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火苗在木屋茅舍之間飛竄,一卷被風吹起的茅草落在門邊,悶熱的風伴隨着知了的聲音響得轟轟烈烈。
顧梨出了屋,泥濘的地面上印着她深深淺淺的腳印,鮮血浸入了鞋子裡,令她頭皮發麻。
一拔人騎着馬朝着顧梨匆匆衝來,看見顧梨的時候有一瞬間的興奮,爲首的人在與顧梨擦身而過的時候順手將顧梨扯上了馬,一把彎刀抵上了她的脖子。
整個馬隊瞬間停在了原地。
顧梨這時才發現,除了這拔人之外,還有另外一拔,爲首的人穿着鮮紅色的鎧甲,手握方天畫戟,腳踏馬靴,劍眉朗目間還帶着幾分年少輕狂。
“把人放了!”沉冷的聲音攪着悶熱的風,顧梨面無表情的低頭看了看抵在脖子上的彎刀,眸子危險的眯了眯。
“放了她我們還能活着離開嗎?赫將軍,我很欣賞你的能力,不如你考慮考慮加入我們。”身後的土匪頭子身上不見半點狼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爲抓了顧梨就覺得有恃無恐了。
火苗很快竄到了顧梨身旁的木屋,將對恃的兩方映得正邪分明,這時顧梨纔看清對面的男人,他騎在高頭大馬上,不動聲色間的肅殺之氣令顧梨身後的土匪開始不安。
半響的沉默過後赫將軍身後的人沉不住氣了:“將軍,這些土匪屠了大半個村子,若是因爲一個女人就讓他們逃了,那到時候怎麼向聖上交待……”
赫將軍掃了眼身邊焦急的副將,聲音沉朗堅定:“身爲國之將士,怎可放棄任何一個百姓!”
“就是,赫將軍可是這西鳳了不得的少將軍,軍功赫赫前途無量,若是連一個姑娘都救不了,要是說出去,不是自損前程嗎?老子耐心有限,我數三下,如果將軍還沒有做出決斷,那就只好我自己上了。”身後的土匪頭子狂傲的瞧着赫將軍。
“一!”他開始數數。
顧梨感受着土匪頭子發抖的手,不動聲色的望向那位將軍,她很想知道,這個英朗不凡的將軍會怎麼做。
“二!”
火苗映在兩拔人的臉上,悶熱的風在耳邊不斷的呼號,茅草的灰燼卷得漫天皆是,站在土匪頭子身後的人不知道誰驚呼了一聲。
“老大!胡二死了!”
順着聲音望去,只見兩個小嘍囉將那個黑衣人拖了出來。
顧梨坐在土匪頭子的身前,只感覺他胸口不斷的起伏,手中的彎刀擦過她的脖子,鮮紅的血滑入了衣襟裡,微疼。
“誰幹的!誰他,媽,乾的,給老子滾出來!”土匪頭子滿身戾氣瞪向對面,沖天的大火很快燒到了對面的房間裡,屍體腐爛的味道被大火掩埋,只有那滿地的鮮血還在提醒着曾經的殘酷。
“我。”顧梨輕飄飄的一句話,令幾近瘋狂的土匪頭子安靜了半響。
“殺人償命,赫將軍,這可就怪不得我了!”土匪頭子手中的彎刀微微用力,血從顧梨的脖子上涌下,她扣住土匪頭子的手腕,皺了皺眉。
“把她放了,我放你們走!”赫將軍終於擡起了手,那雄鷹般的目光緊緊的盯着顧梨染血的脖子。
身後的副將指向房間裡堆積的屍體怒問:“將軍!你要因爲一個女人而讓他們死不瞑目嗎!”
“本將軍說,放人!”他的眸子裡暈染着濃烈的殺氣,身旁的副將觸及他陰鷙的目光怔了怔。
顧梨捏着土匪的手腕,微眯了眯眸子。
“知道我最討厭什麼人嗎?”
“就是肆意殺戮卻還在喊殺人償命的人。”
她話音一落,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土匪頭子已經坐到了赫將軍的馬下,整個人一臉呆愣,顧梨從馬上跳下來,邁着筆直的步子朝着土匪頭子的胸口就是一腳,手中的彎刀順手甩在土匪頭子的脖子旁。
鮮紅的血從他的脖子上漫下來,浸染着濘泥不堪的地面。
兩拔人馬都愣在原地,半響副將才反應過來。
“殺!!”
顧梨蹲在土匪頭子的身旁,一臉玩味的瞧着他這刀疤猙獰的臉:“問你三個問題,你要是答對了,我可以不殺你。”
“呸!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休想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消息。”躺在地上的壯漢朝着顧梨吐了一個唾沫,露出一嘴黑黃的牙。
顧梨慢條斯理的在他手臂上按下:“這裡是什麼地方?”
“啊啊!!”嘶心裂肺的聲音從這壯漢的嘴裡吼出,他在地上蜷縮着身體,痛苦的臉在火光下格外猙獰。
“是……是西鳳邊境的月芒村。”他痛苦的張嘴大口大口的呼吸。
“我怎麼會在這裡?”顧梨狐疑的打量着眼前這人的衣服,對襟,小袖,長褲,看起來像古裝電視劇裡的衣服。
“我……小的小的不知道啊。”土匪頭子那七尺身高在顧梨漫不經心的折磨下只剩下了殘喘的份。
要是真知道這姑奶奶這麼厲害,誰會抓她啊!
“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好人還是他是好人?”畢竟一邊是逃兵,一邊是正規部隊,她在部隊裡呆了那麼久,可沒有見過哪個人會無緣無故的放棄自己的信仰。
“我是好人我是好人…!姑娘,手要廢了!”他躺在地上,痛苦的糾着一張臉。
顧梨鬆開他站起身來,低頭拍了拍身上的灰,掃了眼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赫將軍。
“姑娘,你的傷口流血了。”見顧梨要走,赫戰雲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灼灼的目光落在顧梨的身上,心口的跳動久久的失了原本的頻率,他激動的想,在這戰場上縱橫了這麼多年,如今總算是找到了一個足以與他相匹配的人了,他絕對不能放她走!
顧梨摸了摸脖子,掃了眼地上縮成一團的土匪頭子:“哦,不礙事。”
“姑娘,此處是西鳳邊境,混亂得很,姑娘還是跟着軍隊妥當些。”他的目光裡溫和得恨不能掐出水來,緊張的瞧着顧梨,想伸手去拉她,又礙於男女授授不親而尷尬的停在半空。
顧梨握上他的手晃了晃,無辜的道:“方纔他說了,你們是壞人。”
赫戰雲哭笑不得的解釋:“西鳳邊境是流放地,他們是被朝廷流放的罪人,自然對朝廷不滿,那些話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
顧梨思量了半響,點了點頭:“現在是什麼年代?”
“姑娘,是不是哪裡覺得不適?我馬上派軍醫來看看。”赫戰雲也顧不得禮數了,將顧梨抱上馬揚長而去,留下被衆人忽略了的土匪頭子悄悄逃了。
經過城門的時候顧梨瞪大了雙眼,月芒城!
古香古色的街道上燈盞通明,家家戶戶門窗緊鎖,整條街道上來回巡防的腳步聲格外清晰,饒是顧梨也有些不安了。
誰來解釋一下,她到底跑到哪個旮旯角落裡來了!
既然無路可走,那就只能見路就走了!
於是顧梨就這麼被赫戰雲一路抱回了軍營裡,清一色豔紅的軍服在火把下差點晃瞎了她的眼,還是軍綠色看着習慣些!
“木大夫,快給她看看。”赫戰雲一腳踹開了一扇褐色的門,屋子裡面飄來陣陣藥味,苦中帶香。
顧梨被赫戰雲輕輕放在椅子上,輕聲道:“姑娘,方纔一時情急,實在抱歉,我去找木大夫。”
顧梨側頭莞爾一笑:“謝謝。”
那一笑如同陽光,點亮了赫戰雲的整個世界,那一瞬間,彷彿百花盛開清風晚來。
赫戰雲匆匆跑去了裡屋,顧梨坐在梨木雕花的椅子上打量着屋子裡,木桌木椅,透着古風的雕刻花紋細緻簡約,圓形的窗櫺外燈盞隨風搖晃。
顧梨摸了摸脖子上的傷,看了看手上淡淡的血跡有些狐疑,見房間的角落裡布着一面鏡子,顧梨跳下椅子,臉色扭曲的發現自己的身高縮水了!
奔到鏡子前,瞧着霧色蒙黃的臉有些模糊,她順手將一柱燈盞拿到了臉旁,與鏡子裡的姑娘眼瞪眼。
臉色黑黃,頭髮糾在一起,衣衫破爛,饒是天仙一樣的一張臉,也該被這乞丐一樣的外表給遮完了。
她摸了摸黑黃色的臉,狐疑的捏了捏,這鏡子裡面的人絕對不是她!
她比這黑裡吧唧的小姑娘要好看多了,就這樣的外表,放在現代那是誰都不會多看一眼的,怎麼那將軍還跟見了寶貝一樣的看着她兩眼放光……
她等了半響,沒等來那位將軍,倒是等來了一位大小姐。
這位大小姐衣飾華美,面容嬌嫩,扭着婀娜的身姿來到顧梨的身前,一手捏着帕子捂了鼻子,一手扇着風,嬌聲軟語的嗤笑道:“方纔聽說阿雲抱了個美人回來,我當是什麼樣的美人呢,沒想到……原來是從哪裡撿回來的乞丐。”
這大小姐見顧梨不作聲,以爲是怕了,越發得意了:“都跟阿雲說了,我身邊奴僕成羣,已經不缺人伺候了,怎麼還從外面撿回來,真是的。”
顧梨看了眼她身後跟着的那一拔人,低頭又瞧着鏡子裡面無表情的自己,突然閃出一個莫名的念頭,難道……靈魂穿越了?嘶,難怪這身體打起架來不怎麼樣。
“小姐,將軍前些日子雖然也帶人回來,可是卻沒像對她一樣的將人抱回來啊。”身旁的小侍女煽風點火。
大小姐聞言臉色微變,目光閃過一絲狠意,她要將任何可能生出的萌芽都扼殺在搖籃裡!阿雲只能是她一個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