張老五。這老五里正大約四十多年紀,臉上微麻,爲人和氣。見張家小廝割肉打酒地過來,他一邊將禮物笑納,一邊笑臉相迎。
張牧雲此來里正家,正爲了給月嬋、冰颻二女入個籍名。這年頭野外盜賊四起,如果沒有籍貫,便辦不了路引。哪天若是想出個遠門,一遇官府盤查,必定被抓去院衙羈縻數日方能放回。
等張里正將三人迎進屋院,張牧雲便說明來意。畢竟是同族之人,拐彎抹角還沾着沒出五服的親戚,那張老五毫不刁難,沒用張牧雲把編好的瞎話說完,便痛痛快快地給這兩位“遠房表妹”寫了文書,落了戶籍。事情大體辦妥,這張里正還熱情地招呼渾家留這幾個小後生吃飯;張牧雲倒也不客氣,就帶着月嬋冰颻大大咧咧地在這裡正大伯家吃了中飯。
此後冰颻便在張牧雲家中住下。且不提今後二女如何相處,有何風月風波,先說那幕阜山中一處別緻的所在。
略近八月中秋的一天,這天傍晚,幕阜山絕高的明月峰上正是月白風清。雲煙縹緲,山嵐往來,天穹中將近圓滿的明月灑下如水的月華,給一縷縷繞山遊移的霧霾雲嵐點染得如同灑上千萬點晶亮的銀粉。雲煙繚繞的峰巒之間點綴着一棵棵蒼碧如虯的松樹,皓月下明晦突兀的絕壁高峰突兀蒼天之上;壁立千仞的峰崖石壁間,不可思議地散落着十幾間造型古樸的寺院道場。這些道家建築,修築於絕險的天空巖壁上;地形如此險峻,以至於旁人冷不丁遠遠看到,只會覺得自己眼花;再仔細揉揉眼,便要擔心一陣風來,那“粘”在絕壁峰巒間的寺院會馬上嘩啦啦落下!
絕頂之巔的寺院,正是雲夢洞庭之南與寶林禪寺齊名的三清道場“白鶴觀”。白鶴觀乃羅浮山上清宮在洞庭湖的別院;和寶林寺不太相同,雖然白鶴觀常常被人和寶林寺並提,但真正到過它的外人卻少之又少。就如這道觀在月下菸絲雲片中若隱若現一樣,白鶴觀廣爲人知,卻隱藏在危崖高巖之間,平日阻絕外客來訪。於是,在洞庭湖一帶不少士子市民的心目中,這幕阜山明月峰的白鶴觀,如同隱在雲中的仙都一樣。
不過,雲裡霧中的白鶴觀主院寬敞的青磚地上,現在倒是月光明淨,纖塵不染。此刻已過了晚課時間,白鶴觀中大多數弟子已回到自己在附近的寢屋中去。偌大的白鶴觀主院,此時只留下一位道骨仙風的年長道人,正叫住一個後輩弟子,就在這明月清風中說話。
“振白。”
面貌清和卻又神光內蘊的年長道子,叫了一聲眼前的青年人,說道:
“又是一年中秋將至了……振白,你可還記得那『天人五召』麼?”
老道人此言一出,他面前那個滿臉掩不住傲氣的俊雅青年,卻是驀然一愣,俄而竟有些神情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