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隨着黑雲而至,先前還陽光明媚的黑龍鎮,現在好似已到天黑時分了。天空中時時傳來震耳欲聾的雷聲,將聽雨客棧中的嘈雜蓋了過去。突然而至的大雨,讓大家都慌了神,不是在努力牽着受驚的馬匹,就是在拉着雨布蓋住貨物。
“要偷懶滾遠點,杵在門口招魂啊,沒看到擋住客人了麼?”聽雨客棧的掌櫃,看到自家小二擋在門口發愣,置那些大呼小叫的客人不管之後,不由得勃然大怒,捧着肥碩的肚子,到了門邊就是一腳,將他直接踹開了。
這種大雨天,正是掙錢的好時間,這夥計平時都十分機靈,今天倒是發起傻來了,也由不得他不生氣啊。
不過,被踹出了大門的小兒,卻顧不得擦去身上的泥土,依然愣着看着院中,好像真被什麼髒東西勾去了魂。
掌櫃這下徹底被激怒了,臉色漲紅的提起長褂下襬,免得被門前泥水給弄髒了,這就要出門去再給那傢伙補上幾下,結果剛出了大門,看到院中情形之時,也愣住了。
大雨傾盆而下,將院中那幾株綠植沖刷得搖擺不定,青石板上匯聚流向地漏的雨水,在低窪處,將常年累月長成的綠色絲藻拉得筆直。地上滿是剛被雨水打落的青色橘子,眼看就要泛紅能摘了,可真是不小的損失呢,掌櫃站在門前心痛不已。
不過,這份心痛也就是瞬息而已,因爲他看到了院門前那輛馬車。
兩匹白色長腿大馬拉着看似好不顯眼的車體,但常年經營客棧的他們,如何會被這等假象所欺騙。且不說那全車都用堅固紅木鑲嵌香檀而造的車體,光是那兩匹在暴雨之中,站得紋絲不動的馬,就已經將院中其它正在受驚掙扎的其它馬匹比了下去。
這是番邦販賣過來的汗血寶馬,但是一天吃的草料錢,都已經抵過聽雨客棧兩日收入了。不知道這是誰家的貴人,居然拿這麼名貴的馬兒來拉車,掌櫃看着都有些心疼。
就在他有些發愣心痛的時候,馬車上下來了一名身穿翠色長裙的漂亮女子,將手中打傘撐開之後,她纔將手伸向了馬車之中,將另外一名白衣長裙的絕色女子扶了下來。
傾國傾城,這是掌櫃心中突然冒出的詞兒,然後就聽到了身旁小二正在吞嚥口水。覺得這得聲響完全是對這場景的褻瀆的掌櫃,心中再次升起了怒火,正要發作,卻又立即將嘴閉上了。不僅僅是因爲怕唐突了正要進院門的那主僕二人,更是因爲院門外跟進來的兩個男子。
那兩人渾身黑衣,也不撐傘,只緊緊抓着手中的佩劍,跟在兩名女子後面。雨水從天空落下,即將落到衣服之上的時候,卻又突然被彈開了。不知道爲什麼,掌櫃看到這情形,並沒有覺得那些雨水被彈開了,而是覺得那些雨水是被凍住了,然後撞上去後自行掉落。
愣神之中,那四人已經走到了大門前,撐傘的丫頭開口說道:“掌櫃,可還有單獨的院子?”她傘下的女子帶着淡淡笑容,也看着掌櫃,不過那笑容裡卻含着隱約的憂愁,顯然是在努力壓着心中的情緒。
掌櫃不過是愣了片刻,立即回過神來,將心中那股自慚形穢的感覺驅逐出去之後,咬了下舌尖,讓腦袋更加清晰。“姑娘,今天暴雨,來往客人都到小店來了。院落已經沒有了,倒是樓上還剩着兩間上房,不知道是否可以將就呢?”
“能請那些早到的客人讓一下麼,我們可以適當給予回報。”撐傘姑娘柳眉微蹙,問道。
掌櫃當即覺得眼前金光閃爍,已經看到了她另外一隻手上出現了三片做工精緻的金葉子。那不是普通的黃金,而是經由通寶天下專門冶煉打造出的黃金葉,天下最純的真金。
他雖然已經在這裡幹了十年,但是全部家當加起來,恐怕也換不了幾葉。吞嚥了下唾沫之後,他咬牙回答道:“姑娘,真沒有辦法。這行有這行的規矩,不能讓我給壞了,還請見諒。”
撐傘丫頭有些吃驚,這麼個矮胖男人,明明眼中已經是貪慾難抑,卻還是能強迫自己拒絕。
“不用勉強了,你去問問爺的意思吧。”傾國傾城的女子終於開了口,如珠玉落盤,入耳極其動聽。
撐傘丫頭點了點頭,將她與那兩名男子拋下後,轉身就往院門去了。
“都說南朝商人極重信義,今天看來真是不假。以後,你可要多向姐姐學習。”撐傘丫頭已經將一名男子接了進來。在他們身後,更有同樣身着黑衣的六名持劍侍衛。
掌櫃看到這個排場,心中雖然有些驚訝,臉上表情卻十分燦爛,對那高大英俊的男子點了點頭,接下了這個稱讚。
“爺。”絕色女子躬身問好。
“走吧,上房就已經很好了,在這麼個暴雨天,大家都不容易。”男子率先往門裡走去。
兩名女子趕緊跟了進去,到這會兒,掌櫃才猛然醒悟過來,這兩個女子都是丫頭,只是一個地位更高而已。當然,這些都與他無關,現在帶路要緊
,於是趕緊在側前方引着這幾人往門裡走去。
路過依然在瞪大眼睛看着那兩丫頭的小二時,又是恨鐵不成鋼的踹了過去。“趕緊去給客人打點熱水送上來,愣着幹嘛!”
小二這才猛然醒悟過來,似乎是覺得自己實在也是太過於失禮了,驚慌之下邁開步子就往廚房跑,結果剛進門就將客人放在門邊的半挑梨子撞翻,滾得整個大堂都是。
“這個笨蛋,毛手毛腳……客人不要見怪,小地方的人,難得見到這麼華貴的來客。”掌櫃自己也是小地方的人,但卻努力保持着該有的矜持,並沒有因爲對方的身份與財富而太過於獻媚。
領頭的男人笑了下,卻不答話,跟着他就上了樓。
“就是這裡了,早晨纔剛打掃過。熱水馬上就送上來,如果還有其它的要求,儘管吩咐就是了。”掌櫃客氣的說着,然後退出了房間,將門給帶上了。
他十分識趣,知道這兩名女子八成就是那男人的貼身丫頭,至於其餘那些黑衣男子,也就是隨身侍衛而已,不需要他親自帶到房間中去。何況,他退出來的時候,已經看到其中一名黑衣男子自覺站到了房門邊上,眼中露出了戒備的神色。
“雪姐姐,被子可能不夠。”看下牀上的被褥之後,先前撐傘的丫頭說道。
“那就去隔壁取。”女子直接回答道,然後開始將牀鋪開了,仔細檢查上面是否有不乾淨的地方。
“雪姐姐,你說我們這次能找到神醫麼?”撐傘丫頭從隔壁房間取來被褥之後,乘着鋪牀間隙,小聲的開口問道。“婉兒,你可不要說這些。”說完之後,她自己也是柳眉微蹙,轉而卻堅定的說道。“一定能找到。”
“夫人肯定會沒事。”婉兒也點點頭,然後將被子的角使勁拉平。
……
晚飯很快就送上來了,那位被稱爲爺的男人卻沒有什麼胃口,胡亂吃了些之後,心思沉重的看着窗外大雨。這會耽誤很多時間,可現在時間卻是他最不敢揮霍的東西。“你既然相信我謝莞辰,那我就一定能將神醫請到!”
這時候,先前下樓安排明日早膳的婉兒回來了,走到身邊躬身說道:“爺,都已經安排好了。”
“嗯。”謝菀辰依然看着窗外,片刻之後,突然回過頭來,問道。“夫人那邊,留下的人夠麼?”
“爺,別太擔心了,她們都是極細心的人。”婉兒輕聲回答道,臉上卻也有着擔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