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綢的黑色湯汁,白玉般瑩白的碗口上方淡淡的白霧浮動,一隻素白指節修長的手端着碗半懸在空中,就這樣維持着這個姿勢不變,那熱氣已在一點點的消散。
看着眼前這甚爲詭異的一幕,何熒不知道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只是不論哪一齣,都不會是好事!
看着那有着七八分相似,此時更是同樣一臉面無表情的冷絕傲與冷孤煙,還有僵持在半空端着已經漸漸涼下藥碗的手及垂在桌下沒有半分擡起接過意思的手。
一滴冷汗自額邊滑落,何熒知道,她的後背現在一定打溼了——在這種連喘氣都不能太大的壓抑氣氛下,誰也忍受不了冷絕傲身上那濃重的冷冽寒氣及怒火。
明明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麼一夜之間就變成這樣了?
小煙這次又是哪裡惹堂主生氣了?
雖然處於高度緊張中,何熒卻無可奈何的心下暗歎。能讓冷絕傲動容的,除了這個冷絕傲本人都沒有辦法的冷孤煙外再無他人了,她已經不用想就知道原因,只是好奇這次冷孤煙又是因爲什麼原因惹了那幾乎沒有七情六慾的男人。
先是他端來藥,冷絕傲半天不接,冷孤煙只是看着冷絕傲完全漠視了何熒,然後是她拿着藥勸也不是走也不是,好不容易冷絕傲有所動作把藥遞到冷孤煙面前,一直盯着冷絕傲的冷孤煙反而移開了視線,完全不理會面前那刺激着他鼻子的藥碗,而冷絕傲就那樣維持着姿勢不變,只是眼睛越來越暗,周身的怒火中也隱隱透出幾分殺氣。
“還要本座餵你不成。”最終,靜的連喘息聲都難聽見的廂房內響起低沉冷冽明顯含着怒氣的冰冷聲音。
“你不生氣了?”冷孤煙這才擡起了頭,看向冷絕傲,沉靜的眼無波無動,輕啓脣,出口的話卻是毫不相干的。
“………”冷絕傲只是頂着一臉陰霾沒有理會。
冷絕傲沒有說話,冷孤煙也沒有動作,只是又轉開了頭。
“何熒。”許久,冷絕傲冰寒的聲音再次響起了,對像卻是站在一邊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的何熒。
“是。”何熒恭敬應聲。
“出去。”冷冷的聲音響起。
“是,堂主。”預料之中的吩咐,將托盤中的糕點放下,何熒退下。
“嚮慕寒。”更沉更冷的聲音壓抑響起,似到了爆發邊緣。
聞聲看向冷絕傲,輕揚眉無聲的詢問着。好像沒看見冷絕傲越來越陰沉的臉似的。
而冷絕傲只是毫無預兆的將那本該是給嚮慕寒的藥灌進了自己嘴裡,下一刻,拉過一邊的嚮慕寒低頭便覆了上去,另一手微使力便迫使嚮慕寒張開了嘴。
詫異的瞪大眼,在苦澀的藥汁流入口中後緩緩眯了起來,被陰影遮住的眼讓人看不清其下該是怎樣的一副眼神。
除了苦還是苦,還有那縈繞在口鼻間濃濃散不開的難聞藥味,眉隨着越來越無法忍受的苦澀皺起,喉頭滾動,最終還是嚥下那兩脣間推拒半晌由有些涼意恢復到溫熱但苦澀不減的藥汁。
然而,強硬探進口內的舌卻沒有收回的意思,仍在口內翻騰攪動着,纏住那因苦澀藥汁而麻木的舌頭,毫不溫柔甚至有些粗暴的吮吸咬噬,直到濃重的藥味裡滲出些許血腥味,冷絕傲才放緩了動作。
“氣消了?”直至膠着的脣分開,略帶沙啞的聲音幽幽響起,平靜的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般。
看着那雙沉靜的眼,及那被他咬破滲血的豔紅脣辨,“爲何不反抗?”低沉的聲音自同樣沾血的脣間吐出。以嚮慕寒的能力,不是推不開他。
“因爲是你。”舔舔脣上的溼潤,口中的血腥味更重,眉皺起了幾分,而後淡然回道,好似說着再平常不過的事。
“冷絕傲,你最近情緒很大。”見冷絕傲不說話,嚮慕寒再淡淡的指出事實,看似事不關己,隱隱卻有幾分擔心。
對於嚮慕寒淡漠下的關懷,冷絕傲側過了臉,斂去幾分陰沉,卻仍是沉默不語。
“我的存在只能讓你煩躁嗎?”見冷絕傲不語,嚮慕寒卻不以爲意,只是繼續道。
憶起近日冷絕傲的反常全是因爲自己,嚮慕寒略垂下眼似在思索什麼。
“你要走?”不對勁的問話讓冷絕傲猛然轉頭,銳利如刃的鳳目彷彿要撕開向慕寒一般,一瞬不瞬的盯視着。
“不,就算那樣,我也不放手。你是我向慕寒唯一想要抓在手裡的人,也是唯一要活下去的執着,所以冷絕傲,你我都沒有退路了,從一開始就沒有。”毫不避諱的回視着那雙深沉不可直視的銳利眼眸,嚮慕寒的聲音不急不徐的淡淡響起,卻也是字字清析不容聽錯的篤定與堅決。
銳利在一點點隱去,看着那雙冷靜不變卻堅定看着自己的暗紫眼眸,緊抿成線的薄脣毫無預兆的揚起,不是冰寒毫無感情的冷笑,不是狂肆邪魅帶着輕蔑不屑的嘲笑,是嚮慕寒也從未見過的真正笑容!極淺的揚起幾乎難以察覺的微小弧度,卻是不可否認的笑容!
“不愧是我冷絕傲看中的人,說得好,從一開始你我便沒有了退路!”讚賞的看着那與他有着七八分相似臉,冷絕傲低沉的聲音猛然響起,說不出的傲然篤定。
你既有這個覺悟,我再等幾年又何防!
對於冷絕傲來說,嚮慕寒這段話比那句‘我喜歡你’更能讓他愉悅,那是永不言悔的誓約!而那莫名的怒氣也在嚮慕寒一番話中盡數消去——這樣的嚮慕寒,值得他冷絕傲等下去!
紫光乍現,那雙總讓人看不到底的眸子此時熠熠生輝,冷硬的輪廓也因那極淡的淺笑而柔和下來使這個美麗的男人更加出色,讓人移不開眼,嚮慕寒從來都不知道,一個男人的笑容也是可以讓人看的入迷的。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嚮慕寒此時的感受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那平靜無波的湖面因這一毫無預兆的真切笑容而泛起了連他自己都不懂的漣漪,只是覺得,喉間好像被堵住了什麼,一時有些呼吸困難起來。
“怎麼?”許是察覺到嚮慕寒的樣子有些不對勁,冷絕傲挑眉問,那一瞬即逝的笑容也早不見了蹤影。
“……你笑起來很好看。”如夢初醒般一驚,嚮慕寒迅速斂去了異樣,撇開頭,淡淡的述說着事實,絲毫不覺得說一個男人笑起來好看有什麼不對。
“………”驚訝自眼內閃過,轉瞬即逝,冷絕傲沒有再開口,只是那雙深遂的眼一直未從嚮慕寒身上移開。
看着那白皙的臉側上一抹淡淡的粉暈,狹長的眼微微眯起幾分,紫光流轉,仍是深遂一片,卻不見了以往的冰冷。
“哎~真是世事無常,本是御風山莊裴老爺子的八十大壽結果現在變成了老爺子的忌日了。”一聲感嘆響起。
“爲了一把劍竟然血洗御風山莊數百條人命!太過份了!”
“聽說御風山莊少莊主還沒死吧?”
“哼,中了那種毒恐怕也和死沒兩樣了吧!”
“你剛纔說那把‘狂邪’現在在誰手裡?”
“嗯,這我也聽道上的朋友說的,好像是在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手裡,目前還不知道他叫什麼,不過這件事好像牽扯到了暗焰盟的玄武門門主,據說那把劍的主人現在就在玄武門主身邊,至於是被捉到還是其他就不得而知了,總之現在江湖上所有人都在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少年找出來。”
“那少年什麼能耐竟從御風山莊搶到‘狂邪’?”
“據說是裴老爺子臨死前把劍託付給那少年的,而且,那少年也很不一般,如果不是他那裴少莊主恐怕已經死在當場了。”
“對了,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見無心堂插上一手?無心堂難道就不覬覦那把‘狂邪’?”
“噓!你不想活了啊!無心堂主是什麼人物?怎麼可能覬覦一把劍?就算沒有‘狂邪’,無心堂主在江湖上也是無人能敵了吧,如果再加上一把‘狂邪’那整個天下還有能誰制住他?”
“就算沒有‘狂邪’也沒幾個能打敗他了吧?”
“所以‘狂邪’對他來說跟本沒有用處,還去搶來幹什麼?”
“也對。”
坐在窗邊的位置上,聽着隔壁桌不大也絕不小的討論着江湖現狀,冷孤煙只是看着坐在對面一臉無動於衷的冷絕傲。
狂邪……
心下默唸這個熟悉又生疏的名字,何熒的臉色變了變。尤其是聽到那把‘狂邪’在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手裡時更是白了臉,焦急的看向坐於一側的冷絕傲,卻只見他臉色平淡一如往常找不出半分異樣。
“堂主……”想說什麼,卻礙於此時人多嘴雜,何熒還是沒有說下去。
那少年一定是冷寒雲!
“何熒。”聞言啓脣。
“是。”何熒靜候等待。
“閉嘴。”冷絕傲只是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何熒神色複雜起來,最終還是靜默不語。
“你不管?”將飲空了的茶杯放下,冷孤煙問,好像只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般,平淡如昔。
“由他。”蠻不在乎的輕啜一口茶水,冷絕傲道,好只是只在回答‘今天天氣還好’般,冷靜無波。
“還是去無心堂?”不意外的點頭,冷孤煙問。
“嗯。”冷絕傲點頭。
“……”一邊的何熒無語——她,只是冷絕傲的隨從,根本沒有資格去要求什麼,而且,冷寒雲是冷絕傲的兒子,她更沒有資格去指責。
“狂邪是什麼?”竟然爲了一把劍血洗御風山莊,自然不是一把普通的劍而已,冷孤煙問。
“一把劍。”沒想到冷孤煙竟會問這個,冷絕傲擡眼看向冷孤煙,而後吐出三個字。
“有什麼用處?”撇撇嘴,爲冷絕傲敷衍的回答有些不滿,只好換了問法。
“殺人。”冷絕傲淡道。
“………”兩次的答非所問,冷孤煙靜默不語了——問他根本是浪費口舌!
雖然冷絕傲的回答都非常合理,但是,他明知道他問的不是這個卻故意給他這種答案,這讓冷孤煙不爽。
“你有興趣?”見冷孤煙不再說話,冷絕傲皺眉問。
一向不理與他自身無關的事,此時因爲一把劍連問了兩個問題,冷絕傲除了淡淡的驚訝外還有些不悅——他並不想把冷孤煙帶進江湖紛爭裡去,雖然冷孤煙完全有自保能力,他還是不希望他的生活有血雨腥風相伴。
“不過好奇讓什麼東西能用幾百條人命換罷了。”看冷絕傲一眼,冷孤煙淡道。
“相傳得到‘狂邪’就可以號令天下。”靜默一會,冷絕傲道。
“無聊。”雖然早想到這種可能性,但真得到確認,冷孤煙還是鄙視了下那些想得到‘狂邪’而殺了百條人命的劊子手——權勢,總是引起天下糾紛的最大禍首。
“所以你不必知道。”早知冷孤煙有這種反應,冷絕傲道。
“喂。”看向冷絕傲,冷孤煙叫道。
什麼。
冷絕傲只是挑眉詢問。
“我餓了。”面無表情的說道。
“要吃什麼。”微一怔,瞥了一邊的何熒一眼,問道。
“隨便。”冷孤煙隨意道。他對吃什麼並沒有要求,只要能下嚥就可以了。
咳,前幾天把幾個坑都給輪着更了一遍,這個就拖了幾天,現在回來更了……今天是S的生日,答應了她送《絕》的下文給她,現在就來送了~希望生日快樂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