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夕顏的心頭猛的一顫,她坐在馬車裡,寬大的裙襬散開,清麗的面容上滿是淚痕,馬車緩緩朝前走,風拂過山林,穿過了馬車的車簾,掃過她悲傷的臉龐,然後繼續向無所知曉的方向前進。
她垂眸,瞧着自己還沾着血的雙手,指尖輕輕發顫。
宋夫人上了馬車,見她呆呆的坐在馬車裡,手上還染着血頓時就嚇壞了:“夕顏!我聽說你受傷了,快,叫孃親瞧瞧。少將軍呢,他不是該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嗎??”
宋夕顏趴在宋夫人的懷裡,無言淚雙垂,還能什麼呢?在這個世界上,比單相思更可怕的,是看不見盡頭的絕望啊。她已是他的妻了,她已經沒有後退的餘地了,可是他,還有無數種未來可以去努力,還有無數條路可以去走。
宋夫人心疼的拍着她的後背,馬車的車軲轆聲攪弄着她的嘆息,風過長林,帶起落葉紛紛。
蘇恆醒將顧空梨抱到了山林深處的一處院落裡,那院落簡雅,院中卻有一株巨大的櫻花樹,此時正是三月底,櫻花已經開全了,隨着風飄散一地零落的香意,櫻花樹下聖醫閣主正在悠閒的喝着茶,如今天快入夜了,夕陽在天邊攪弄着最後一抹囂張的氣焰,粉紅色的雲與這一擡頭便能看見的櫻花共成一色。
聖醫閣主華夙將飄入茶杯中的櫻花捏了出來,曲指彈到地上,一臉悠閒的搖着椅子,嘴裡還在哼哼着那些不成調的戲曲,他那新收的小弟子一臉不滿的瞪着華夙:“師父,你在那躺椅上也躺了快一天了,想出新的法子來了嗎?”
華夙懶懶的瞥了眼這新收留的孩子,笑意盈盈:“既是新的藥方子,哪裡有這麼容易?乖徒兒,快去做飯,爲師晚些教你針炙術如何?”
“師父,你都說了半個月了,不也沒有兌現你的諾言麼?我纔不信你。今日你要做飯自己做去,我罷工。”古靈精怪的小姑娘生起氣來還有模有樣的。
砰的一聲響,一道黑影落在華夙的躺椅旁,蘇恆醒滿臉狼狽的瞧着華夙,那雙赤紅的眼中暴露了他的焦急:“快,快看看她如何了?她的心脈跳得很慢,體溫也越來越涼。”
華夙眨了眨眼,瞧着這火燒眉毛一樣的蘇恆醒,再看看他懷裡這個絕色美人兒,又眨了眨眼:“我說,三王爺,我可不救無關緊要的人,尤其是長得這麼美的男人。”
蘇恆醒臉色有些沉:“她是本王的三王妃!”
扔了這句話他抱着顧空梨轉身進了屋子裡,由於天色未暗,所以還沒有點燈,小姑娘瞧着這被蘇恆醒一腳踹開的門瞪大了眼:“唉,你誰呀,你怎麼能踹門呢?知道我師父是誰他,他可是…”
蘇恆醒輕輕將顧空梨放下,幽幽的掃了眼被踹壞的門,沉聲道:“滾進來救人。”
華夙在自家小徒弟面前摸了一把鼻子,拍了拍這義憤填膺的小姑娘削瘦的小肩膀:“你要記得,這天下,唯有三王夫妻不可惹,乖,去準備燭光
與醫箱來。”
小徒弟瞥了瞥嘴,望向屋子裡坐在牀頭的男人,他高大的身軀擋住了牀上那個人的臉,他那妖孽般的側臉清冷如月華,一雙深邃的眸子只消看她一眼,便能讓她嚇得心肝發寒,她轉身匆匆跑去尋那些救人的東西。
蘇恆醒爲華夙讓開了位置,小心翼翼的將手中冰冷的玉手交給華夙,盯着號脈的華夙好半響,才囁嚅着脣角開口:“她…她不能有事。”
“可惜,她已經有事了。”華夙收了手,擡頭望向蘇恆醒,眸底泛起一抹異色的暗光。
“什麼…意思?”蘇恆醒臉色蒼白,這麼瞧着好像有病的那個人是他,而不是顧空梨一樣。
華夙站起身,蘇恆醒忙將她冰冷的手放進被子裡,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她的額頭也涼的厲害,伸手觸碰還能感覺到一股冰涼的汗意。
“若是去毒,必須將毒引到孩子的身上。若是不去毒,將來孩子生產時,就是她…這麼說你明白了?”華夙的臉色難得的嚴肅着,夕陽隱退,過林風從窗口拂了進來,素色的紗簾隨風揚起,圓圓的月亮從雲中探出頭來,月光落在蘇恆醒那蒼白的臉上,他那深邃的眸子裡泛着盈盈的光,好半響才鼓起了這一生最大的勇氣問他。
“什麼意思?孩子不是已經…已經沒了麼?”還是木大夫看的。怎麼會出問題?
“從脈像上看,確實是打過胎,不過,有些打胎藥喝得少了又救得及時的話還是能夠保下的,她腹中是兩個孩子,只是如今身中六月雪,身體差得很,若無解藥,只怕…生死難料。”他說出那四個字,像一把刀,懸在蘇恆醒的頭頂,他緊握着拳頭,低頭瞧着安睡中的人,視線緩緩下移,落在她的腹部,這是他們的孩子。
他甚至連名字都已經選好了的。
“可有…可有旁的法子?六月雪的解藥…本王或許知道該找誰了!勞你照看好她,本王去去就回來。”蘇恆醒轉身匆匆消失在月色裡,那站在牀邊的華夙睨着牀上貌色傾城的人,嘆了嘆氣。
小徒弟點亮了屋子裡所有的燈盞,捧着臉瞧着這牀上的美人:“師父,你不是說不救男子嗎?怎麼還要救下他呀?不過他長得可真是好看得緊呢,唔,還有點像師父畫像裡的師母。”
“不是跟你說了,那不是師母。”華夙有些無奈的伸手掐了掐這小弟子那圓潤的臉,嘖嘖,撿回來的時候還是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樣,這才兩個多月的時間,人就已經胖了不少了。
“師父,你畫了那麼多師母的畫像,爲什麼又不承認呀?師母那麼好看,配上那叫什麼來着?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對,就是這句…哎呦,師父,徒兒說真的嘛。”她捂着被揍的腦袋,撇了撇嘴,一臉委屈的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瞧着華夙。
華夙將顧空梨抱了起來,吩咐道:“開暗道,她的體溫越來越低了,需以溫玉養着。”
“可是,那溫玉上不是還有個
人躺着的嘛,師父…”她戳着手指,表情有些扭曲。
“無妨,那麼大的一塊溫玉牀,養兩個人也不礙事。”他擡腿大步朝暗道走去,那暗道之中鑲嵌着幾顆螢珠,螢珠似夜明珠,但是其身是以螢光粉所做,光線也不如夜明珠亮得那麼純粹,穿過一道幽幽暗道進入了一間石室裡。
白止正坐在石室裡,她扒在玉牀邊本是睡着的,聽見開石門的聲音就醒了,瞧見華夙懷裡衣着官袍的人有些詫異:“華夙叔叔,這位是?”
“白止,你將他挪一挪,讓她也躺上去。”他來不及解釋,朝白止點了點頭。
白止將自家師父挪開了些,看着他將這個貌色傾城的男人放在溫玉牀上,又細細替她蓋了那玉俑被,眉宇皺得有些深:“華夙叔叔,她到底是誰?”這張臉,讓她第一眼就覺得親切。
“三王妃。白止,三王妃也遇上了棘手的事情。”他盯着顧空梨那張熟睡的臉,伸手摸着她的脈像,直到她的脈像略平穩了些才鬆了口氣。
白止的眉擰作一團:“她…她是三王妃?怎麼可能,三王妃的容貌不是這樣的,再說,她比三王妃還要高一些。”最主要的是,胸平的啊,一馬平川的那種平!
“易容之術你也不是沒有見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既然三王承認她是三王妃,她自然就是三王妃。”華夙伸手在她的臉上摸了摸,手下的觸感告訴他,這是一張真正的臉。
“那…到底有多棘手?”白止瞧着顧空梨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沉、擔憂。
“六月雪這種毒,有多久不曾重現江湖了?白止,你可曾記得,當年關於六月雪的那些往事?”他取了銀針,在顧空梨的臉上開始謹慎的下針,由於她的體質特殊,所以誰也不知道,那些毒對她到底會造成一個怎麼樣的影響,只是如今看來,那影響好像正在往壞的那一個方向發展。
白止一聽見六月雪臉色瞬間就白了,她的身體輕顫了顫,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目光有些恐懼有些茫然:“六月雪…我記得師父的師父便是死於六月雪,那時師父的師父曾是天下第一人,可是那般強大的人中毒之後也只活過了六個月,六月之後滿頭白髮受盡折磨而亡,甚至至死的時候他都已經不記得所有的事情了。”
那是一種很可怕的毒,她曾經親眼看見六月雪將那個天下第一的門主給活活逼瘋、逼死。那一頭雪白的發還在她的眼前飄蕩着。
“可是,已經這麼多年了啊,快十年了吧?說不定解藥已經制出來了呢?叔叔,這毒是你邪醫門的門主做出來的,我們去找他,你是他的弟子,只要你去求,說不定…說不定邪醫門的門主會將解藥交出來的。”白止繞至華夙的身旁,眸子裡泛着一抹異光,顧空梨這個人,她欠的不僅僅是一條命這麼簡單啊!
“他確實是我師父,不過,在我與師弟學成之日起就被他逐出師門了,邪醫門的規矩江湖中人皆是知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