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不單行。次日中午,發生了第五件怪事。
午休的時候,桑切諾娃主動請纓,留在計算機室擔任值班和防護。當阿娜最後一個離開之後,桑切諾娃偷偷打開了阿超的電腦,調出了華氏基因人配方網頁,將右胸對準屏幕,十分鐘後,又從制服口袋裡掏出一個極精巧的光盤,插進電腦配置器中,隨即進行復制。一會,她回到轉椅上,剛要坐下,聽見敲門聲,便打開了門,烏斯佐科夫威風凜凜地出現她的面前。沒等她說什麼,烏斯佐科夫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右手迅捷地伸進她的上衣口袋,想掏出光盤來。她迅猛地轉開身,揮拳踢腿,同烏斯佐科夫打了起來。但是,烏斯佐科夫到底訓練有素,她雖然也懂得幾種格鬥術,卻不是對手,沒有多一會,被烏斯佐科夫反扭住雙手,疼的直叫喚。烏斯佐科夫毫無顧忌地從她右胸罩裡取出了一個小小的結晶體,那是超微型攝錄機,剛纔,攝錄了配方的全部資料。接着,烏斯佐科夫又從她上衣口袋中奪回了光盤,像對待哈德邁迪一樣,取出了她頭髮裡的思維干擾器,自言自語:“老弄這等下腳料,真討厭!”說完,就走了。
桑切諾娃恢復神志,坐到轉椅上,茫然若有所失。由於烏斯佐科夫守口如瓶,她和哈德邁迪一樣,對怪事的過程一無所知。直到後來,宇宙大審判時,方纔大白於天下。
實驗的第五天上午,阿超打開了基因人孕育室——基因漢誕生的那間充滿新奇的屋子。他從阿娜手中接過那隻裝着王彼得血漿的玻璃管,將管內的那些稀釋了的血漿倒入那個**一樣的恆溫箱。接着,阿娜遞給他維生素A、B、C等人體營養液,一種接一種地倒入箱中。完後,他按了一下按鈕,恆溫箱便開始轉動,並輕輕地顫抖。一個小時過後,箱子靜了下來,迴歸原狀原位。阿超舒口氣,揚起臉,對哈德邁迪說:“這是把人體需要的營養格式化,這可是關鍵中的關鍵。”
哈德邁迪不懂裝懂,以攻爲守,問:“這就行了嗎?”
“妥啦。”阿超長舒一口氣,伸了一個懶腰,又說:“後面就是觀察啦。”
桑切諾娃和哈德邁迪望着阿超那張佈滿倦容的臉,不便再說什麼。王彼得的表情捉摸不定,也沒說什麼。阿娜舒一口氣,說:“從現在開始,請各位一起進入觀察程序。”她轉臉看着王彼得,接着說:“直到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王彼得橫空出世。”
觀察生活十分單調,枯燥乏味,每天就是重複觀察那個偌大的恆溫箱,看這個玻璃“**”中的血紅色液體有些什麼細微變化。每天的觀察又都看不到什麼變化。所以,以前阿超一向稱觀察是“熬湯”,用心裡頭的火來熬——心裡頭要耐得火,火候要恰到好處,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否則,就把心燒壞了,也就把“湯”熬幹了,或是熬過分了。阿娜呢,把這觀察命名爲“沐浴”,每天進實驗室就像是洗澡,懷抱一疊新衣服,進了浴室,心中想着馬上脫得精光,洗個痛快。可是,等呀等,一直沒有水來,最後不得不把熱切的願望扔到八丈遠,大失所望地走出來,把一疊衣服放回原處,默默地對自己說:明天再洗!到了明天,又說:明天再洗!
當然,現在這對基因夫妻心情踏實了,看那恆溫箱不再像“黑洞”,而是萬花園。
基因漢覺得實驗很有滋味,把它比作玩魔方,說是重複的觀察就是把魔方來來回回反覆撥弄,最後肯定能玩出一個新花樣來。他就是阿超阿娜玩出來的新花樣。以後,他要玩出別的新花樣。比如說,把梅行幹那個大壞蛋“玩”成一隻貓,不!一隻老鼠。哈哈,乾脆把他變成一隻小螞蟻。
王彼得天天蹲在“**”旁,巴望着“兒子”快快長出來。大家都看得出來,他看得特別用心,生怕漏掉什麼。這也難怪,自己的遺傳複本,用傳統的話說,自己的後代嘛,誰能不望眼欲穿?
哈德邁迪和桑切諾娃天天看着那隻恆溫箱,不時地從椅子上起來,在屋子裡轉幾下,或者輪換着到樓下院內走一走。他們看不懂“**”中的微妙變化,只在大腦裡裝着一個“盼頭”——“**”裡要長出一個王彼得來,就靠那大半箱暗紅色的水。
不管六個人如何心情,牆上的報時器還有月球村上空的火鳳凰,像屋裡的人們一樣忠於職守,絲毫不差地報告鐘點。
斗轉星移。一天又一天,轉眼就過去了一個星期,又過去了三天,第十天到了。就在這第十天,發生了第六件怪事——
夜間十一點半鐘,所有人員都脫了衣服,倒頭睡覺了,習慣地關閉了電燈。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閉燈之後,樓內的電源被切斷了。
不用說,這十分危險。因爲一切工作都用電來保障,特別是恆溫箱,沒有了電就會停止工作。一旦停止工作,箱內的溫度就會降低。降低了溫度,就會導致營養變質,腐爛。阿超事先有過意外防護測算,其中恆溫箱不工作持續三個小時就會改變營養性質,生產出病態的基因人。現在是十一點半,如果發現不了,直到第二天吃過早飯例行檢查才發現的話,就是十個小時過去了,恆溫箱變成了涼水池,一切都完蛋,神仙也沒辦法補救。
說起來,又要感謝基因漢。本來,他成天跟着操勞,也很累,倒在牀上就睡着了。沒睡一會,一股熱呼呼的風兒吹到他的臉上,把他弄醒了。因爲太睏倦,翻過身又睡着了。那熱呼呼的風又吹到臉上,他像趕蚊子一樣胡亂趕了幾下,趕不走,索性用牀單矇住頭,繼續睡着。那風也怪,竟然能透過牀單在他臉上吹來吹去,終於,他煩躁起來,掀開牀單,跳到地上,去開燈,想看看到底是啥東西在欺負他。“叭噠”一聲,開關按下去了,燈卻沒亮。奇怪,燈怎麼不亮了?再按,還是不亮。急忙去打門旁的開關,也不見燈亮。啊——他不由地緊張起來,燈壞了,不,是斷電了!這時候可不能斷電啦!急中生智,他拿起手機,撥通了阿娜的手機,緊張地說:“斷電啦,趕緊搶修。”開始,阿娜還不相信,急得基因漢穿着褲衩背心跑上樓來,敲她的房門,叫她開燈試試就相信了。他的行動早被兩位法官發覺,悄悄跟着他,趁他還跟阿娜說話之機,去開樓道的燈,不見亮,急忙喊叫大家都起牀。
大家都起了牀,都打電燈開關,都不見燈亮,急得阿超大叫:“他媽的,怎麼這麼節奏啊,出鬼啦!”
兩位法官叫他別急,叫阿超給管理部報告,請求幫助。十分鐘後,安黛茹斯和烏斯佐科夫都趕來了,檢查了一會,發現是樓內的總閘不知啥時候被揭掉了。安黛茹斯不慌不忙,用手機指令機器人送來一個新的,替換了,樓內重見光明。
有驚無險,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睡意早被驚險趕走了,便坐到客廳說話。兩位法官讚揚基因漢機敏,又立了大功。烏斯佐科夫問他怎麼發現斷電了,是不是要撒尿,還是想上超市去玩。他憨厚的笑笑,說是熱呼呼的風燎的他睡不着。大家覺得奇怪,這風怎麼就偏偏找基因漢,像是有意識地告訴他一樣。安黛茹斯不大相信,說值班室哪兒來的風呢?基因漢覺得無端受到懷疑,心下生氣,就叫大家到值班室看看。大家依了他,到值班室一看,窗戶沒有關。大家都笑了,說是風從窗戶裡吹進來的,算是圓了場。可是,烏斯佐科夫又說,風從窗戶裡吹進來,無能如何也吹不到基因漢的臉上,事情很蹊蹺,難道是外星球刮來的會七彎八拐的風?大家都說不清楚,桑切諾娃說就把它當成一個謎團算了,還是睡覺,保證明天精力充沛。
觀察進行到了第十五天,第七件怪事發生了。這件怪事中套着怪事。先是例行檢查時發現人造**漏水,把阿超阿娜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人造**造價十分昂貴,都是一次性的,上月球村時,只買了一個,這次實驗也只買了一個,從哪兒弄第三個去呢?即便去弄,從地球上運到月球村,也得七八十來天,營養液早成洗澡水了。
看着阿超急不可耐的樣子,大家未免跟着着急。只有基因漢一旁若無其事地說着笑着。兩位法官眼尖手快,發現他表情反常,一邊一個抓住他的肩膀,以命令的口氣說:“第一個基因人,快把高招使出來,別作壁上觀啦!”
基因漢哈哈大笑,洋洋得意地說:“烏斯佐科夫料事如神,我也不差。多事之秋,哪能不多加防備呢。”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瓶子,塞給阿娜,說:“快試試。”
阿超阿娜此時也顧不得許多,連忙去補,果然有效,漏水被制住了。
哈德邁迪拿過那瓶子,看見上面寫着稀奇古怪的東西,弄不懂,問基因漢。基因漢說也看不明白,說就當補漏膏,專門補人造**。桑切諾娃又問他從哪兒弄到的,他說是在值班室牀上發現的,也不知道是誰放在哪兒的。大家不信,都說他撒謊。他急的面紅耳赤,賭咒發誓。大家方纔不與他計較,又當一個迷儲藏起來了。
**補好了,又開始觀察。沒想到,下午上班,又發現恆溫器壞了,箱內出現高溫。
“如果持續,就會早產。”阿超驚慌失措。“他媽的,又出鬼了,怎麼老是有鬼纏着?”
阿娜掏出紙巾爲他拭去額頭的汗珠,心疼地說:“親愛的,這個倒不必驚慌,咱們有防備啊。”
阿超猛然記起,一拍腦門子,叫道:“哎喲,你看我這腦子,都叫怪事弄糊塗了。當初備了兩個,快去拿來。”
阿娜“蹬蹬蹬”一溜小跑,到一樓庫房取來了恆溫器,幫着阿超換好了,對大家說:“接着觀察吧。”
她的話音剛落,院門外響起了嚎啕聲。
基因漢腳快,跑到值班室打開監視器一看,是約克遜,跑到樓上來,告訴大家說:“是約克遜,七十多歲的人了,還要基因再造,跑這來鬼哭狼嚎的,也不嫌丟人。”
“又是他!”桑切諾娃惱怒地說。“不能讓他干擾實驗,哈德邁迪,叫烏斯佐科夫馬上把他趕走。”
哈德邁迪隨即給管理部打了電話,不一會,兩名機器人警察出現在約克遜面前,把他強行帶走了。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鐘,烏斯佐科夫打來電話,向大家道歉,說約克遜根本不知道現場實驗的事,也沒不良企圖,就是想找阿超求取起死回生術,趁克蘿蒂上衛生間之際,偷偷跑出來了。他已批評了克蘿蒂,要她對這個醉心於基因再造的老富翁嚴加看護。
大家聽了,都覺的可笑,說些指責的話,也說些同情的話,便繼續觀察。
觀察進行到第三十天,出現了第八件怪事,王彼得和阿超同時不知去向。
這可不得了。阿超可是配方的創造者,沒有他在,實驗還做什麼呢?王彼得也不能不在呀。他是現場實驗的承接者,他不在,再造出來的基因人歸誰呢?總不能叫第二個基因人當孤兒吧。
兩名法官覺得自己有些失職,慌慌地四處查找,樓內樓外找了不知多少遍,都是一無所獲。管理部也急於求成,四處查找,只是不敢聲張。太陽落山的時候,仍然毫無頭緒,大家的心都冷了。阿娜更是淚流滿面。基因漢不停地撓頭。
正當衆人坐在客廳裡一籌莫展的時候,王彼得和阿超恰似從天而降,一起出現在院子裡。阿娜首先衝出去,緊跟着是基因漢,最後大家都衝了出去,把兩人擁進屋裡,問長問短。兩人卻什麼也說不清楚,只說好像是從牀上剛起來。大家不信。兩人反脣相譏,你們不信就自己去核實,別問來問去,煩死人了。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無法說下去,也無法弄清楚,只好聽之任之,火燒眉毛,且顧眼前好了。於是,各就各位,觀察恢復正常。
時間似乎加快了步伐,轉眼一個星期過去了,再一眨眼,又過去了一個星期,進入了第四十五個觀察日。
這個觀察日最驚險也最刺激,因爲發生了最恐怖的怪事。
早飯的時候,大家吃着早餐,說說笑笑。突然間,阿超和基因漢猛地一下跳了起來,像是突然會飛了,又像是被人拽着,騰空而行,出了餐廳,又出了客廳,來到了院子裡。阿娜驚恐萬狀,不顧一切地追趕,想奪回自己心愛的兩個人,卻怎麼也追不上,急的大哭。兩位法官奮起直追,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王彼得一時間也坐不住了,緊跟着他們追到了院子裡。已經遲了。阿超和基因漢已升到了樓頂。四個人在院子裡急得團團轉,一時手足無措。還是王彼得冒出一句:快報告啊!桑樹切諾娃方纔回屋給司馬打了電話。
須臾,司馬和烏斯佐科夫駕着直升機飛到了999號小樓上空。因爲只看見阿超和基因漢,根本看不見劫持者的影子,他們不能喊話,只能降低高度,想把兩人拽進飛機。不意,一股巨大的氣流衝撞過來,直升機搖晃不定,司馬急令烏斯佐科夫爬高。
本以爲阿超和基因漢會繼續飛行。奇怪的是,兩人竟毫無牽掛地吊在了半空中。忽地,空中響起了怒吼聲。接着,傳來搏鬥聲,夾雜着似是而非的說話、辯駁聲。
飛機的轟鳴聲,桑切諾娃她們的呼喚聲,阿娜的求救聲,空中的怒吼聲、搏鬥聲、辯駁聲,摻和在一起,像是一首交響曲,傳遍了月球村的各個角落,居民們視爲奇觀,紛紛跑出樓來一睹爲快。
怒吼聲和搏鬥聲持續着,一道道藍色光柱和一道道彩色光柱不斷地在空中閃現、撞擊,樓房受到強烈震撼,微微顫動,像是在發抖。
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誰也說不清楚怎麼回事。多數人以爲,是兩個兄弟在練武藝。“快看,他們在空中盤旋,沒用梯子撐着,沒有繩子吊着,肯定不是拍電影。”“啊喲,功夫真高,莫不是基因人吧。”“基因人不是侏儒嗎?”“瞎說啥呢?沒看新聞嗎?侏儒哪裡是基因人啦。超美女大主席早就說了,基因人是帥哥。”“我的天也,藍光和彩光閃來閃去的,天兵天將在演習吧。”“不會是八大會長在作怪吧?”“哼!量他們也沒那個本事,只能心比天高。再說嘍,他們早被攆走啦。”……
漸漸地,藍色光柱變弱了,彩色光柱卻越來越強烈。忽然,搏鬥聲停止了,“撲嗵”、“撲嗵”,阿超和基因漢先後跌落在999號樓頂上。司馬急命降落,烏斯佐科夫就把直升機停在了樓頂上,要接阿超和基因漢下樓。兩人不肯,跑到院門這邊來,基因漢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縮身子,一擡腳,跳到了院子裡。叫阿超往下跳,阿超不敢,他就說他是膽小鬼,又嚇唬說,再不跳魔鬼又來了。阿超果然害怕,一縱身跳了下來,基因漢一把接住了,毫髮無損。大夥把阿超和基因漢攙進屋裡,阿娜破涕爲笑,問兩人能否說清是怎麼回事。兩人都說不清,只說感覺被什麼東西提着,被動地跟着那東西跑。幾個人未免感嘆奇怪。阿超一心想着實驗,不願閒扯,祈禱似地說:“但願遭此一劫,再無坎坷,上帝保佑,從此一帆風順。”大家順他心意,繼續工作。
司馬和烏斯佐科夫回到辦公室,立即在網上發佈一條消息,說管理部爲確保月球村安全,特意練習樓頂營救,居民們不便多問,信以爲真。
俗話說,心誠則靈。阿超的祈禱果然靈驗了。後面的實驗一直順水推舟。
第49個觀察日來到了——4月27日,這是小王彼得出生的好日子。
一大早,999號小樓裡就充滿了緊張氣氛。人人都緊張,雖各有各的由頭,懼怕失敗卻是共同的。因此,天一亮,大家都匆匆起牀,匆匆吃過早飯,匆匆走進了孕育室,各就各位,圍觀那隻決定實驗命運的恆溫箱。
不管圍觀的人們多麼心焦,那箱子卻是一不動,從8點直到12點,也沒有出現大家所熱切期望的那種令人心兒怦怦直跳的翻泡泡。阿超焦急地看着阿娜。阿娜雖也心焦,也害怕,但爲了安慰心愛的人,朝他點頭微笑,又握緊拳頭揮動幾下,意思是說:別急,親愛的,肯定會成功。
盼望心切,忘乎所以,沒有一個人想起吃午飯。
不是心誠則靈,這回可以說完全是科學使然。又熬過了一個小時,一點十分,恆溫箱開始了翻泡泡的序幕。
阿超情不自禁地跳了起來。
阿娜激動得同基因漢緊緊握手。
桑切諾娃和哈德邁迪興奮異常,連聲叫好。
王彼得驚呆了,愣愣地看着箱子。
基因漢不管三七二十一,跑上樓來,悄悄地站在一旁觀看。兩位法官都看見了他,卻裝作沒看見。
接下去的情形就像基因漢誕生時那樣,血紅色液體起着泡,起着泡,隱約可以聽見一種特殊的難以用什麼詞語來形容的聲音。
液體呈現出漲落感,像是人的肚子在鼓氣。
箱子底部的液體開始變稠,變稠了的液體開始凝聚,慢慢地,慢慢地,長出了什麼。
哦喲,頭,長出來了。
啊,手,長出來了。
腿長出來了,腳長出來了,鼻子、嘴巴、耳朵都長出來了。
哈哈,一個胎兒長成啦。
屋子裡的空氣凝固了。
箱子裡的胎兒開始伸展,腦袋、五官、手腳直到整個軀體齊頭並進,一點點地長大。
此時,阿超和阿娜又有了上回那種害怕停止的感覺,開始暗暗呼喊:別停,快長!
基因漢木訥地站在地上,像是犯了傻。自己生長時沒有覺得什麼,現在看人家生長,覺得不可思議,被新奇刺激得渾身麻酥酥地,快要融化了。
箱子裡的小人兒忽然靜了下來。
這一下非同小可,驚得哈德邁迪、桑切諾娃和王彼得不約而同叫道:“噯,不要停!”
箱裡的小人兒像是聽到呼喚,從口中吐出一口液體,發出一個“呼”的聲音,又長大起來。長得先後有序。頭顱長圓了,頭上的胎毛長黑了,成了烏黑濃密的頭髮;接着,眼、耳、鼻、嘴、脖子、肩膀、軀幹直到腳趾頭,一一長大定型。恆溫箱中的液體就要耗盡,又一個驚心動魄的場景出現了——
小人兒長成了大人,和王彼得一模一樣。
此時,王彼得不由自主地長長舒了一口氣,又向阿超瞟了一眼,臉上的表情非常得意。
接下來,同基因漢降生時一樣,箱中的人兒閉上兩眼,呈現半死不活的狀態,一會,開始第一次語言反應——
哩哩哩,哦哦哦,嗵哉,人嘞,方啁,中,生呵!噌精,哆,噪,哭,喃,哆,燒,險哦!千萬年,的啊,掙扎啊。嗚——梳子,的啊,砰——啵!種,白麪,背痛啊,的的的,訴說啊!”
桑切諾娃疑惑地叫起來:“華先生,這是怎麼了,不會是瘋了吧?”
“你才瘋了呢!”基因漢氣呼呼地說。
哈德邁迪覺得基因漢這樣說話是不尊重法官,用教訓的口吻說:“基因漢,你不能這麼跟法官說話。桑切諾娃沒說錯,是跟瘋話差不多,怎麼也聽不明白。我們的擔心也許不多餘。”
“兩位法官,別生氣。”阿超笑道。“基因漢也沒壞心眼,。先前不是打過招呼了嘛。基因漢誕生時就是這樣。三個小時一次語言反應。這是第一次。很正常。別大驚小怪。”
阿娜補充道:“什麼事情都有自身的特點。三小次一次語言反應,是基因再造人的特點。非得出現不可。耐心瞧着啦。”
哈德邁迪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哦,我想起來了,你們說過,基因漢降生的時候,三笑三唱,非常奇特,也十分有趣。”桑切諾娃輕輕捅他一下,他反應過來,不吱聲了。
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三小時。第二次語言反應開始了——
你你你,我我我,嘟,響,開闢,歷史,仙鶴!推,翻,千萬千萬!苦啊,叨叨叨。嗚——梳子,荒坡喲。當——砰——陳腐,呵呵,醜惡!叭!窗戶,滋兒——絲,破!奏響了,金,譁!的的的——K,哥哥!
這一回,兩位法官沒有吭聲,眼睛中閃着驚奇的光。
牆壁上的電子錶終於指向了七點半。基因漢一聲喊:“奇蹟就要出現,眼睛,眼睛,快睜大。”
箱中的基因人開始了第三次語言反應——
你你你,我我我,共,劍啊。人類,的的的,滋——油,汪汪汪,國!衝刺,斷絕了,嗵!苦的,梳子,說呀。命運,滋——嘰,掌握,籲——走!嗵,唱唱唱,噯,喝!站滋,藍天,飛飛飛,叨叨,花心,座!
緊接着,啊——一聲長嘯,箱中的基因人坐了起來。
王彼得基因再造成功了。
現場實驗徹底勝利了。
999小樓裡頓時歡騰一片。大家相互擁抱,互相祝賀,不時發出歡快的笑聲。
如果說上回阿超阿娜的笑聲是宣告基因人誕生的話,這回的笑聲就宣告了基因人會名正言順地亮相於人類這個大舞臺。
恆溫箱裡傳出笑聲。大家連忙來看,只見再造的王彼得張着大嘴,向他們笑。哈德邁迪和桑切諾娃還有王彼得爭先恐後,上前說話:“歡迎,歡迎!”王彼得忽然想起,走過來問阿超該叫什麼名字,阿超略作思忖,說:“就叫小王彼得吧。”
同基因漢出生時一樣,小王彼得也不會說話,呆呆地看着箱外。阿娜連忙叫道:“阿超,趕緊做後面的事情。”
於是,在大家的配合下,給小王彼得在箱裡洗澡,阿娜拿來一套藍色運動衣給他穿了,帶他去餐廳吃飯,再上樓來進行全面測驗,結果五種基因缺陷都剔除了,其他指標都和王彼得一樣,唯有生殖器只有3釐米。王彼得不信,要眼見爲實,哈德邁迪就叫阿超給小王彼得脫了褲子。大家都看了個清清楚楚,小王彼得的陰部光光的,小雞雞一丁點兒,沒有一點成年男子的跡象。
阿娜當即解釋,說這要加工才行,又教王彼得如何加工。衆人都興味盎然,毫不懷疑。她又給兩位法官說了精神面貌無法再造的事。哈德邁迪說這兩個不足都不會影響實驗成功這個總結論,他們領受的任務原本就沒有監督再造智能這個內容。
到此爲止,基因人現場實驗全部結束。桑切諾娃和哈德邁迪圓滿完成任務,喜不自勝,樂滋滋地通過特密專線向穆瑪德琳、東方雄和拉波爾、旁波寧報告,得到的指示是將所有實驗資料整理成書面報告帶回聯合國,供“三會”備用。“三會”將盡快給阿超答覆,明確新聞發佈會、專利申請等問題。專利批准之前,仍屬保密期限,不得公開發布任何基因人的消息。至於小王彼得,必須由王彼得負責進行精神培育和缺陷彌補,具體事宜由月球村管理部協調。
“這下好了。”桑切諾娃熱情地說。“阿超,我們以法律的名義向你們表示熱誠祝賀,華氏基因人配方完全科學。你們可以向國際科委申請專利啦。以後我們將會更好地發揚科學精神。”
哈德邁迪也激動不已,聲音顫抖:“華先生,實驗的全部情況和結果,我們明天就給國際科委、國際專利協會和國際基因人研究會,還有聯合國寫出詳細報告。請你們相信,我們絕對忠於法律。”
阿超異樣激動,先後同桑切諾娃和哈德邁迪緊緊握了手,說:“非常感謝你們。也請你們放心,後面的事情我們會竭盡全力。”
阿娜、基因漢、王彼得同兩位法官分別握手致謝之後,兩位法官回屋休息去了。這麼多天來,他們恪盡職守,沒有絲毫鬆懈,紮實疲倦得很。基因漢興奮不已,要阿超給司馬常新打電話報告,阿超高興地答應了。沒想到司馬接了電話就跑過來了。他看了小王彼得,又叫來王彼得比較了一番,興致勃勃地跟阿超說了不少讚揚的話,當場給穆瑪德琳打電話:“主席呀,司馬常新給你報告特大喜訊,現場實驗圓滿成功。怎麼樣?我沒有信口開河吧。”
穆瑪德琳當即叫阿超聽電話,代表聯合國向他表示熱烈祝賀,叮嚀他趕緊辦理專利申請等事情,以便早日爲地球人民造福。阿超連聲說謝,請她放心,他們一定把後面的事情辦好。她又跟阿娜說話,要她趕緊辦婚事,她要參加她們的婚禮。阿娜說,十分感謝她的美意,結婚一定請她吃喜糖喜果,但不敢驚動她的大駕,要她飛到月球上來。基因漢聽電話時,她格外激動,說她要親手寫一篇文章,爲基因人歌功頌德。基因漢沒有說感謝,卻提出要見見她的美貌。她咯咯一笑,說:“好說,好說呀。”
大概是得到穆瑪德琳的稱讚,司馬的情緒很高漲,也不跟阿超他們商量,把桑切諾娃和哈德邁迪從牀上拽了起來。最後乾脆把安黛茹斯和烏斯佐科夫也叫了過來。
999號小樓徹底沸騰了。除小王彼得外,大家都坐在小娛樂廳裡,就着基因人的話題,說着,笑着,唱着,跳着,直到朝霞從窗戶裡鑽了進來,方纔作罷。
司馬走到院子裡,擡頭看看滿天的霞光,風趣地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們該分道揚鑣了。兩位大法官,兩位大科學家,第一個基因人,你們太辛苦了,抓緊時間好好休息。我們趕緊走!”
王彼得上前一步,不無畏懼地說:“部長,我和小王彼得怎麼辦?我想帶他回去了,可以嗎?”
司馬“嗯”了一聲,語帶雙敲:“你不走還得了哇?不過呢,今天不能走,我們還沒好好談談嘛。安黛茹斯,照原計劃工作。”
安黛茹斯和烏斯佐科夫不由分說,把王彼得和小王彼得二人帶到了111號科研小樓。這座小樓原來由一位天文學家租用,前些日子,他回地球向聯合國國際科委申報科研成果去了。按照月球村管理規則,小樓儘可能都別空着,司馬特意安排王彼得來住。安頓好了之後,烏斯佐科夫對王彼得嚴肅地說:“不得擅自外出,不得打擾阿超,不得私自進入999號小樓……”阿超他們也得到司馬的指示,除非特許,不再與王彼得他們發生聯繫。
當天夜裡,天空飄起了綿綿細雨,漸漸地,越下越大,還颳起了大風。王彼得心煩意亂,在屋中不停地走動,不時地看看窗外的風雨,嘴裡嘟囔着,不知說些什麼。忽然,小王彼得哼哼嘰嘰的,不知要做啥,王彼得一連問了幾遍,他也說不出什麼,氣得他索性不管了。
門鈴響起,從監視器中看清是安黛茹斯,王彼得連忙開了門,熱情地招呼她坐。小王彼得還在不停地叫喚,安黛茹斯便走進裡間去看,發現小王彼得尿褲子了,叫王彼得爲他換了衣服。可小王彼得還是叫喚,王彼得“乖乖長乖乖短”哄了一陣,哄不好,火了,舉手打了他一耳光,罵道:“不爭氣的東西,怎麼能尿到褲子裡呢?”小王彼得隨即哇哇哭起來。安黛茹斯責怪王彼得沒耐心,幹嘛要再造這個大孩子,既然有了他,就應該好生教養。王彼得順水推舟,請她來哄小王彼得。她哪能哄好,打電話請教阿娜。阿娜說可能要解大便。兩人急忙把小王彼得領到衛生間。解過大手,小王彼得舒坦了,憨憨地笑,顯得很好玩。王彼得又高興起來,要逗他玩,安黛茹斯不準,叫他哄小王彼得趕快睡覺,後面還有事情辦。王彼得問什麼事,她說等烏斯佐科夫來了才知道。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小王彼得睡着了,臉上帶着稚氣。時針指向十二點,烏斯佐科夫來了。
在客廳裡坐下來,喝了幾口茶,扯了幾句題外話,烏斯佐科夫把臉一擺,嚴肅地問:“王彼得,你從哪兒來?”
王彼得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自我掩飾地笑笑,說:“從麻星汀啊,給你們彙報過多次啦,怎麼還問?”
“王彼得,你只管回答問題就行,別拖泥帶水?”安黛茹斯一邊記錄,一邊錄音。
烏斯佐科夫冷笑一聲,說:“王彼得,你從哪兒來,我們彼此都很清楚。我不妨告訴你,儘管你精心修飾過,從裡到外,換了個徹頭徹尾。可是,你無法替換掉冰風冰水在你皮膚上刻下的痕跡,更沒辦法換掉浸入骨髓的冰氣。還有,你肚子裡的食物也爲你作了見證。你血液裡的營養成分都是些什麼?根本不是城市居民所應該食用的東西。怎麼樣?王彼得,你還要我繼續舉例嗎?”
王彼得當然不知道,安黛茹斯心裡卻非常明白:管理部遵照旁波寧和拉波爾的指示,專門請來了冰川研究和冰川生物學研究專家熱合曼,在烏斯佐科夫給王彼得安全檢測的時候,他也在安黛茹斯辦公室通過聯網細緻地觀看並測算了各種數據,最後測定王彼得來自南極大冰谷,並且在冰谷裡呆了許久,肚子裡尚未消化完的食物都帶着只有冰川一帶纔有的氧化物,血液中的營養成分也帶有冰川的氧氣。熱合曼可是絕對權威,穆瑪德琳深謀遠慮,爲他在南極東方湖建立了一個冰川研究所,距離大冰谷不到五百公里。
他樂哈哈地對安黛茹斯說:“月球大美人,這個王彼得告訴我,我再告訴你,大冰谷的那些狗雜種,喝的是固體水,很可能是冰塊和雪團,不洗澡,不洗腳,不洗臉。”
安黛茹斯湊趣說:“不要臉啦!這樣倒符合他們的特性。”
熱合曼指着網屏,呵呵笑道:“你再看,這是王彼得的胃,這一圈像蛇一樣盤繞着的是大腸。呶,烏漆抹黑,喝固體水造成的。你再看,他的牙齒很黑。估計來之前修葺過,不然就像腸子裡頭一樣黑呼呼。我敢肯定,他有口臭,很嚴重,不刷牙嘛。我敢肯定,要不是處於絕對零度以下,這幫狗雜種絕對渾身長蛆,牙齒上都長。”
回想起這些,安黛茹斯未免再生厭惡之意,呵斥道:“王彼得,說呀,快說!別磨蹭。”
“你們既然什麼都知道了,還問什麼?”王彼得耍賴了。
“你真是被冰風冰雨凍傻了,讓你自己說出來,是想挽救你呀,別給臉不要臉!”
“挽救我?”王彼得擡起頭來,眼裡滿是疑惑,“我還能……”
烏斯佐科夫笑了:“漏餡了吧,繼續下去。我們不想逼你。逼你的人太可恨,不是嗎?想你的人很可愛,他們對你望眼欲穿啦。你也研究基因人,如果不是逼上梁山,很可能也像華先生……”
王彼得渾身發抖,打斷他的話,懊惱地說:“別說了,我跟華宇美智超不是一個道上的,他是幸運兒,我是流浪漢,倒黴蛋。”
烏斯佐科夫和安黛茹斯對視一眼。安黛茹斯連忙遞上一杯水,說:“王彼得,說吧,說出來了,心裡就舒坦了,來日方長嘛。”
王彼得耷拉下腦袋,捧住臉,一副萬念俱焚的樣子。突然,擡起頭來,冷笑幾聲,說:“我相信我的血液裡沒有犯罪基因,操他八代祖宗,不知前輩子作了什麼孽,命運之神偏偏捉弄我。”
王彼得本是移居B國的A國人,居住在麻星汀,有一個很溫馨的家。妻子叫王秀磊,漂亮賢慧。兒子叫王剛,聰明好學。街坊鄰居都說他們是一個和睦家庭。
王彼得從小就熱心於基因人研究,取得了不少研究數據。家庭給他源源不斷的溫暖,兒子給他美好的希望,他也有很多很多的美好夢想,決心勇於探索,攀登科學高峰。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天降厄運,他成了狂犬軍的囚徒,受盡屈辱和折磨。
十年前,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與秀磊爲了基因人研究經費的事吵架,賭氣跑了出來,在大街上步履蹣跚茫無目標地走着。
夜越來越深了,寒風嗖嗖,細雨飄淋,冰冷刺骨。他只穿了一身睡衣,凍得直打哆嗦,左顧右盼,找不見一個可以避風的地方,就想回家。正在躊躇之時,迎面駛來一輛高級轎車,“吱”的一聲,停在了他的面前。車門開處,一個面目粗糙的中年男子探出腦袋,朝他招手。上不上他的車呢?他有些猶豫。那男子“嘭”地一聲,拉上了車門。他以爲車要開走了。沒料到,車上又下來兩個年輕男子,一身黑衣,戴着墨鏡,不容分說,將他架住了,強行塞進車內。他驚恐萬狀,大呼小叫,責問他們幹什麼,要把他帶到哪兒去?哀求他們放了他。他們先是置之不理,接着就是怒罵訓斥。最後,塞住他的嘴。
風聲越來越緊,雨聲越來越大,車開得越來越快。開呀,開呀,也不知開了多久,終於在一個雜草叢生的地方停了,他被推進了一架直升飛機,在空中飛了好久好久,最後在一棟別墅前停了下來。他被那幫人架着,走進了一個豪華的套房。不等他鎮定下來,他們原形畢露,張牙舞爪地同他談起條件來。
真是怕鬼有鬼。他們就是狂犬軍,住在旺犬谷,那面孔粗糙的男人就是獨磨俄及。他皮笑肉不笑的說:王先生,請你參加狂飈軍,還幹你的老本行,研究基因人。你答應了,一切好說。膽敢說個不是,滿門抄斬,一個不留。
此時,王彼得非常明白,落入魔窟,身不由己,別無選擇,連死都不可能。如果可以選擇死亡,他會毫不吝惜自己這條小命,換得家小安全。
他苦笑一聲,在心中對自己說:暫且從了他們吧,慢慢想法子吧。
“啊,有膽識!”獨磨俄及油腔滑調,令人肉麻。“識時務者爲俊傑。你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本王一定好好栽培你。”
接着,他吩咐嘍羅們找來一身黑呼呼的軍裝,讓他穿上。再擺上酒菜,給他壓驚,一直喝到天亮,又帶他去看營地。他這才知道,這棟別墅是軍部,坐落在一個大山溝裡,非常隱蔽。從濃密的灌木叢中穿過,可以看到臨時搭起來的小木屋。獨磨俄及告訴他,小木屋是戰士們的宿舍。
他在心中暗暗發笑:這不是狗窩麼?原先聽新聞報道,狂犬軍全穿黑衣,士兵們豬狗不如,獨磨俄及純粹是個大魔頭,瘋狂、奢侈、殘暴……他還不十分相信,以爲新世紀不大可能有如此醜惡的人,現在眼見爲實了。哼!一幫黑狗,也想翻天?癡心妄想罷了。他在心中譏笑、怒罵他們。
他意識到,落入他們的魔掌,也會受到非人的待遇。果然,獨磨俄及迫不及待地給他下了命令,要他在五年內搞出基因人來。他剛說不大可能,他就劈頭蓋臉地抽了他一頓皮鞭。最使他不堪忍受的是騎背禮——跪在地上,叫獨磨俄及騎在背上,還要高呼地球之王萬歲。但是,他無力迴天,只得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暫且忍着,期望有朝一日能夠逃脫虎口。
寄生於虎口之中,絲毫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裝作老實巴交的樣子,天天混日子。忽然有一天,風聲吃緊,一向平靜的旺犬谷中,響起了槍炮聲。他從獨磨俄及的衛兵口中得知,聯合國維和部隊包圍了這座山,開始進剿。
狂犬軍本是烏合之衆,哪裡經得起猛攻。沒撐到第三天,獨磨俄及就下令撤退。什麼撤退,簡直一個全體大潰逃,丟盔棄甲,狼狽不堪。不知獨磨俄及從哪兒弄到的體溫調節器,才使他和他的幾百個追隨者擺脫維和部隊的追捕,逃進了南極大冰谷,苟延殘喘。
獨磨俄及雖然瘋狂至極,卻也懂得威恩兼施,對他特別青睞,專門空出幾間洞穴,建了一個基因人研究所,叫他老老實實執行計劃,五年內必須大功告成。
憑心而論,王彼得雖然痛恨獨魔俄及,也痛恨大冰谷,度日如年。但對研究基因人卻心甘情願,自己安慰自己:科學技術沒有界限,再哪兒也屬於地球人民,關鍵看成果。有了研究所,他可以先把仇恨和思念拋到一邊,聊以自慰,勉強生活。
然而,無論他怎麼用功,卻始終找不到感覺,把握不到基因人的脈搏,心中惶惶不已,總想着哪一天獨磨俄及發了瘋,把他剁成肉醬喂狗,常常從噩夢中驚醒。
慢慢地他發現,沒有成果反而保住了他的命。獨磨俄及總對他說:有了成果,你就有了徹底自由。每次說完這句話,臉上總露出陰險的笑。他斷定,這句話中暗藏殺機,“狗魔頭”一定懷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毒辣心腸。索性得過且過,不慌不忙,只在表面上俯首貼耳,言聽計從,弄些他根本看不明白的亂七八糟的假數據,矇混過關罷了。
王彼得心中的仇恨,就像地上的冰,越積越厚,越厚越堅硬。在獨磨俄及脅迫下,隨波逐流,逃入大冰谷,從此不見天日,他的心被堅冰般的仇恨劃傷刺破,一直在滴血。想着他的事業,想着他的妻小,想着自由和幸福,他同其他被擄者一樣委曲求全,對獨磨俄及唯唯諾諾。有所不同的是,每次問話,他都“哦哦哦”,裝出俯首貼耳的樣子,嘍羅們譏笑他沒骨頭,胡里奧得娃就給他取了個“老鵝”的外號,供衆人取笑。他不敢開罪她。她可坐着狂犬軍的第二把交椅,又是獨磨俄及的姘頭。誰得罪了她,她可以像獨磨俄及一樣叫誰像狗一樣死於非命。
他無法弄清這個母夜叉從何而來,又爲何如此兇狠,只有在心裡對她恨之入骨。他幾次萌生弄清魔頭們是何來歷的念頭,都因爲被獨磨俄及和胡里奧德娃還有地罕的兇惡而嚇退。他做夢都想發明基因人。但是,他壓根不想爲獨磨俄及這幫狗東西賣命。他也熱愛和平,害怕基因再造技術被這個大戰爭狂用於發動戰爭。
可嘆呀!可恨啦!他被這個醉心於當地球之王的魔頭控制着,無法逃出他的魔掌。
王彼得渾身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驚恐地說:“獨磨俄及那令人肉麻的狗嗓子又在我耳邊喊起來了:我是地球之王!我要建立基因人軍隊!
“別怕!”烏斯佐科夫適時地勸慰道。“這兒是月球村,獨魔俄及他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越雷池一步,絕對安全。”
安黛茹斯叫他喝水,他喝了一口,定定神,接着說出了獨磨俄及要他執行現場實驗任務的全部過程。“大魔頭就是要我來竊取華氏基因人配方資料,他做夢都想建立基因人軍隊,當地球之王,取代穆瑪德琳。”
烏斯佐科夫急忙追問:“你竊取到了嗎?”
“我知道了配方的整個程序,每天晚上,還有白天,趁阿超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我就反覆演算。唉,怎麼也算不清楚,好像資料當中設計了暗鎖,有好幾道。”
烏斯佐科夫和安黛茹斯相視一笑。烏斯佐科夫接着問:“大冰谷裡頭到底有些什麼?你說清楚,一點也不要保留。”
王彼得說他不敢保留什麼,也不想再爲魔鬼們保留什麼,只要他知道的全部倒出來。
安黛茹斯那雙纖纖玉手迅捷地把大冰谷一應情況記錄在紙上,儲存到光盤中。
但是,王彼得不知道網上宴會,對大冰谷信息網絡一無所知。假新聞、抓胸事件和藍色發光球體是怎麼回事,也一問三不知。
“下一步你怎麼辦?”烏斯佐科夫刨根究底。
“獨磨俄及要我回麻星汀,具體地方再通知我,不知道爲什麼?”
“你竊取的資料傳回冰谷了嗎?”
“你們監視嚴密,我沒有機會傳,獨磨俄及也不讓傳,害怕你們順藤摸瓜,說他有辦法截取配方資料,不知道是何辦法。”
烏斯佐科夫叫他仔細想想,別遺漏什麼。他眨巴着兩眼,想來想去,再也想不出什麼了。烏斯佐科夫隨即說:“好,就不要你說了。在這老實呆着,好好撫養你的基因兒子。記住,可別給我們找麻煩。現在,你的命運不僅僅掌握在你的手中。”
王彼得頓時瞪圓兩眼,驚恐地說:“你們要馬上逮捕我?”
安黛茹斯說:“別怕,你還有很多事要做呢。陰差陽錯,你因禍得福了。想想看,哪個地球人能像你這樣,擁有兩個兒子,一個是自然人,一個是基因人。可要十分珍惜喲。”
王彼得自然喏喏連聲,烏斯佐拉夫又叮嚀幾句,就和安黛茹斯一起走了。
第二天上午,哈德邁德和桑切諾娃接到了迅速返回聯合國的指令,訂了當晚的飛船票。爲了表示感謝,司馬常新自個掏腰包,專門在管理部小餐廳舉行午宴,阿超、阿娜、基因漢都參加,爲兩位公正廉明的大法官送行。大家都不客氣,開懷暢飲,喝乾了一瓶月球紅。說不清爲什麼,兩位法官淚眼汪汪,情不自禁地同每個人緊緊擁抱。
午宴完畢,阿娜和阿超執意要送兩位法官到飛船港,兩人恭敬不如從命,一起坐進飈風牌小轎車,阿娜親自駕駛,向飛船港疾駛而去。
路上,桑切諾娃和哈德邁迪才坦言相告,他們在宴會上所以那樣動情,也可以說是傷感,因爲想起了失去的親人。桑切諾娃8歲時,雙親均在飛機失事中遇難。哈德邁迪幾年前失去了愛妻,癌魔奪走了她年僅40歲的生命。如果阿超早早研究成功基因人,他們就能和約克遜一樣,享受起死回生的自豪和快樂。阿超和阿娜這才明白他倆對基因人贊成的原委,問他們死去的親人有無基因血漿保存,他們遺憾地搖頭嘆息。阿超和阿娜只能還以嘆惜。“唉,基因人終於橫空出世,將要改變整個人類的命運,芸芸衆生再也不會遭受我們曾遭受過的痛苦啦。”桑切諾娃痛快的說。“哈德邁迪,我們沒什麼好遺憾啦。”這一說,車內的氣氛不再沉默,你一言我一語,都要通力協作,儘快辦好基因人專利,使這個全新技術早些爲地球人救苦求難。
在迎客大廳裡,四個人抱成一團,難捨難分。直到最後一聲笛響,桑切諾娃和哈德邁迪才站定了,舉手給兩位大科學家行了禮,一步一回頭地走進了小火車。
阿超和阿娜目送他們走進車廂,駛出港外,直到看不到車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