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珂即將要與辛知府之女相看的消息,海棠知道得不比表叔公謝文載晚。
她先後收到了吳瓊與周雪君的來信。
吳瓊心中很是不滿。她還記得辛知府的命令害得她堂兄失去了以副貢名義進京入讀國子監的機會呢。當初讓她那麼難過的事,如今怎的就成了辛知府早有意招婿,因此才故意避嫌?她堂兄的前程,憑什麼被不相干的辛知府用來證明自己的高風亮節、公正無私呢?
她更中意讓海棠來做自己的嫂子。可鎮國公夫人婆媳都認爲辛小姐很適合吳珂,將來回了京城,辛知府也能對吳珂更有助力,她就不好多說什麼了。不管她心裡怎麼想,吳家的未來還是比她個人的意願重要無數倍的。她只能在給閨蜜寫信時抱怨兩句,擔憂辛家與吳家聯姻,可能是因爲皇帝的吩咐,要來監控吳家遺孤的。
海棠看完信後,心裡直喊“阿彌陀佛”。辛家小姐原本正在說親,如今願意放棄說了一半的親事,主動來與吳珂相看,不管是出於個人意願還是皇帝授意,對於海棠來說都是幸事。海家的家世自然沒辦法與辛家相比,有辛家小姐在前,吳珂是不可能考慮其他人選的。她就不用擔心自己會被什麼人安排去跟吳珂相看了,也省得大家尷尬。
周雪君在來信中的說明更詳細一些。
辛知府主動向鎮國公透露了自己有意聯姻吳家的想法,鎮國公也曾試探過,他是否奉了聖旨,但辛知府否認了。
他聲稱自己是看好吳珂,認爲他是個性情好、人品佳、前程光明的好後生,又出身名門,纔會有意爲他的嫡長女擇配。至於他女兒原本說了一半的親事,對方家族似乎誠意不足,一直拖着不肯給準話,他也懶得跟人歪纏下去了,萬一耽誤了女兒的花期怎麼辦?反正他與對方原本就只是在議親罷了,不曾交換庚帖,也不曾許過什麼諾言,對方還早就傳出過另行相看的小道消息。就算他如今把女兒改許吳家,也稱不上背約。
辛家小姐條件不錯,性情教養都很好,鎮國公夫人見過幾次,都挑不出什麼錯來,覺得配給吳珂還是很合適的。至於長相,清秀就足夠了。世家大族講究娶妻娶賢。吳家需要的是一位配得上他家門楣的大家閨秀做宗婦,相貌並不重要。更何況,辛小姐生得又不醜陋,只是不算美貌罷了。吳珂自己還是挺滿意的。
吳珂沒有意見。鎮國公夫婦也覺得,他若能迎娶皇帝心腹官員之女,日後想要回京安家,就更容易了。皇帝過去對吳家的不滿,與小一輩的吳珂、吳瓊都不相干,沒理由讓兩個孩子繼續揹負家族先人欠下的債。但周太后好不容易纔改善了與皇帝的關係,光是要確保八皇子的儲位、保護七皇子與周家,就夠費力的了,實在不好再把精力分出一部分來,勸說皇帝善待吳家後人。這時候若有皇帝信得過的官員能替吳家兄妹多說幾句好話,對吳家只會利大於弊。
至於等到皇帝駕崩之後,這門婚事的好處是否還存在……辛知府還是很能幹的,他的家族也與儲君、周家以及吳家沒有仇怨,與孫家關係平平……這樣的官員正是新君應該拉攏重用的人才,爲何不用呢?而有這麼一位能入朝做高官的岳父在,吳珂日後回到京城,前程也會更加光明。
鎮國公夫婦爲吳珂的未來着想,替他選擇了辛家的千金。若沒有意外,他與辛小姐的婚事應該就能定下來了。只是這件事如今還未傳揚開來,除了當事人吳家與辛家,暫時只有鎮國公府、謝文載以及親近的幾家人知情。辛知府希望在婚約正式定下之前,所有人暫時保密,不要走漏了風聲,畢竟他女兒先前說親不順,若是這回議親再有什麼變故,他女兒的名聲就要受到影響了。鎮國公府能理解他的顧慮,答應了他的請求。不過在鎮國公府內部,這個消息早就傳開了。
周雪君私下在信中對海棠說,她認爲辛知府請求衆人保密,並不完全是擔心女兒再議親不順會影響名聲。這回並不是皇帝從京城下了旨意,命辛知府與吳家聯姻的,說不定他還是私下爲之,不曾請示過聖意,萬一皇帝惱了怎麼辦?皇帝素來不喜吳家,若是知道自己看重的心腹官員私下與吳家聯姻,真能不生氣麼?至於辛知府本人……估計也在考慮,皇帝駕崩之後,他這個曾經阻礙過吳家遺孤和許賢妃外甥前程的人,是否還能繼續平步青雲吧?
海棠對周雪君的這個猜想頗有同感。
辛知府如今是挺得皇帝看重沒錯。等長安知府任滿後,估計就要回京任九卿之一了,就如同先前調回去的前任黃知府一般。可他眼下還未任滿呢!萬一在他任滿前,皇帝就先撐不住了,到時候一朝天子一朝臣,沒人調他回京,他豈不是要在地方上蹉跎一生?別人可未必會在意他是奉聖旨行事,並非本心要與吳珂、金嘉樹過不去。他本人不想冒險,便用聯姻的方式消除先前的事帶來的負面影響,也是人之常情。
反正吳珂條件又不差,將來還會註定擁有富貴前程,對他女兒來說,也是個好歸宿。
海棠理清了這件事裡頭的利益糾葛,便給吳瓊、周雪君分別回了信。她在信中並未過多地評論吳珂的婚事,以免讓人誤會自己對此事很感興趣,只說些日常閒散的話題,議一議今冬的新款流行衣飾,也就混過去了。
吳珂與辛家小姐相看的日子還未到,周大將軍就先一步回到了長安。
陝西都司的都指揮使塗榮只用一天時間,便與他做好了交接,然後迅速通知所有人,預備在本月的最後一日清晨出發,前往京城了。
海礁趕緊整理好所有的行李,喂好馬,只等明早出發了。
由於他天剛亮,城門一開就要走,親近的朋友們都提前一日來與他告別,就連塗金寶也不例外。
塗金寶看着他,心中還挺捨不得的:“也不知道我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到你……過幾日我也要去甘州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有回京城的那一天呢。你能替我捎封信回家麼?給我祖母的。”
海礁只覺得莫名其妙:“我與你父親一同出發,你有書信要給祖母,爲何不讓你父親捎帶?”
塗金寶嘆了口氣:“我若是讓我爹捎信,就怕他中途會偷看,到時候我祖母還能不能看到我的親筆信,就很難說了。興許我爹看過後生氣,一把火燒了,也未可知。”
海礁挑了挑眉,猜到他這信裡的內容一定與他那後孃和弟妹們相關,也不過問他家的閒事,只問:“不是說明年春天你纔去甘州麼?怎的幾日後就要出發?你不留在長安過年了?”
塗金寶嘆道:“不留了。週六叔急着去甘州接任,等不到明年了。說是胡人那邊有些異動,爲防萬一,他得趕去甘州坐鎮呢!”
海礁頓時坐直了身體:“胡人那邊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