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泡在海水裡,整個人風中凌亂,他扯了那船上的侍從扔下船的繩子慢慢吞吞的爬上了牀,帶着滿身的海水味兒跑回房間去換衣服。
顧空梨拿酒精給蘇恆醒退燒,她從上到下不該落下的地方一個也沒落,反反覆覆,來來回回不曾停歇。
直到窗外的夜色已經深了,穀雨在屋子裡點了一盞燈,他那把劍終於放在了一旁,朝顧空梨淡道:“殿下也累了這麼久了,還是讓屬下來吧。”
“不必了,你去看看藥好了沒有。”顧空梨扯了被子,替蘇恆醒蓋着,那淺印花的被子映在顧空梨的眼中一片灰白色。她眨了眨眼睛,那共白的顏色又變了回來。
穀雨去取藥,顧空梨這才蹲下身來,將那灑落的滿屋皆是的珍珠一顆一顆的拾了起來,她甚至在想象着,蘇恆醒是怎樣將這些珍珠一顆一顆的從大海的深處拾起來的。
穀雨端了藥進來的時候就見她蹲在地拾珍珠,那珍珠被她一把一把的捧在手裡往那箱子裡塞,穀雨放了藥,蹲下來與她一起撿,撿得差不多了穀雨才囁嚅着脣角,小聲道:“殿下,屬下乃是外人有些話並不當講,但還是想勸殿下一句,管她火燒眉毛也好,路途兇險也好,且顧眼下。”
“多謝忠告,你去喂他喝藥吧。”顧空梨站起身,垂眸看了眼窗外那夕陽餘暉的景緻,浪花拍打在船上,天邊火一樣的夕陽與大海連接成了一色,看不見更遙遠的遠方。
海邊的霧色一點點的升而起,夜,將所有神秘的一切變得更加的神秘,顧空梨有些沉悶,提了一壺酒坐在船頂上喝着,船以外是一個黑暗而神秘得令人恐懼的世界,顧空梨無心去論這些恐懼,秋夜裡冰冷的風襲襲吹拂而來,船甲板上的那一株樹已經落起了枯黃的葉子,冷風在耳邊呼呼的響動,白芷從甲板躍了上來,坐在她的身旁,扯着脣角笑道:“這一次西鳳是腹背受敵,你會出面嗎?”
“不知道。”顧空梨提着手中酒壺子,凝着甲板上的盞扯着脣笑得滿臉苦澀,反正是要離開的,是註定,是誰也逃不掉的,這一點顧空梨清楚的明白,所以總是能夠理智的去對待一段應該不顧一切的感情。
白芷蜷縮着坐在顧空梨的身旁,她的腦袋倚着顧空梨的肩膀,側頭瞧着不遠處斑斕的星光:“以前師父在的時候,我總覺得我與師父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如今回過頭看一看才發現,我與師父在一起的時間原來那麼那麼短暫,阿梨,你不能一味的將自己鎖在那裡,你要試着打心扉去接受。”
“你不懂。”她根本不明白,爲什麼顧空梨會這公冷情這麼決絕。
“我是不懂,可是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阿梨,三王爺他足夠真情了,你還想如何”白芷轉過頭瞧着顧空梨,卻見她雙目赤紅,那些話突然到嘴邊又說不出來了,好半響才喃喃道:“你若是覺得那是對的,那便去做吧,我收回我先前所說的話,那麼,有什麼是我能夠幫到你的嗎?”
“替我照顧好小小顧和小小蘇那兩隻吧,是我不好,生下來卻一直讓他們歷經坎坷,我想,沒有我他們會過得更好些。”顧空梨與白芷談心的時候突然就覺得心裡輕鬆了許多,但是有些話,其實是白芷也不能說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是因爲要去雲城找小小顧那孩子嗎?你放心,我會跟着你一起將小小顧帶回來的,不過,你得讓小小顧稱我一聲乾孃。”白芷似一朵清蓮,原本是到不苟言笑,靜默安然之態更足夠美了,可是如今安然一笑的樣子,就像是一朵盛開在風中的水蓮花,清極,美極。
那風拂起她的長髮,白色的髮帶隨風與發輕揚,淺淡的香氣幽幽入鼻。
“好,到時候我讓他們兩三跪九叩來認你這個乾孃,哎,紅包可不能少了我家寶貝兒的。”顧空梨挑了挑眉,美得風華絕代,她的氣質,像極東方不敗與任盈盈的混合體,那一擡頭一淺笑之間斂盡了豪氣萬千。
“你放心,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還能虧待了他們不成?不過你可要快一些,我也差不多要回無極門爲師父守孝了,你自放心,並不守三年,只是守一年靜靜心我便會出來,將那些該了結的都了結。”白芷將耳旁的發拂開,隨身帶着的那把凌雲劍卻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的手。
顧空梨與她碰了灑壺,笑道:“出來之後記得來跟我喝杯酒。”也許是最後一面了。
“自然。”
兩個酒壺砰在一起,燈盞之上,兩人會心一笑。
白芷喝着喝着就哭了,她趴在顧空梨的腿上,哭聲很小,細細微微的,似風中的一抹模糊的嗚咽聲,小小的,卻牽扯着人心,她垂眸喃喃着:“阿梨…阿梨,我什麼都沒有了,師父沒了,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不,你還有我,有很多用他們自己的方式愛你的人。”顧空梨這話就好像是對自己說的一樣,一個人,要獨自立足於那個社會,從精神到物質,再到經濟的獨立,那是需要一個很強大的過往一支撐着的,有些人被過往給毀了,而有些人,則因過往而過得更好,顧空梨不知道她的過往算不算強大,她只知道,現在的她無路可退。
白芷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她往前走了兩步,差點跌進海里,顧空梨一把將人拽住,將她帶到了甲板上,她坐在椅子上,指着那船上的一盞燈籠笑呵呵的道:“月亮,阿梨你看啊,還有月亮呢,這樣的季節裡竟然還有月亮呢。”
顧空梨一把扶在額上,有些無奈:“白芷,你這酒量,真不怎麼樣。”那才喝了五口不到吧?就這麼醉了。
“師父…我要去尋我師父。”眼看這白芷就要化身猴子爬到那桅杆上去!顧空梨扯了繩子就直接將她給綁在了那桅杆上,她迷迷糊糊的瞧着四周,傻傻的笑了,然後睡過去了。
六王坐在椅子裡,屠刀坐在她的身旁,屠刀正在用那雙曾經殺過人的手替六王泡茶,那小心翼翼的動作,每一下都格
外的細緻,顧空梨想,屠刀可能是真的轉型了,轉型成六王的男寵了嘖嘖,瞧瞧那敬業的態度,她就不想不明白了,爲什麼如此厲害的屠刀卻被六王吃的死死的。
“陛下可介意過來一坐?”六王端着茶盞,瞧着還提着一個酒壺的顧空梨,淺笑盈盈。
顧空梨垂眸,默了一會兒,走到六王的對面坐了下來,六王放下茶盞,朝顧空梨笑道:“甚是無聊,不妨你我各自換一個秘密如何?”
“沒興…換。”顧空梨收到六王蘇莫雲身旁屠刀那殺人一樣的目光立即改了口,開玩笑,她要是有武器在手肯定玩得過人家用劍的,可是現在,她除了那兩把手術刀,什麼都沒有!
“本王也曾愛過一個人,那人甚是獨特,他教會了本王《孫子兵法》與《三十六計》本王便是用這些學識與先皇后一同前往南晉,最後保下了我西鳳的江山,那年本王十歲,那人讓我稱他一聲教官,不過可惜本王十六那年,他便走了。”他垂眸一笑,卻引得顧空梨深思,教官,什麼樣的人才能被稱一聲教官?他十歲的時候顧空梨纔多少歲?八歲?還是六歲?估計那個時候顧空梨還在部隊裡。
“他…男的女的?”顧空梨脫口而出,整個人風中凌亂。
六王朝她神秘一笑,將手伸了出來:“你將手伸來,本王便告訴你。”
顧空梨如約伸出了手,卻沒想到六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按上了胸前,順便揉了一把。
顧空梨:“…”
屠刀默默的舉起了他的大砍刀。
顧空梨猛的將手抽了回來,哆哆嗦嗦:“你你你你,你女扮男…你怎麼也敢!”那可是皇宮,被發現了可就是不得了的大罪。
她卻笑了:“你們總以爲是本王母妃心生邪念,想用本王男兒身在宮中立足,可事實卻非如此,若本王爲女兒身,那麼當年與南晉、北晉,甚至東晉的和親就會將本王牽扯進去,世人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三嫂,這世間 本就有太多的不得已,你又何必去執着於未來?”
顧空梨暗中擦了擦手,整個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一直當了這麼久的爺們的六王,沒想到骨子裡竟然是個女的,難怪屠刀對她是誓死忠心,哦,不,愛得要死要活纔是。
“這不是執着!他走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爲什麼?”既然幾件神器根本沒有被別人動用過,那麼可以肯定就是,那個人已經死了,是死在了這個世界,所以那個人也根本就不可能回到曾經的現代去!
六王臉色微白,她端着茶盞,卻絲毫不覺得這滾燙的茶水燙指尖,還是屠刀將她手裡的茶盞拿走,冷着一張全說燙手,她才鬆開來 。
六王瞧着那深藍色的海,回憶變得越來越清晰:“爲了留下他,我曾廢了一雙腿,可是到頭來,也不過是徒勞,但是阿梨,那幾年,本王過得很開心,從未有過的滿足,那時總覺得,這輩子,活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