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知道江帆和袁其僕的關係,所以也就理解江帆敢跟領導談個人要求的舉動了,就說道:“您怎麼說?”
“我能怎麼說,坦白交代唄,我說我早已經有了愛人,因爲不被家裡祝福,所以我支邊來了,本以爲她遵從父命,找了別人,沒想到……其實,張醫生也把我的情況告訴了袁書記。 ”
彭長宜感慨地說道:“哦,那不錯,看來,張醫生是個不錯的女人。”
“呵呵,是啊。不過袁書記批評了我,儘管捱了批評,但卻贏得了同情。”江帆有些得意地說道。
“那您還不趕緊回來。”
“我是這麼想的,現在先跟領導下下毛毛雨,不過他說讓我把這個項目拿下後就批准我回去,什麼時候拿下什麼時候回去。”
“你們不是都上馬建設了嗎?”彭長宜不解地問道。
“沒錯,但有的項目還沒買票,只是先上了車而已,中國的事,如果都等買票在上車,恐怕要到猴年馬月去了,你還不知道嗎,有時中央的政策是陽光燦爛,下面卻是渠道堵塞疏通難。”
“是啊,您說得太對了。”彭長宜想想又說道:“您要是回來,是不是還得跟咱們省委這邊請示?”
“是啊,所以我最近準備回去一趟,跟組織彙報一下我這幾年的工作情況。”江帆說道。
彭長宜知道他當初走的時候關係已經通過同學薛陽弄到了省委組織部,就說:“您是不是要向省委組織部彙報呀?”
“是啊,跟樊部長彙報談談。”
彭長宜長出了一口氣,說道:“市長,盼着您早點回來,部長這種情況,您遠在天邊,長宜連個說說知心話、探討問題的人都沒有了——”
江帆說道:“我理解,你可以給我打電話,現在咱們倆都是光棍,夜裡想什麼時候打電話都可以。”
“嗯,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希望您早點回來,早點解決個人問題,我看着你們都着急上火難過。”彭長宜真誠地說。
江帆笑了,說道: “是啊,現在,我什麼都不想了,只要回去,組織怎麼安排我都行,但是我有一個條件,去閬諸工作,這是我唯一的一個條件。”
彭長宜心就是一動,隨後,深有感觸地說:“應該,太應該了。”
“長宜,你也不小了,趁孩子還沒有完全懂事,這個時候給她找一個是比較容易接受的,也容易相處,再大一點就有牴觸和逆反心理了。”
彭長宜也不知道出於何種心理,就說道:“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如果找,要麼就在孩子小時候找,要麼就等孩子完全長大懂事後再找。尤其是女孩,心思比較敏感,不像男孩那麼大大咧咧。不瞞您說,現在有個女孩子對我有好感,就是太年輕,我有點擔心,說真的,怕了,我跟你們不一樣,你們是經過風雨考驗了的,而我呢?不說眼下這個職務,單說長相也還拿得出去,而且自認爲比較陽剛比較男人,再加上頭上這個光環,所以,就是現在有人嫁我,我也不敢娶啊。”彭長宜說的是實話,沈芳這麼一個女人,都能給他戴綠帽子,何況年輕漂亮溫柔可人的姑娘們?
江帆說:“話不能那麼說,也不能因噎廢食,男人不能沒有家。可能我單身的時間比較長了,年紀也別你大,體會比你更深……”
彭長宜說:“我也不小了,您別忘了,盧輝咱們三個各差四歲。”
“哈哈,是啊,盧輝最近可好?”
“還是老樣,我也好長時間不見他了,見與不見區別不大,沒有特別的想,見了也沒有特別的親切,真的淡了,不像跟你,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想。”
“我懂。”江帆又何嘗不是這樣,那天看着彭長宜他們的車漸漸遠去,面對茫茫大草原,一種曠世的孤獨感油然而生……
“對了,市長,支邊幹部都有探親假,怎沒見您休探親假啊?”彭長宜轉移了話題。
江帆笑了,說道:“探親假有,一年一次,我基本上就是跟大家一樣,節假日回家,看看父母,沒有特意歇過。”
彭長宜笑了,自嘲地說道:“我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其實我現在跟您支邊差不多。”
“呵呵,你比我幸福,你還有女兒可以疼……”
女兒,是江帆永遠的心痛,他太瞭解江帆的痛了,就趕緊說道:“那您就趕緊回來,解決這個問題,小丁這麼年輕,保證滿足您這個心願。”
“哈哈——”江帆開心地大笑了,說道:“人家躲到國外了,我只能在家當王寶釧了。”
聽得出來,江帆幽怨的語氣中,還是充滿了幾分甜蜜和自信。彭長宜說道:“放心吧,她也是王寶釧,不然不會等到現在。”
江帆笑過後說道:“我也想好了,經過這次事件,我也不想七想八的了,這輩子,跟她耗上了……”
彭長宜聽了這話很感動,說道:“太對了,您就該這樣,就該這樣堅定不移,一條道兒走到黑。”
“哈哈。聽你的。”
彭長宜不知道,此時的江帆,一邊笑着,一邊抹了一下眼淚……
省市兩級調查組在亢州住了三四天後就回去了,不久,尚德民官復原職,被調往和甸市任公安局局長。
然而,對王家棟的問題還沒有最後的處理結果,彭長宜多次通過戴俊蘋試圖打聽,都沒有明確的說法,而且,王家棟還沒在本地,而是異地雙規。
彭長宜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給樊文良打電話,樊文良只是勸慰他別急,他也在想辦法。
雯雯也急了,她在給樊文良打電話表示祝賀的同時,也詢問了爸爸的事,只是奈於樊文良剛上任,一切問題還不知從何下手。倒是王圓的媽媽這次表現的比較讓人放心,她反而規勸雯雯,說咱們不要打電話求人了,大家都盡力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據說,省地兩級調查組最後跟亢州市委市政府見面的時候。亢州市委、市政府早就將一份寫好的《關於牛關屯事件的簡要情況說明》交給了調查組。他們仍堅持既往的觀點:《說明》中指出:
“已經按照有關政策法規對所徵土地的村民進行了補償,並已經發放到位。但是極少數別有用心的村幹部和村民私慾膨脹,製造謠言,蠱惑羣衆,鼓動部分村民在所徵土地上阻撓施工,搭建窩棚,晝夜聚集,達一個多月之久,致使施工方無法進場施工,嚴重影響了亢州招商引資的大好形勢,破壞了亢州的投資環境,更有甚者,還利令智昏,兩次煽動、組織部分村民到北京上訪,並衝擊中南海、新華門,其中首要分子和少數鬧事者已經構成聚衆擾亂社會秩序罪。在此期間,亢州市委、市政府多次派出工作組,深入現場做耐心細緻的思想政治工作,但都無濟於事,問題始終無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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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省地兩級調查組對亢州市委市政府這份說明基本默認,對這次徵地強制執行的做法也默認了,最後結果不了了之,加最近京州省委班子人事變動比較大,新舊交替,人心不穩,調查組的工作草草結束了。
那18名老黨員在當地黨委的規勸下,暫時收回了褪黨請求;牛關屯部分被抓走的村民陸續被釋放回來,但是牛寶林等三位村民,至今仍關押在異地,最後以尋釁滋事、妨礙公務罪被逮捕,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年、三年和兩年;兩位在衝突中死去的村民,分別獲得政府一萬塊錢的喪葬補償,被死者家屬拒收;徵地補償款還是最初承諾的那樣,沒有追加;當初承諾給牛關屯裝有線電視、修建沼氣池等項補償措施,也沒有落實。
無奈,18名老黨員懷揣敵敵畏,再次進京上訪告狀,聲稱,如果不解決問題,他們就喝敵敵畏自殺!再與工作人員爭執中,果真有一位老黨員喝了敵敵畏,索性搶救及時,沒有出現人命,這些老黨員被市委接回來後,一個都沒有回家,送到了幹休所學習去了。
得到消息的村民憤怒了,牛關屯四五百人手持各種農具涌向亢州市委、市政府大院,堵住大門口,斷絕一切車輛出入,他們擡來了死去的兩名村民的棺材,放在門口,好多人披麻戴孝在大門口靜坐,他們手裡舉着寫有“嚴懲殺人兇手”,“我們要吃飯,要活命……”更有甚至,手裡還舉着“打到亢州僞政府”、“打倒儈子手範衛東”、“韓冰滾出亢州”的牌子,範衛東再次調來亢州警力,一場流血衝突再次發生……
牛關屯老百姓並沒有罷休,又過了兩天,他們衝破重重阻力,又有二三百人披麻戴孝,到錦安市政府門口靜坐,每個人手裡都拿着一瓶敵敵畏,不解決問題就集體服毒。
翟炳德大罵韓冰無能,無奈,他找來了合作多年的老搭檔,早就退休離崗的謝長友商量對策。
謝長友說道:“老百姓要拼命,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眼下是非常時期,省裡開始洗牌了,千萬不能再進一步擴大事態了,亢州班子已經無能爲力了,書記、市長必須免職。”
翟炳德想了想說道:“先把範衛東拿掉?看看老百姓的反應再說?”
謝長友說:“我跟你想的恰恰相反,範衛東留給下一任來處理吧,這件事已經在省委掛上號,牛關屯的人懷揣着敵敵畏去北京告狀,現在又在市政府故伎重演,你能保證他們明天不去省政府?眼下到明年的兩會之前,維護穩定,是歷年的工作重點,新的省委班子上任後,肯定會騰出時間抓穩定的,目前,對於咱們來說,這件事就是最大的不穩定因素,如果村民再去北京告狀,省裡再派來調查組,咱們可就被動了。”
翟炳德說:“你說得意思我明白,也有道理,問題是誰來接管亢州,市長還好說,主要是書記……”
謝長友說道:“這次選書記和市長要本着穩定、不出事的原則來選,也就是說,能壓住陣腳的人。如果再出事的話,咱們這一級政府也是脫不了干係的。”
翟炳德在屋裡來回踱着步,眉頭緊鎖。走了好幾個來回,他站住說道:“老謝,你這一退,對我真是巨大損失啊,我請你來,就是要你說出真格的,錦安這些幹部都在你心裡裝着呢,你儘管說吧,不要有顧慮。”
謝長友說:“其實,不用我說,您肯定也想到了一個人。”
翟炳德站住,看着他,半天才點點頭,說道:“沒錯,我的確想到了他,但是有一點我不放心,那就是他跟王家棟的關係。”
謝長友很不滿翟炳德的狹隘,自己跟他搭檔這麼多年了,之所以沒有像董興那樣出現大的摩擦,是和自己謙讓、容忍有直接的關係,一直以來都是做他貼心的助手和參謀,但咱們這位市委書記,心胸是越來越窄了,凡事不能包容,是地方一把手致命的弱點。這麼多年了,他也沒少從側面規勸,但無濟於事,想到這裡,他就無奈地站了起來,說道:
“我也只是提了個建議,大主意還得您自己拿,我畢竟離崗了,俗話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縱觀錦安的幹部,眼下,也只有彭長宜能接這個爛攤子、滅這把火了,大局爲重,您再好好想想吧。”說完,謝長友就走了。
翟炳德這次的確是聽進了謝長友的建議,但是他卻沒有立即着手解決亢州班子的事,他立即做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兩天後,王家棟以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據說,王家棟受賄金額加上受賄物品摺合人民幣共計一萬兩千多元!查實的有“木頭人”任小亮交代的五千元現金,還有他平時送給王家棟的禮物,也被摺合成人民幣,這一萬多元,大部分都是任小亮交代的,除任小亮之外,沒有得到其它人的指控。另外,王家棟的罪名還有一條,就是沒有教育好子女,爲子女經商開綠燈,成爲兒子王圓違法經商的保護傘,致使兒子王圓走向犯罪道路。所列罪名中,沒有涉及金盾酒店承包過程中有什麼違紀行爲,因爲當時在任的是樊文良和江帆。
這個消息傳來,彭長宜震驚了,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判刑太重了!
雯雯回家抱住孩子,衝動地哭了……
婆婆一邊抹眼淚,一邊安慰着雯雯,說道:“孩子,這就是政治鬥爭,沒有辦法,我們的日子必須還要過下去,等着小圓回來,等着你爸爸回來。他當官的時候,也辦過別人,這樣想想就不覺得他冤了……”
雯雯抱住了婆婆和孩子,抹乾了眼淚,她後悔在婆婆面前失態,說道:“媽,放心,我們娘三人好好過,等着他們回來……”
不能不說錦安市委對王家棟做出最後的處理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後進行的,樊文良剛到省委組織部,情況不熟,也不能過多幹預地方事務,何況還是對手翟炳德管轄的錦安,又恰逢省委班子大換血,人事動盪,選擇這個時候對王家棟下手,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翟炳德終於辦了王家棟,似乎出了一口惡氣,但他也沒有笑到最後,一個硬幣的兩面,在他身上表現的最爲突出……
處理完這件事後,翟炳德給謝長友打電話,但是沒有找到謝長友,據家人講,他去南方旅遊去了……
翟炳德知道這個老搭檔可能會在對待王家棟的問題上和自己的意見有相左的地方,也可能有躲着自己不見的意思,但是他怎麼能瞭解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呢?
這麼多年,他翟炳德每當想起老領導胡力,心裡既難過又犯堵,他苦苦尋找了胡力這麼多年,居然不知道他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樊文良雪藏起來了,而且一點消息都沒有走漏,就連竇首長都對自己有偏見,這一切都是樊文良在作祟!
這次雙規王家棟,他有着更深的目的,就是狙擊樊文良去省裡。他想通過王家棟事件,查出樊文良的一些問題,然後捅到省裡去,那麼,樊文良就有可能去不了省委組織部,要知道,樊文良如果去了省委組織部,對自己就是一個最大的威脅。
所以,他翟炳德必須做最後的努力。
雙規王家棟之前,翟炳德已經掌握了樊文良在亢州的一些情況,比如當年被樊文良秘密封存而不往上報的張良寫給市委的那封反應張懷私建小洋樓的信,後來,據朱國慶透露,當年選掉周林,的確是樊文良授意,王家棟親自實施的選舉陰謀。那麼,從這兩項展開調查,就有可能查出他更大的問題,但是,這個計劃隨着樊文良調到省裡、以前跟翟炳德關係莫逆的一位副省長的離任而告終。但是這口惡氣必須出,王家棟抓起來了,就不能放回去,於是,才以受賄罪判了王家棟的刑。
翟炳德不知有多少次暗暗咬牙切齒,如果換成他謝長友,他也會這麼做的。想到這裡,他冷笑了一下,搖搖頭,這纔開始考慮亢州班子的問題。
但是晚了,就在翟炳德開始準備解決亢州問題的前夕,省委這邊,一份由中共中央辦公廳轉過來的刊發在新華社內參上的“關於牛關屯村徵地引起的流血事件的思考”的調查報告,已經擺在了剛剛上任兩週時間的省委書記廖忠誠的案頭。
這篇文章,早不發表晚不發表,單單在新省委書記上任後發表,不得不說發表者也是選準了命門、打在了七寸上!
新任省委書記看完這篇新華社記者署名文章後,撥了一個內線電話,很快,他的秘書,一個三十歲出頭,高大帥氣、目光深邃、穩重練達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
廖書記把這份內參交給了他,說道:“小關,交給你一個秘密任務,下去把這事查清、查實。”說着,就把內參交給了他。
秘書知道,大凡省委書記交給他的“秘密”任務,都是一些比較艱鉅的任務,所查事件,也都是比較棘手難辦的事件,這個時候,往往是他孤身作戰的時候,但是他有信心辦好書記交代的每一件事情。
他接過內參,低下頭,快速瀏覽了一遍後,擡起頭,微皺着眉,目光篤定,他說道:“保證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