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峻見她問起呂若蘭,以爲還在計較他之前要納那人進門的事,忙陪了笑臉解釋道:“爲夫不是被矇蔽嗎?作不得數的。況且,爹爹既然臨終前有所交待,定然不想咱們府裡跟權臣有太多牽扯。”
原來他早已想通了,舒眉頗爲詫異,忍不住擡頭望過去,然後問道:“你既然都明白,爲何之前……”
齊峻眸光一黯,臉上漲得通紅,嘴上囁嚅了幾下,半天也拿不出合適的解釋。
總不能說他當初見到呂若蘭蓬頭垢面,自己一時心軟出手相助,最後經高氏多方攛掇,一直認爲大哥由於文昭容的緣故,讓他娶舒眉這文家次女,來彌補當初自己的遺憾。
舒眉相處這麼久,哪有不知其中是何緣故的?
只不過想親耳從他嘴裡聽到反省之類的言語,她纔好作出判斷,該如何選擇後面的道路。
舒眉嘆了一口氣,提醒道:“大丈夫立足於世,當有所爲,有所不爲。豈能因一時義氣,就輕易承諾。妾身寧願你不輕易作出承諾,許下的話遵守到底,而不願相公你,是一位輕諾寡信之人。有些話你還是想清楚再作出承諾。”
這幾句話把齊峻逼得啞口無言。
其實撕開之前往事,露出那些猙獰的傷疤,舒眉比他還要難受。
可是,齊屹之後,府裡她該如何立足,取決於齊峻對自己的態度。若是對方意志不堅,或者容易被人挑撥,她的日子將會更加難捱。還不如事先將話撕掰清楚。
齊峻垂下腦袋,仔細地思量舒眉剛纔所說的話語,對早年的衝動舉動,開始後悔不迭。
想到這裡,齊峻心裡有了決定,擡起頭來望着舒眉的眼睛,一句一頓地說道:“娘子的話,爲夫記在心裡了。現在你可能不會輕易信我。但是。請娘子給我一些機會,爲夫一定會證明,我並不是四年前那個衝動、莽撞的少年郎……”
舒眉見他面上的表情,似是認真誠懇的樣子,繼續提醒他:“其實,妾身最擔心的。是高氏若是繼續對妾身發難,到時你該當如何自處?你也看到了,若不是雨潤髮現得快,妾身丟掉一條小命。都是小事。若是最後衣衫不整,到時損的體面,最直接的就是相公你了……”
雖然她說的事實,齊峻的臉上還是變了顏色。一把拉住舒眉的手臂,問道:“難道,你之前扯自己的衣襟,不是因爲夢魘?”
舒眉的臉色跟着也陰了下來。說道:“可不是夢魘?!大白天發春夢,相公年少風流,不會不知這裡面有什麼蹊蹺?!你沒聽到大哥說嗎?第一層是迷藥,第二層是什麼,若是雨潤再遲進去一會兒,燃盡第三層,你可能早已見不到妾身我了。那可是致命的藥粉……”
齊峻深吸一口冷氣,攥着舒眉的雙手,愈發緊固。
之前他躲在屏風後頭。聽得不大真切。大哥提到迷藥時,他腦子如同被人打了一悶棍,怎麼也想不通,大嫂作爲相門貴女,怎會使出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來。
後面大哥跟妻子說了些什麼,他根本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一直處在混沌之中。當他想起高氏攛掇紫莞來竹韻苑偷休書的事,他又有了幾分相信。
看到他的神色陡變,舒眉這才意識到,那些話他可能並未聽全。她心裡頭稍稍好受了一些。
齊峻沉着臉。也想到了若是之前舒眉被關在鬆影苑被毒氣窒息致死,身上衣襟凌亂……他不敢想象下去。
“你……你當時是什麼感覺?是不是……”他有些難以啓齒。一想到舒眉差一點香銷玉殞,他感到一種恐慌之情涌上心頭。
那樣不體面地死去……
齊峻突然明白過來,剛纔妻子的語氣陡然間冷下來,原來是這個緣故。
想到這裡,他心頭一緊,臉上涌出幾分愧意,拉着舒眉的手,跟她保證道:“爲夫之前怎麼也不敢相信,隨後便想起菊兒上次報告的事,便又有些信了……大哥在後面跟你說了些什麼,我沒怎麼聽清……”
果然如此!
舒眉心裡稍稍平衡了一些,想到他原來也是要體面之人,怕被人指指點點,便不再跟齊峻再多作計較了。
見妻子臉色緩和下來,齊峻繼續補充道:“大哥以後不在府裡了,你有什麼事,儘管告訴爲夫。雖然之前我行事作派是不大可靠,可……以後大哥離京後,這個家還是得咱倆才能撐起來……不能讓他在邊關還放不下家裡。”
這人怎地突然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舒眉倏地擡起頭,有些困惑地望着齊峻,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見到她的怪異的表情,齊峻臉上的訕訕的,知道自己的誠信差,也不多說什麼,只丟下一句:“懇請娘子留下來幫幫忙,有什麼其他打算,好歹也等大哥從邊關回來再說。你不留下來親眼見證,哪裡會知道,爲夫其實也是……我……”
越說到後頭,他找不到合適的表達方式,把妻子留下來。齊峻心裡頭只有一個念頭——舒眉不能提前離開。
一想到她可能借機離府,他心裡有一個地方,感到莫名的失落和恐懼,就如同有東西被掏空了一般。
雖然屋裡光線不大好,舒眉看不大清齊峻的臉上的表情,但是對方聲音裡的誠意,她還是能感受出來的。她的一顆心好不容易有些主張,在新的攻勢下,又有了些猶豫。
該不該再給他一次機會呢?
齊屹不在京中,將來的變數回大,若是這個靠不住,不知到時能否逃離生天。
不過,齊屹一走,她就搬離寧國府,跟齊峻和離也不大現實。不管是對齊屹還是對宮裡的四皇子,或是嶺南的爹爹,都是極爲不利的。
更爲重要的是,兩派對峙的平衡,將會隨即打破。若是高家因此佔了上風。恐怕能她在這世間立足的機會,也會越來越少。
當初,爹爹答應把她嫁給齊峻起,她的命運就不在自己手中了。試問現在雙方在搏弈,她作爲關鍵的一顆棋子,哪有自己說“不”提前離開的權力?
見舒眉沉默不語,齊峻有些急了。他踱到門邊,打開緊閉的大門,朝候的外面的丫鬟優曇說道:“大哥在哪裡?你把他找來,就說我倆有急事找他……”
優曇聽了吩咐,忙朝齊峻福了一禮,隨即就離開了。齊峻也沒回到屋內,仍舊等在門邊,一副焦急的模樣。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齊屹施施然的上來了,見到四弟額前的汗珠,就知道他出師不利,沒有將人勸得回心轉意。
他心裡頭對齊峻鄙夷一番,然後,朝對面走了進來,明知故問地相詢:“怎麼樣?兩人關係和好沒?”
齊峻搖了搖頭,一副無助的模樣,齊屹見狀,輕聲笑了笑,拍了拍四弟的肩頭。
齊峻湊在大哥耳邊,把剛纔他們夫妻倆的一番交談,告訴了對方。
只見齊屹瞭然一笑,對他四弟低聲囑咐了幾句,便不再言語了。
齊峻先是一愣,隨即便回過神來,臉上有了笑意。
兄弟倆便肩並肩地走了進去。
有兩人的腳步聲過來,舒眉知道是大哥來了聞聲便站了起來。
她還未來得及開口,齊峻便替她說了:“你剛纔不是要找大哥嗎?正好,我也有事找他,就讓優曇把他請了過來……”
舒眉不太明白,他的話語中是何意思,誰知齊屹此時卻開口解釋道:“弟妹上來之前,我就把齊府跟高家的恩怨說予他聽。誰知四弟怪大哥沒有提前告訴他,讓你們夫妻間產生諸多誤會。他這才急匆匆地衝了下去。剛纔弟妹進門之前,我已經派人把他又找了回來。以是剛纔他就在屏風後面聆聽……”
舒眉愕然,想到上樓之前自己向優曇打聽的情況,便信了他的話。
見她臉上的瞭然理解的神色,齊屹繼續道:“既然四弟已經清楚自己肩上的家族責任,想來今後他不會亂來,做出一些親者痛,仇者快的糊塗事。弟妹這點應該可以放心,他之前的舉動,確實是大哥的錯……”
說出後面,他的語氣中帶着一股請求他原諒的語氣。
舒眉不由微怔,她可以不搭理齊峻。可是齊屹一直對她不錯,還多次爲她撐腰。對方都放下身段相求了,於情於理她都給齊屹臺階下。
想到這裡,舒眉斂衽爲禮,對這位年輕的國公爺說道:“大哥說哪裡話,自從舒兒進京入齊府後,給府裡添了不少麻煩,得虧公爹和大哥相護,才讓我得以存活至今。大哥千萬別提‘謝’字,沒得羞熬妾身了。”
齊屹見對方和顏悅色,也知道她不是成心要走,只不過想給齊峻一個深刻教訓,今後兩人好攜手並進罷了。
齊屹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對四弟提了一個讓他爲難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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