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紹國,國主宮殿。
議事大廳,雖然大廳中金碧輝煌,華富豔麗,卻也沒有人再多看一眼。
所有人都低着頭顱,一聲不吭。
國主宏廣,正襟危坐,位於大廳最上方,威勢凜凜,卻滿臉鐵青,彷彿下一秒就會爆發一樣。
“烈山國大軍來襲,我問你們有何對策,爲何一個個都俯首低耳,不敢擡頭?”
宏廣的聲音迴盪在寬闊的大廳中,久久不絕。
下方這羣人身子都微微一抖,同一時間都把身子壓得更低了。
宏廣看着下方這羣人,心中更是怒氣勃發,這些人大部分都是上代國主中留下來的,早已經習慣了妥協和逆來順受,想讓他們有些進取心,簡直比登天還難。
他真是想一怒之下,把這些人全部遣散,作爲人臣不能爲國君分憂,要之何用?養條狗都會自己叫兩聲,這羣人卻彷彿都是啞巴,整個大廳鴉雀無聲,安靜得讓人心慌。
不過,他當然是不能這麼做了,便是他身爲國君,也不能任意大批大批撤換官員。且不說這些人雖然平庸,卻沒有大過,就算是抓到把柄一鍋端了,也得想想這麼大的官員缺口該如何填補。
國家機器,可不是他一個宏廣可以玩得轉的。
萬一出現了政治動盪,就得不償失了。
幸好他也在這些年中提拔了不少心腹賢臣,否則一個偌大的烏紹國,足以累得宏廣吐血三升。
宏廣嘆了一口氣,原本是想通過這個辦法喚起這些人臣的血性,現在看來,他們早已經麻木不仁,臉皮極厚,指望他們就等於是白日做夢。
他不再看這些人一眼,省得自己心煩,宏廣把頭偏向左側,衝着當今太傅濮陽成說道:“太傅,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濮陽成見宏廣點了自己,當即走出一步,躬身說道:“如今烈山國圖謀不軌,分兵四路進攻我國,不多日就已經攻克了我國十一城,可見謀劃已久,今日之變不足爲奇。”
宏廣坐在高位,點頭道:“沒錯,我國與北面的烈山國摩擦已久,如今兵戎相見,倒也不足爲奇。可問題是對方攻勢兇猛,裝備精良,我方如何是好呢?”
濮陽成不驚不榮,緩緩地說道:“稟國主,對方率先進攻,對於我國來說反倒是一件好事。”
“好事?”
宏廣面色不改,這席話他早就聽過濮陽成說過,不過下方人臣俱是一片譁然,窸窸窣窣地議論聲頓時響起,熱鬧非凡。
還不待宏廣說話,衆臣當中就有一人出列,擡頭質問道:“太傅大人,敢問何謂好事?烈山國連下我國十一城,勢如破竹,威不可擋,此也能叫做好事?”
說完,他接着朝上方的宏廣一拜,道:“稟國主,臣認爲北面的烈山國來勢兇猛,兵鋒強烈,我們不可力敵,還是暫時隱忍,派遣使者和談爲上。”
濮陽成瞥了他一眼,一看出列的是保守派裕隆,便是心中冷笑:
此人是上代國君中遺留下來的重臣,平日裡爲人小心謹慎,頑固保守。次次對外用兵,他都會橫插一腳,聲明大義,彷彿自己就是窮兵黷武的權臣,他是爲國爲民的棟樑。
實際上,此人就是一個貪圖享樂,沒有進取思想的人臣。他次次反對用兵,不過是怕打破現有的這種穩定體制,消亡自己的榮華富貴罷了。
宏廣聽後也心中有些慍怒,裕隆此話,簡直是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如今烈山國已經連下十一城,鬧得人心惶惶,他身爲重臣,不給本國打氣,反倒是一個勁誇耀對方的戰力,豈不是讓人更加畏懼,不敢一戰?
果然,裕隆說完後議事大廳當中瞬間出現了一種妥協的聲音,大體意思是讓宏廣派使者去求和,避免交戰。
濮陽成聽後卻朝着裕隆霍然大笑,聲音洪亮,毫不掩飾。
裕隆面色一沉,盯着大笑地濮陽成說道:“太傅大人,你何故發笑?莫非認爲本人說得不對嗎?”
濮陽成止住笑容
,朗聲答道:“何止不對?簡直遠非人臣之言,堪比豬狗牛彘,不堪入耳。”
“濮陽成!你說什麼?”衆目睽睽之下被人這般辱罵,他的臉色頓時漲紅,喝道:“我身爲兩朝重臣,處處爲烏紹國考慮,豈容你出言侮辱!”
“處處爲烏紹國考慮?”濮陽成笑了笑,沉聲說道:“我看你是心存亡國之志,故意擾亂家國社稷。”
“你你你……你血口噴人。”裕隆朝着宏廣一拱手,說道:“我的忠心日月可見,國主聖明,明察秋毫。”
宏廣哪裡不知道濮陽成的意思,對方曾經身爲自己的老師,兩人默契十足。
這種時候,他最好就是不說話,等待濮陽成扳倒對方,斷絕烏紹國其他人臣的妥協之念。
反攻大計,很久之前他和太傅、大將軍早以定下,絕不可能委曲求全,功虧一簣。 Wωω✿ ttκǎ n✿ ℃O
而且,文治武功,開疆裂土,也是他多年的夙願,怎麼可能被一個保守派的臣子說服?
他現在不動聲色,不過是想保持一種超然的地位,讓自己置身於這場論戰之外,緩和各個派系之間的矛盾,阻止衝突升級。
濮陽成順時就接過了話頭,說道:“裕隆大人口口聲聲說忠心可鑑,爲國爲民,可想現在我國處於守勢,對方兵鋒正盛,此刻若是兩國和談,對方豈不是可以獅子大開口隨意要挾?古往今來,兩國交鋒,處於下風者和談,必然就是割地賠款,我國現在還有十一城掌握在對方手中,若是再要割地,誰來承擔?你裕隆大人擔當得起嗎?”
“或者說,裕隆大人是自己有把握擔任使者,去烈山國和談?讓對方歸還我國十一城,並且保證兩國今後秋毫無犯?”
濮陽成言辭犀利,一通下來,裕隆啞口無言。
他要是反駁,那就必然要派遣自己去出使烈山國,現在兩國交鋒,對方佔據優勢,他一個敵國重臣去了,多半是凶多吉少。裕隆提議和談,不過是爲了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要是派遣自己去擔當使者,豈不是南轅北轍,完全不稱自己的本意?
不過,要讓他輕易繳械,也是不可能。畢竟經過了兩代國君,能力怎麼樣先不說,爾虞我詐的經驗還是相當豐富。他避開此事不談,反倒是轉言道:“看太傅的意思是出兵相拒了?如今對方連戰連捷,兵鋒所指,無不戰慄;反觀我方,連遭敗仗,士氣低迷,一旦交戰,必然有敗無勝。而且兩國戰亂,百姓必然苦不堪言,依我看還是儘早結束敵對,重修於好,方爲上策。”
他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似乎爲國爲民,站在了道義的制高點上,旁人聽聞,還真是容易認爲此人忠心不二,是烏紹國的肱骨之臣。
哪知道濮陽成卻大聲駁斥道:“國主在上,此人妖言惑衆,其心可誅。”
他反過身子,面朝羣臣,道:“裕隆大人口口聲聲說我國連遭敗仗,士氣低迷,不可一戰,而事實上我國連失十一城,是因爲烈山國突然發起攻擊,不宣而戰的緣故。只要我國反應過來,必然就可以反攻回去,奪回城池。對方出師無名,喪失大義,我軍逆襲反擊,屬正義之師,又豈有戰敗之理?難道裕隆大人認爲對方狼子野心,反倒是蒼天之意?我軍保家衛國,奮勇激戰,反倒是逆天而行?”
他接着說道:“亦或者是裕隆大人認爲我國將士均不如對方,所以早早就存了苟且之意。”
這句話他說得很諷刺,讓右排的所有武官都胸中有氣,看向裕隆的目光頗爲不善。
武官那方,光靠一個大將軍裴鏞還遠遠不夠,要點燃所有人的鬥志,絕了所有人妥協的念頭。
裕隆氣得前胸起伏不斷,可是鬥嘴明顯就不是濮陽成的對手,只能放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道:“濮陽成,你不要忘了,烈山國身後可是有秦光帝國在暗暗支撐,我們區區一個烏紹國,如何跟別人鬥?”
這句話道出了大部分保守派的心聲,大家其實心中並不是多畏懼烈山國,而是對於烈山國身後的龐然大物,深深忌憚。
濮
陽成似乎早就料到了他會這樣說,不緊不慢地說道:“秦光帝國與我們並不接壤,所以在沒有失去大義的情況下,它根本不可能調動大軍幫助烈山國。而且現在是對方不宣而戰,行爲卑鄙,我們不過正義反擊,它於情於禮也不能出兵相助,否則一旦助戰爲虐,與秦光帝國接壤的其餘帝國便會趁機借勢,趁其空虛,一舉攻入秦光帝國。所以說來,這秦光帝國最多隻能暗處使力,實屬無牙的老虎,光唬人罷了。”
把秦光帝國比作無牙的老虎,濮陽成的膽子的確不小,然而現在他也顧不得這麼多了。這次戰機若是沒有把握住,便會情勢顛倒,烏紹國反有滅國之險。
他說完趁熱打鐵,神情激昂道:“列位想想,只要我們能守住對方的攻勢,反襲回去,便可藉着大義,毫無顧忌,順勢北上,一舉攻伐烈山國。到了那時,我國國土翻倍,比之下方小國,便成爲龐然大物,平衡之勢一破,我們就可合縱連橫,逐一覆滅,到了那時,開疆裂土,成爲新的帝國,就不是夢想。而且諸位,也將是新帝國的功臣,今後也將名垂千古,載入史冊,世世代代供人瞻仰膜拜,豈不快哉!”
不得不說,濮陽成這段話說得極爲煽動,不論武將文官,都逃不過名垂千古,青史留名的誘惑。甚至好幾個文官都漲紅了臉,心情頗爲高漲。
唯有裕隆大感不妙,在濮陽成這番話下,幾乎所有人的立場都發生了改變,就連保守派也發生了動搖。在這種羣情激昂的氣氛下,裕隆故作冷聲地說道:“太傅大人想得也太好了一點,且不說我們能不能打過烈山國,就算能打過,佔領了對方的城池,一旦和秦光帝國接壤,你認爲他會任我們在眼皮底下擴張?”
裕隆的一番話,的確起到了潑冷水的作用,他暗自得意,還以爲能難住濮陽成。卻不想對方只是笑了笑,緩緩說道:“打不過烈山國?裕隆大人,這種喪氣話是你這個重臣應該說的嗎?你這番話該多讓將士們寒心?實話告訴你,國主英明神武,高瞻遠矚,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所以很早就在各地徵兵,兵源充足,足以一戰擊潰對手。至於你說的第二個問題,我和國主早就商量好了對策,只要用割肉喂鷹之計,便可爲我們拖延住時間,慢慢蠶食周邊的小國。”
“割肉喂鷹?”裕隆愣了愣,濮陽成看在眼中,朝着大將軍裴鏞道:“具體的作戰計劃,大將軍已經擬定,還是由他來說比較方便。”
裴鏞點點頭,出列道:“所謂割肉喂鷹,就是把我國佔領烈山國的一部分土地許給秦光帝國周圍的幾大帝國,讓他們拖住秦光帝國。如此一來,表面上我們吃了暗虧,實際上卻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吞噬和消化其他小國,然後一舉成爲帝國,從此無懼。”
“好計謀,好算計!如此陽謀,對方便是知情,也難逃誘惑。”
大廳中的人臣聽後,全部暗暗點頭,只要能拖住時間,在宏廣國主的領導下,的確是不畏懼其他小國。若真是如此,他們也將成爲新帝國開創的功臣,從此青史標榜,流芳百世。
“如此,裕隆大人,你可曾還有異議?”濮陽成微微一笑,看着裕隆說道。
裕隆臉色都漲成了醬紫,怒氣衝衝地指了指濮陽成,卻最終只能頹喪地退了回去,免得再失言,作了替死鬼。現在他也看了出來,這種行爲明顯是得到了國主的默許,他再堅持下去也是無用。
看着羣臣之中最頑固的裕隆也不再反駁,宏廣當即一拍椅案,朗聲道:“我烏紹國,雖然不是什麼強國大國,卻也不是一個烈山國可以隨意欺辱的。既然對方率軍打了進來,我們就要把他們打回去,打痛他們,打滅他們,開疆裂土,告慰祖先。”
他猛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袖袍一揮道:“大將軍裴鏞,我令你統帥三軍,掌控全局,務必一舉殲滅敵軍,以此揚我國威,敕令天下。”
“國主聖明,國主聖明!”
裂土開疆,青史留名,文臣武將,無不向往,無不盡力。
兩國博弈,即將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