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就這麼雞飛狗跳地鬧騰過去了。好容易送走了韓家祖孫,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這才圍坐在一起,一家人和和樂樂吃了場酒席。
林夫人終究還是捨不得女兒,於是在席間說道:“蘭兒,既然那沁兒明日就入宮,你們兩個人的婚姻大事就算是塵埃落定了。咱們也不必提心吊膽了,不如你就在家多住些日子罷。”
芷蘭很是高興,說道:“那敢情好。不過那位沁兒姐姐不見得明日就能入宮。她那位侍女下手太重,她的臉估計還要幾日才能消腫。”
齊萱對那韓沁兒很是看不順眼,於是語帶譏諷地說道:“那就由不得她了。宮裡的旨意早就給他們了,是她自己不謹慎非要在臨行前跑出來的。太后的懿旨,豈是能隨意改期的?”
“不提她了。”林慕白擱下酒杯說道,“既然少楓都已經打點妥當了,你們還是過兩天就上路罷。再晚些時候就要入冬了,天寒地凍的路上也不方便。”
林夫人雖心有不捨,但想想也覺得這話有道理,她也不希望女兒在路上顛簸受罪,於是無奈又惆悵地看了芷蘭一眼嘆道:“唉,那也只能這麼辦了。”
其實林慕白方纔說的只是一層原因。他所沒有說出來的另一層原因是,早在幾個月前,皇帝也曾隱晦地問過芷蘭的事,似乎有意讓她去太醫院教授醫士,林慕白以女兒即將出嫁爲由委婉拒絕,皇帝便再沒提過此事。可又聽說三皇子這次和太后翻臉,拒不結親,恐怕還是和芷蘭有着莫大的關係。
林慕白或許對自己的兩個兒子是寄予了一番厚望的,希望他們終有一日能成就一番事業,成爲大熙朝的能臣良將,但是這個女兒,他只希望她能夠平安幸福,這便足夠了。京裡這些事剪不斷理還亂,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於是離京的日子就這樣敲定了,就定在三日之後。
在這之前,芷蘭從未覺得時間過得這樣快。日頭東昇西落,院子裡的樹影、來來往往的人影,長長短短交錯地變幻着,然後,就漸漸隱在了暮色之中。到了月上梢頭、星浮雲海的時候,才驚覺一天就這樣過去了。不管她有多麼不捨,多麼用心地珍惜每時每刻與親人相聚的時光,但卻不能讓那晝夜因此而行進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終於到了臨行的時候。這天,芷蘭早早就起了牀,不梳不洗倚在窗邊直嘆氣。
當畫眉捧着一盆水進來時,碰巧聽見芷蘭輕嘆道:“若是有攝影機就好了,再不然相機也成啊……”
畫眉撲哧一笑說道:“小姐可是想吃雞了?聽少主子說您愛吃德州扒雞,咱們這回路過德州就能吃上了。”
芷蘭回過頭來一怔,含糊應道:“好。還是從那裡換水路嗎?”
“對,少主子說您受不得旱路上的顛簸。”畫眉笑吟吟將水盆擱了下來。
芷蘭看着她笑容燦爛,便有些感傷地說道:“這番回去,你和心兒就能跟家裡人團聚了,一定分外高興罷。”
畫眉抿了把頭髮笑着說道:“也談不上高興不高興的。我爹孃也都是鏢局裡的,終日走南闖北的,就算這次回去了,一年也難見上幾回,我們兩姐妹早就過慣這種生活了。小姐,剛打的熱水再不洗就涼了,趕緊的罷。”
見她這樣看得開,芷蘭反覺自己有些不夠豁達了,於是自嘲一笑便不再提了。
兩個時辰後,一行長長的車隊從城門裡緩緩地走了出來。走在前頭的是湛家的鏢車,這是湛少楓爲了安全起見,特地挑的鏢局裡最得用的一羣鏢師。走在最後邊的是林家的幾輛馬車,全家人都出來送行了。芷蘭就在後邊和母親以及齊萱同乘一車,她們一路上刻意地有說有笑,卻都掩不住笑容裡的淡淡離愁。
隨着前後此起彼伏的馬嘶聲,車子便慢慢停了下來,是時候下車了。
只聽畫眉在外邊說道:“小姐,要換車了。”
芷蘭眼睛一紅,忍了一忍說道:“好。”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母親已悄悄抽出了帕子側過頭到一邊擦着眼淚。
芷蘭的眼淚也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拉着母親的手久久不願放開。齊萱也在旁抹着淚說道:“娘,咱們也下車罷,多送蘭兒幾步路。”
林夫人點了點頭,於是三個人一前一後下了車。
男人們早就在外頭寒暄了好一會兒,卻見她們幾個出來都是淚水漣漣的模樣,也覺十分不忍。林慕白笑呵呵上前拍了拍芷蘭的肩膀哄道:“蘭兒,莫哭了啊,要上路了。”芷蘭卻還是低着頭抽噎不止,他也不知怎麼辦好,只是無奈地長長嘆了一口氣。
只見觀雲走到芷蘭身前說道:“蘭兒,說不定再過個兩年,我和萱兒也會去江南看你的。”
“真的?”芷蘭擡起頭來看着他,鼻尖已經哭得紅通通的,樣子竟有些滑稽。
“嗯。”觀雲點點頭說道,“我答應你嫂嫂陪她回趟孃家的。”觀風也湊上來說道:“我也要跟上!”
“你們來了又走,豈不是又讓我空歡喜一場。”芷蘭的語氣中還是有幾分埋怨,但已比剛剛好了許多。
湛少楓笑着說道:“蘭兒,莫要得寸進尺了。外邊風大,還是請爹孃趕緊回車上罷。”
林夫人拭了淚說道:“不,我們要親眼看着你們上去了才能放心。”接着又輕撫着芷蘭的臉說道:“閨女,去了要和少楓好好過日子,多給家裡寫信。持家過日子有什麼不懂的,多問問你杜姨媽……”
“嗯……”芷蘭強忍着眼淚點頭答應。
林慕白在旁笑着說道:“好了,這些話這兩天你都說了不知多少遍了……少楓,快帶她上去罷,着涼了就麻煩了。”
上了車後,芷蘭又從窗子裡探出頭回望過去,不住地向衆人揮着手帕。
湛少楓也一躍跨上了馬,對衆人抱拳說道:“就此別過了,大家珍重。”
林慕白點點頭說道:“去罷,路上小心,照顧好她。”
望着那長長的車隊越行越遠,直到那不斷揮着的帕子也漸漸地消失在道路盡頭,林家人才陸陸續續回到了車上。
“嫁女真不是件容易事……幸虧就生了這一個女兒。”林夫人在回去的路上嘆道。
“是啊……着實不易。”林慕白悵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