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玥沒有出聲,只是腰上確實是疼,男人見她五官都皺着,像是在忍受着什麼痛楚,他才陡然察覺過來,手上的力氣一下就鬆開了。
江雪玥的腰身被他用手扣着,他一鬆,她便不可自制的往他身上倒去沿。
她大病初癒,剛醒來不久,身上還沒有什麼氣力支撐,男人始終是不夠狠心的,他將她抱住,黑眸盯着她,嗓音又低又沉。
“爲什麼想要朕廢后,你就這麼不想,呆在朕的身邊?”
江雪玥的眼眸動也不曾動過,他都是要殺她的人了,還管她爲什麼不想留在他的身邊?
她倒是想問他,他們彼此愛的承諾,他是否已經忘得一乾二淨紡?
昔日他應諾過,除她之外,終身不會再娶,疼她一生,護她一世,然而如今……
燭光的顏色投映在她蒼白的面上,一半掩進了陰暗的一面,神色瞧不真切。
“皇上本應後宮三千,只怪雪玥,害得皇上三千需得一瓢飲,情蠱一事,待雪玥身子好些,會前去問問太皇太后,可否還要其他方法救治,絕不讓皇上,受雪玥之累,碰不得其他美人。”
她風輕雲淡的說出口的話,顯然入不了男人的耳。
捏着江雪玥的腰,帝王一張絕美的臉上顯得格外的森冷,線條又冷又硬,聲音從喉間溢出,像是來自地獄的回聲,卻偏偏,又帶着咬牙切齒的意味。
“江雪玥,朕就不該原諒你。”
她一心想走,便是病重之體,醒來之後竟也請他廢后。
她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
江雪玥淡淡的笑。
他還原諒她,不應該是她來原諒他麼?
怎麼角色倒過來了?
只是她初醒,方纔只喝了一小口的水,喉間還痛着,實在是不想和容隱多說什麼。
她單手撐在牀榻上,慢慢的從他的懷中離開。
也不知她究竟睡了多久,身子這般的痠軟無力?
男人見狀,俊美的臉上籠罩的寒霜越來越濃郁,墨黑的眼瞳裡已然燃起了兩簇火苗。
他沉怒,喚了聲紫卉。
百里連兒面上一驚,見容隱的面色越發難看,不由趕緊上前。
“是不是皇后娘娘的情況不太好,需不需要連兒幫忙喚太醫來?”
她的話問完,江雪玥的身子便瞬時僵住了。
隨後,她又淡淡的釋懷。
哦。
她差點忘了,百里連兒,名義上已經算是容隱的妃子……
這個不知是誰寢宮的寢宮,皇上皇后嬪妃呆在一塊的感覺,也沒有多不和諧。
真好。
紫卉應聲而入,她望向男人,俯身行禮。
“皇上有何吩咐?”
男人鬆開江雪玥的腰身,精緻的眉目上染着濃厚的陰霾之色,瞧得紫卉膽顫心驚,忍不住低下頭去。
“你留在這裡,好生伺候皇后娘娘。”
“奴婢遵旨。”
他從榻上下來,臉上線條緊繃,江雪玥離了他的懷抱,單手撐在榻上,一動也沒有動。
他回眸去看,緩緩的俯身,兩指鉗住她尖細的下顎,他湊上前,聲音極低的開口,帶着濃烈的威脅意味。
“你聽着,如果你敢不配合紫卉,照顧你的身子,朕就立刻,派人去郾城,燒了聽竹的屍體,再把她的骨灰取出來,扔到地上讓人踐踏。”
江雪玥的臉色剎那慘白,眼睛顫了又顫,才忍着怒意道。
“你不準碰她,你要是敢對她的屍體不敬,我不會放過你。”
見她憤怒,男人卻詭異的掀起薄脣,冷冷淡淡的勾了勾弧度,自我嘲弄的意味很濃。
他竟連一個小小的侍婢都比不上……
竟連侍婢的比不上?
他就着這個姿勢,又湊前了幾分,冷硬的脣貼上她的,江雪玥下意識要退後,他冷着眼低聲開口,“你敢退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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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玥的怒火瞬間高漲,修長的手指猛地攥緊,成拳。
她的脣角抿的極緊,牙關緊咬着,生怕自己壓不住心底的火,說出不該說出的話來,反倒刺激了他。
百里連兒和紫卉在那瞬間便低了眸,不敢多瞧。
可帝王並沒有多過分,只是咬了咬她的脣,直到把她淡色的脣,咬的血紅有生氣起來,他便毫不留戀的放開了。
站直了身子,他沒有再看江雪玥一眼,轉身,他眸色陰鬱冷寒,擡腳便邁步出了寢宮大門。
紫卉留在這裡照顧江雪玥,百里連兒擡眸看了她一眼,終是沒有多說其他的話,留下一句皇后娘娘好生歇息,便也轉身,追容隱去了。
所有人的腳步聲都越來越遠,江雪玥緩緩的坐直了身子,調整了呼吸,努力把自己的情緒壓下去。
紫卉走上前。
她深深的凝視着江雪玥,只見江雪玥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眸裡,漸漸的通紅,眸底的淚光卻是死命的壓抑住,不肯將淚掉落下來。
她怔住,秀眉跟着蹙起。
到底是精通人心的婢女,紫卉並沒有多說半句。
恰巧有奴才端了些熱水過來,她便看着江雪玥,淡淡的問了句。
“皇后娘娘,可要起身,更衣洗漱?”
江雪玥低了眸,斂起外泄的情緒,默了片刻才文不對題的應道。
“我想要見我的孩子。”
皇后娘娘想要見皇子,想要見自己的孩子,自然是可以的。
但……
紫卉慢慢的蹙起眉頭,頗有些爲難的道。
“皇后娘娘,此刻已經四更天了,正是皇子最好眠的時候,現在驚動皇子,只怕娘娘也會不得安寧,不如娘娘等天亮過後,奴婢再把皇子抱過來,給皇后娘娘瞧瞧如何?”
四更天了……
江雪玥眼睛看不見,又是初醒,自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紫卉隨傳隨到,百里連兒又在此處,她還以爲時辰還早,不是白日裡,也不會是深夜。
“既然如此,那便等天亮再把孩子,帶過來給我抱抱罷。”
江雪玥的聲線乾淨,她微微垂着眸,“你辛苦了一夜,隨便喚個婢女伺候我就行了,先退下歇息罷。”
紫卉深深的望着江雪玥。
“娘娘體惜奴婢,是奴婢之福,但皇上交待了,是要奴婢伺候皇后娘娘,那便不可經旁人之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恐會責怪。所以,便讓奴婢伺候皇后娘娘罷。”
她緩步走上前,奴才端着熱水也跟着她走上前。
紫卉擰了擰盆中乾淨的帕子。
轉身要給江雪玥擦臉時,卻見她眉頭緊蹙着,低低的開口。
“他變了許多……”
紫卉漠然。
她淡笑了幾分,“只要皇后娘娘不做傷害皇上的事情,安心的陪在皇上左右,那皇上,自然會回到以前的性子。
人都會變。
容隱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他的性格大變,皆因眼前這個女人而起。
這個女人的一言一行,輕易便可撥動他的喜怒哀樂。
若是江雪玥願意待他好,她想,或許,她的主子,能夠回到以前的那個樣子。
雖然淡漠,卻是通人情,有血有肉情深意重的。
然而眼下,着實叫人捉摸不透喜怒,整個人看起來太過冷漠,絲毫不近人情。
江雪玥的眼睛顫了顫,她的脣角翕動,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半句話來。
她閉了閉眼睛,深深的嘆了口氣。
是他要殺她,又豈會,是她在傷害他……?
……
…………
男人的腳步很快。
百里連兒不過便是在江雪玥那邊呆了幾秒的時
間,等要趕上男人的步伐的時候,已經遠遠被甩出了一大截。
眼下沒到五更的時間,宮中極是靜寂。
百里連兒大晚上的追着男人跑,本來穿的就是高底旗鞋,便是熟能生巧,跑的極快,但腳底還是忍不住的疼了起來。
“隱哥哥……”
男人的腳步一頓。
他慢慢的回首過來,望着不斷朝他跑近的百里連兒。
眉目微動,他道,“很晚了,你尋個寢殿歇息罷,朕無事。”
百里連兒跑到他的跟前,難得有些小女人樣的彎着腰,絲毫不顧及形象,氣喘吁吁的道。
“皇后娘娘大病初癒,腦袋不一定就週轉過來了,她若是說了什麼不好的話,隱哥哥你別放在心上。”
男人默了一瞬,還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而後道,“朕知道了,你回去罷。”
百里連兒平緩着急促的呼吸。
她深深的望着眼中的男人,“隱哥哥,連兒知道你在生氣,但連兒還是想多說兩句,皇后娘娘那兒,連兒覺得她是有難言之隱的,如果隱哥哥願意的話,還是改日抽個空,和皇后娘娘好好的談一談罷。”
男人睇向她的眼神淡漠幽深,眸底卻是自嘲一片。
“她這般說話,教朕無法以爲,她的離開,是有難言之隱的。”
他何嘗不在想,當初她離去,是否是被太皇太后脅迫了,所以必須得離開?
可他對付安平侯,太皇太后不僅插手,寧可捨棄了一些勢力,也要護的安平侯安然。
就這般的態度,教他怎麼相信,太皇太后會對江雪玥下手?
何況,便如太皇太后所說,她那麼的喜愛江雪玥,又豈會,捨得傷她半分?
而江雪玥……
倒真的沒有讓他失望。
連廢后一詞都敢說的出口。
她就不怕,他真的敢廢后麼
他想廢,早就想廢后了。
自她離開的第一日起,他就想着要廢后了。
只是想到,一旦廢后,他便再無理由尋她……
這個女人,果然叫人又愛又恨。
愛不得,更恨不得。
百里連兒看着那張清俊如斯的臉,深深的嘆了一聲。。
她剛要說些什麼,眼前的帝王卻是拂了拂龍袖,淡聲道。
“朕與她的事情,朕自己會解決。你和李初然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
百里連兒身子陡然一僵。
提及李初然,她的情緒不高,瀲灩的眼眸低低的垂着。
緊咬着脣,百里連兒道。
“隱哥哥不是說,納連兒爲妃之後,便尋個日子,讓連兒假意病重,之後詐死脫身,送連兒離宮麼?”
帝王挺拔的身影在琉璃青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的落寞,他的眼神是多情而冷冽神傷的。
淡笑勾脣,嘲弄的笑意赫然跳躍在脣上,他道。
“你也看見了,她這般待朕,朕還是忍不住,想要留她在身邊,一旦你真的離宮了,以李初然心懷天下的性子,你們怕是,真的要有緣無份了,不怕後悔?”
百里連兒沉默,聽帝王的一句問,帶着無奈之意,以及無限的惆悵。
“你,真的做好決定了麼?”
……
…………
帝王三日未早朝,第四日,等朝中老臣都打算集體跪在他的寢宮外,求他早朝的時候,他總算是來了。
只是,之於前三日何以不早朝的緣故,帝王卻是沒有提及。
有大臣相問,帝王也只是給了個淡淡的眼神。
他的性子比一年前狠多了。
很多大臣見他這般,都禁語不敢多問,但,總歸有些好的臣子,寧死也要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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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俗語來說,便是忠言逆耳。
李太傅,李初然拱手俯身,“皇上三日未早朝,臣等手中奏章無數,無人待之處理,有些還是八百里加急,送到皇上手中的,皇上日理萬機,臣等不敢多加諫言,但,皇上三日不早朝,還望皇上,能給衆大臣一個理由,讓臣等,心服口服。”
容隱的眼神幽深似海。
他的目光,淡淡的瞥向了,站在朝堂中央,身子挺拔欣長的李初然身上,那視線像是一張網,密不透風的包裹着他的臉,極大的壓迫力席捲而來,堂下之人卻依舊站的筆直,毫不退讓。
帝王笑,不知是笑他,得了個不畏權貴的好臣子,還是笑這個臣子,也有公私不分的時候。
他納了百里連兒爲妃,隨後又三日不上早朝。
李初然見不到他,又是君臣有別,不敢硬碰硬,可終究,還是憋屈的。
可……
他既然那般的喜歡連兒,卻爲何,還要做出傷害她的事情?
清白都給了他,他竟還敢用話傷她,着實該罰!
於是,帝王的面色瞬間斂起,冷硬着一張臉,似怒非怒,語氣又低又沉。
“李愛卿是在要求朕,給你一個沒有上早朝的理由,嗯?”
帝王末尾那個淡淡的挑音,聽的叫人心底滲得慌。
朝中許多大臣都不由朝李初然瞥去,李丞相更是眉頭緊蹙,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朝下確有父子一心只說,但上了朝堂,那便只有君臣之別,官員之分。
只是,李初然雙手拱着,姿態端正。
“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無故罷朝三日,許多需要處理的事情,並未來得及處理,耽擱了民生之事,實屬皇上之錯。微臣冒死諫言,只是想要替天下百姓,向皇上討一個不上朝的緣由。若有微臣有得罪皇上之處,請皇上責罰。”
他掀開膝下官袍,俯身便跪了下去,只是雙手拱着,上半身還是挺得筆直。
他行的禮端正而不諂媚,不會因帝王氣惱便失了分寸,一言一行,有條不紊。
容隱靜靜的凝視了他一番,忽然一拍龍椅,震怒的神色躍然在臉上,薄脣輕啓,冷意十足。
“朕要做什麼,何時起,已經需要向你李初然報備了?你肆意挑戰朕的皇威,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叫你這般與朕說話,是要造反麼?!”
李初然面不改色,只是眉頭漸漸的蹙起。
“微臣惶恐。”
言罷,衆臣皆跪在了地上,身子伏地,做卑微狀。
在朝中大臣看不見的視角里,帝王的眉目清朗,絲毫不沾怒意。
“朕三日不曾上朝,自有朕不上朝的緣故。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皇后體弱多病,我天陳百姓安康無憂,朕只盼太皇太后和皇后,一樣身體健康,遂前往先帝陵墓,跪拜幾日,耽擱朝政,是朕不對,但你們所呈上來,所謂的八百里加急,朕都親自看過,也安排了大臣親自去做,何曾耽擱了民生之事?”
江雪玥昏迷不醒三日,他是一國之君,自然不可能真的不管朝中大事。
但,江雪玥不醒,他的確沒有什麼心思批閱奏摺。
便讓千霧,把重要的文案,先念給他聽聽,再把詳細的方案寫下來,交於他指定的大臣去完成。
他這三日,是不曾碰過奏章,但不代表,他不曾處理過國事。
李初然擡眸看了帝王一眼,而後深深的伏地。
“臣對皇上,絕無二心,更無覬覦皇位之意,還請皇上明察。臣也知罪,臣不知皇上已經接手加急奏摺,誤解了皇上,還大膽指責,臣該死,求皇上責罰。”
帝王眉目深深,“李太傅以下犯上,對朕多有不敬,故廢其太傅一職,貶爲五品大臣,流放通州一年,以儆效尤。”
“臣,叩謝皇上不殺之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容隱剛下早朝,回了後宮,便瞧見紫卉抱着一個嬰兒,往他的寢宮方向走。
他眉目一斂,喚住紫卉。
紫卉的步子跟着頓住
,轉身朝帝王行禮,帝王的視線,飄落在她懷中的孩子身上。
“你要抱哪裡去?”
紫卉應,“皇后娘娘早些時候,便說想要見大皇子,奴婢以爲大皇子那時正在歇息,是以,便推遲到天亮之後。只是皇后娘娘身子虛弱,喝了碗清粥又昏睡過去,方纔才醒過來,所以,便耽擱到這個時辰。”
男人的眉心蹙起,從紫卉的手中接過大皇子,嬰兒很小,小小的個,眼睛卻明亮的很,湛黑而幽深,像她的。
見着他之後,他還咧開了脣角眉眼彎着,朝容隱笑。
心底驀然一軟,男人的眼神柔和萬分,卻是轉身將孩子抱走,往書房那邊走。
“告訴她,想要見孩子,就來御書房尋朕。”---題外話---更新畢,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