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衣語氣生硬得很。而且目光幽幽的,冰涼涼的,看着滲人。
弄得薛姨娘臉色發白。
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既然你們談正事,我就不打擾了。我,我這就走!秦姑娘咱們改日再聊。”
然後在阿衣的逼視下手忙腳亂匆匆而出,瞬間腳步聲就出了院子。
秦韶華感到十分好笑。
阿衣漂亮是漂亮,可愛是可愛,但是有股天生的邪氣,笑起來能讓你覺得她甜到不行,恨不得立刻摟在懷裡親近。可一旦邪性發作,一個眼神就能讓你覺得四周都是鬼怪陰魂,身上發涼心裡發虛。
秦韶華戳戳阿衣的腦門:“你倒是給我解圍了,謝謝!”
薛姨娘前後態度轉變太快,心意如何很值得懷疑。
就算她真想冰釋前嫌好好相處,秦韶華也不喜歡她的性子。
秦韶華向來喜歡和性格直接爽利、不拐彎抹角的人打交道,比如阿衣這樣的,就算滿身蠱毒很危險,但心裡有什麼說什麼,不耍心思。
可薛姨娘還礙着齊王的面子。
所以也不好直接逐客。
幸虧阿衣快刀斬亂麻趕走了她。
阿衣哼道:“這個女人我一眼就不喜歡!姐姐,她以前得罪過你,不如我幫你報仇吧!”
“不用。不算什麼大事。”
秦韶華趕緊拒絕。
開玩笑,阿衣要是出手,玩的可都是大的。薛姨娘不過是嫉恨她罷了,又沒做出實質性的傷害,用蠱蟲未免過分。
阿衣嘟嘴道:“那好吧,那麼我先放過她。要是她下次惹到我頭上,姐姐你可別攔着我!”
秦韶華心說得了吧,也就我敢和你在一塊玩,那薛姨娘躲你還躲不及,哪敢惹你。
還真讓秦韶華猜對了。
薛姨娘從泡溫泉的石屋裡出來,一口氣跑到自己院子裡,關了院門房門,躲進屋子都覺得不安全。
心頭砰砰亂跳,捂着胸口半日沒平靜下來。
那個小姑娘實在太邪門了!
真嚇人!
秦韶華本來就不好對付了,身邊又有這麼邪裡邪氣的幫手,她要拿她怎麼辦纔好?薛姨娘真是煩惱極了。
偏偏阿夜那麼看重這個女人!
薛姨娘一想起齊王對自己的告誡,眼淚就在眼圈裡打轉。
不要針對她。
秦韶華就是最適合我的女人。
阿夜竟然說出這種話,連姐弟之間多年的情分都不顧了!
難道以後他打算娶了秦韶華不成!
秦韶華哪點配得上他呀?
別說是做王妃,就是做側妃、姬妾,也遠遠不夠格。
這個女人心腸冷硬,把自己的家門都滅掉了,殘害生父姐妹,又做下種種大逆不道幾乎等同於謀反的禍事,除了給阿夜招禍添麻煩,還有什麼本事?
沒錯,她是率領了一支近衛軍。
可那軍中本就全是阿夜自己的人,哪裡能把功勞算在她頭上?
薛姨娘越想越堵心,覺得齊王真是英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然被秦韶華這樣的女人迷惑了!
他難道就不明白,他日後就算不問鼎天下,就算只做一個王爺也該有強大的妻族支持嗎?那秦韶華母族凌家滿門抄斬,父族秦家被她自己滅掉了,拿什麼來幫助他?
“作爲姐姐,我不能不管你。阿夜,你雖然爲她傷我的心,可我卻不能棄你不顧……”
薛姨娘一個人關在房裡收拾心情,重整情緒,半個多時辰過後,重新出現在齊王面前時,已經是笑盈盈的一副面孔。
她眼中閃着堅定的志在必得的光芒。
秦韶華,我不會讓你害了阿夜的!
白城子正在給齊王仔細診斷。
他還帶來了醫宗的另外兩位名醫,是他的心腹,也是可靠的助手,這次跟着一起來北方出任務。三個人在齊王的房間裡已經忙了幾個時辰,從太陽老高忙到日頭偏西,診斷還沒有結束。
望聞問切只是普通郎中的行醫手法,他們醫宗之人還有其他技法,要將齊王全身上下以及皮肉裡外盡數檢查,每一個細節和疑點都不會放過。
秦韶華和阿衣泡完澡後也來到了跟前圍觀。
看了許久之後,秦韶華髮現白城子等人所用的辦法已經不只是中醫了,還涵蓋了類似西醫的檢查手法。譬如取血檢查,用各種藥物檢驗血液之中的成分,甄別是否有致病的東西。
再譬如檢查齊王的臟腑器官,他們用內力感應來進行,原理類似於西醫裡所用的超聲儀器。
看得秦韶華嘖嘖稱奇。
要知道這個世界裡可沒有中西方的醫術交流,這些方法都是歷代醫宗的人自己摸索出來的!
奇門果然是藏龍臥虎的強大組織呢!
“白神醫,阿夜他的腿如何,是不是很有希望恢復?”薛姨娘一進門就語帶急切地詢問,表達濃濃的關切之意。
白城子正在和助手仔細甄別一份採樣的血液,全神貫注,根本沒聽到。
阿衣在一旁聚精會神地圍觀,猛然被人插言打斷,非常不悅,頭也沒擡地呵斥:“別說話!”
薛姨娘心尖發顫,不敢觸她黴頭,下意識往齊王身邊靠近。
齊王正在書案旁看一副地圖,見她進來,只擡頭淡淡打個招呼,就又俯首思索軍務。
薛姨娘到處討了沒趣,好在心情已經調整好了,敗而不餒,轉頭就朝秦韶華非常友好地笑着點頭,輕聲道:“你也在?”
“嗯。”秦韶華敷衍迴應。
屋裡沒一個理她的,薛姨娘就坐在了齊王書案前的一張椅子上,帶着關切焦慮的表情,靜靜等待檢查結果。
白城子三人一直給齊王做各種檢查,直到掌燈時分。
光線實在不好了,才停了下來。
“等明日光線充足的時候,再把剩下的檢查做了吧。今天先到這裡,依目前的情況看,想要恢復並不是沒有可能。”
白城子溫和地朝齊王和秦韶華笑着說。
薛姨娘第一個從椅子上站起來,十分激動:“真的?白神醫,阿夜他真能恢復,真能重新站起來嗎?”
激動得幾乎要衝到白城子身上去。
白城子往後退了兩步,拉開距離,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看向秦韶華,“她是?”
薛姨娘臉色一紅,“……我是府裡薛姨娘。”頂着姬妾名頭的姐姐真不好當!
白城子暗想,原來是個妾室。
怎麼這樣沒規矩?
他奇門身份掩藏着,對外一直是名醫而已,所以經常能被大戶人家請去治病。慣常在高門貴戶走動,他可從來沒見過薛姨娘這樣的,敢越過家主直接和外男搭話的小妾。
於是對薛姨娘不感冒,客氣而疏離地一點頭,他直接和齊王秦韶華說話。
“有幾樣檢查的結果今日出不來,因爲藥物和血液體液結合需要時間,大概還需要三五日。所以確切的結論我還給不出,不過以我的經驗判斷,王爺的腿多半能治好。這還要歸功於王爺一直沒有放棄,常年泡藥浴的緣故,所以腿部血脈纔沒有僵死,還有醫治的可能。”
秦韶華喜上眉梢:“那就太好了。辛苦你們!”朝白城子三人欠了欠身,算是行了半個禮。
那兩人還不知秦韶華就是聖主,見到白城子一副急忙躲開的樣子,並且匆匆躬身下去還以大禮,都暗暗吃了一驚。
這算怎麼回事?就算是給王爺治病,他們醫宗之人從不爲權貴折腰,宗主怎麼對王府女眷行起大禮來?
秦韶華搖頭笑笑。心道白城子也太守禮了些,當着外人的面無需這樣啊。
白城子見助手面色猶疑,連忙把他們打發走了。
單獨留下來給齊王細說病情:“王爺腿上的疾病是從寒和毒上得的,若要治,最快的辦法就是以寒攻寒,以毒攻毒。對普通人來說也許會傷身,但王爺內力深厚,想必能壓制住損耗。恰好現在鳳凰城天寒地凍,治病就佔了天時……”
絮絮地說了將近半個時辰。
他醫術精深,旁徵博引,氣度又很從容,即便是忙了多半天未曾歇息也不見半分狼狽憔悴,神采奕奕地侃侃而談。
就連時常接觸他的秦韶華也不僅刮目相看,暗暗佩服。
阿衣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聽着,一副認真好學的乖學生模樣。醫毒本就相通,她是蠱毒專家,自然對醫道也很感興趣。
而薛姨娘,自然是很佩服白城子的。但白城子方纔對秦韶華的過分恭敬,讓她很是不解,也很是不悅。
秦韶華算什麼東西,怎麼阿夜對她另眼相看,人才出衆的白神醫也是如此?憑什麼?
她一個人悶悶不痛快。
齊王朝白城子拱手:“今天讓白先生費心了。日後恐怕更要辛苦你醫治,謝字本王不想多說,本王保證日後白先生若開口,本王能做到的事一定全力相助。”
不許重金,也不酬珠寶,一句承諾而已。
不過,這可是楚國齊王的承諾。
白城子當然知道份量,微笑着欠身作禮:“多謝王爺。”
齊王開了句玩笑:“當年本王雙腿初廢,父皇也曾下旨召請名滿天下的白先生前來問診,可先生當時只是束手無策。沒想到幾年間先生醫術精進神速,今日已經有醫治本王之法了。”
雖然是玩笑,可也別有所指。
不明內情的人聽了,未免要懷疑白城子當年是不是故意藏拙,能治好卻偏偏不給治,讓齊王病了這麼多年。
白城子坦然一笑:“王爺英明睿智,想必知道御醫的難處。貴人們一根頭髮絲都不能輕易折損,所以一旦生病,御醫不敢擔干係,一般都用最溫和的方子看病。皇族貴族許多人的小病拖成大病,遲遲治不好,就是這個原因。”
雖然是拿御醫作比,可也非常明確地表示了,當年自己就是藏拙。 шшш✿тt kдn✿co
奉詔前去治病,不想擔干係罷了。
薛姨娘再次噌地一下站起來,指着白城子臉色大變:“什麼……你……你當年故意不治好阿夜,害他坐了這麼多年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