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太熟悉了,尹龍審毒販也是如此交待,攻破對方的心理防線。尹龍潤了潤乾裂的嘴脣:“不知道。”
“你辦公室的東西。你不可能不知道這東西的來龍去脈嗎?”
“知道。”
“知道。你就是故意不說羅?”
“我說了,怕你們不信。”
“你沒說。怎麼知道我們信不信?”綠豆眼警官很滿意尹龍的坦誠。
“這東西藏在咖啡裡,我不知道里面是毒品。我還以爲是咖啡,你沒看,當時我喝了酒,有點想喝咖啡提提神。我是當咖啡拿出來泡的。我燒了開水,準備泡咖啡,你們進來了。說明你們知道這裡面是毒品,我反而不知道。我還矇在鼓裡,傻不隆冬地當它是咖啡。”
“你是說有人陷害你?”綠豆眼輕蔑地反詰。
“我的推斷是。我做爲一名警官,破獲了幾宗販毒案,估計有人要對我栽贓陷害。我沒有做案動機。我家庭幸福,年少得志,沒必要碰毒品。除非是工作需要。”
“你家庭幸福嗎?我們有證據顯示,你家庭並不幸福?你是一個追求感官刺激,精神極端墮落,私慾膨脹的人。我們對你的犯罪事實基本上掌握了,才能動你。
尹龍知道對方要擊破他心理防線,他淡然一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尹龍再不理他。小綠豆眼急了,對他吼也沒用,甚至還衝上去抓住他推搡了幾下,尹龍不想傷害他,他這是找死。算了,人家也是公務在身,放他一馬吧。
開庭審理那天,整個大廳座無虛席。尹龍只看見老爸和岳父。沒看見劉娜,當然也不想劉娜在這種場合來,他戴着腳鐐手銬出現在審判臺上
審判長宣佈開庭。公訴人提起公訴,出示了相關證據。律師就在尹龍是功臣進行了辯護,要求在量刑上考慮從寬處理。
此時,陪審員呂馮霍地站起來:“我要求做無罪辯護:一、公訴人只在原告辦公室發現毒品,並沒有確認這毒品是當事人的;二、僅僅憑當事人,血液中含有吸毒抗體,只能說明他有吸毒史,有常識的人都知道,產生抗體,說明當事人曾經吸毒,現在已經成功戒毒;三、毒品的來源、上線、通道,沒有形成證據鏈,無法認定當事人就是毒品的攜帶者、傳播者,或吸食者。我認爲,此案重新偵緝,還不能結案。”
律師相當尷尬,他額上冒冷汗:“我申請避席。”
下面竊竊私語,庭堂一片譁場,審判長拍了一下驚堂木:“下面休庭。”
休庭半個小時後,重新開庭。到了雙方舉證、質證階段,公訴人出示了尹龍辦公室起出毒品的視頻,劉娜割腕的鏡頭,還有尹龍的口供,當然是前段視頻。
然後,審判長問原告:“原告,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尹龍淡然而笑:“我說明一點,我沒有吸毒史。我血液中有吸毒抗體,是執行任務時毒梟注射的。可以調閱案宗。我說完了。”
最後審判長當庭宣判:“請起立。經合議庭合議,當庭宣佈:尹犯龍,身爲國家重要幹部,私自走私鉅額毒品,以供自己揮霍。嚴重敗壞黨紀國法。
性質惡劣,影響極壞,死不足以平民憤。按照我國《刑法》第XXX條第X款,結合本人的認罪態度。剝奪尹龍政治權利終身,判處尹龍死刑。”
老尹聽到判決,當即就昏倒在審判庭上,尹龍歇斯底里喊:“爸爸,別擔心,我沒事的!”可是,不由分說押了下去。
與此同時,劉娜誕下一個八斤重的小龍,劉娜抱着寶寶的同時,她用虛弱的聲音問:“媽媽,尹龍咋還不來?”
“孩子,自古忠孝難兩全,他顧了國家,就顧不了家啊。聽話,別老是惦記着他。”婆婆軟言溫語寬着她的心。
一週後,二審維持原判,也是劉娜出院的日子,她回到家看電視,沒想到第一個節目看到了新聞中播放的鏡頭:尹龍被宣判死刑,他表情平淡,並沒有表現出對死的恐怖。劉娜當時就休克了,好在搶救及時。兩位媽媽好說歹說,她看在兒子面上,有了活下去的念頭。
行刑前,尹龍與劉娜見了最後一面,劉娜抱着兒子,一進去,狂打他。尹龍只是笑,沒有躲閃,任她打了一番;然後劉娜抱着她嚎淘大哭。兒子也哭了,尹龍戴着腳手銬,抱兒子多有不便。他幾乎用寬大的手托住他,親了又親胖嘟嘟的兒子臉蛋。
“兒子,要聽媽媽的話。聽祖爺爺的話,聽爺爺、奶奶的話,聽外公外婆的話。爸爸會回來看你的哦。你不聽話。爸爸可不要你了哦。”尹龍沒事一般唸叨着,劉娜一凜,這句話有暗示,暗示什麼呢。
這句話,讓警察出身的劉娜抱了一絲希望,讓劉娜苦苦等了下去,結果如何。不言自明。
後來尹龍執行了注射死刑,通知劉娜去火葬場領回丈夫的骨灰,再後來,國家念他勞苦功高,給了一塊墓地,讓他入土爲安。此事還不敢告訴姥爺,尹父、尹母可是一夜白髮,劉娜倒沒有悲傷,家人反而認爲她悲傷過度所致,希望她哭出來。她哭不出來,因爲有一個聲音在她耳畔迴響:“……爸爸會回來看你的哦。你不聽話。爸爸可不要你了哦。”
這不是囑咐她帶好兒子,他死不了的。他是像過去一樣出去執行任務。但她又不是那麼自信,這話是不是哄她娘倆開心,給她倆娘一點念想?她常抱着尹龍跟她的結婚照,哭上一陣子,生活還得繼續,兒子還要精心撫養。
細心的讀者可能知道了,如果說是注射死刑,是殺不死尹龍的。當年翁天平給他注射超劑量的冰,他可以逼出來;你注射其他毒品,他照樣可以逼出來。
那是一個秋天,秋風颯颯,落葉四處漂零,地上滿是蓑草。雲南某監獄收押了一名重刑犯,叫許小豹,頭髮蓬亂、乾枯,粘在一起板結成塊,覆在前額,連眼睛都給罩着了,他就在亂髮中看人,眼光賊亮,全身邋遢,散發出惡臭,身高一米七八,相當魁梧,簽字的手滿是血跡,寫名字的時候,看起來還有點傻,想了想,才歪歪扭扭簽上自己的大名:許小豹。
許小豹先押在重刑房,單獨關押,腳鐐手銬。後來,看他挺老實,認真改造,不惹事生非,幹活挺賣力。視其表現,給他除掉腳鐐手銬與就其他重刑犯關在一間囚室裡。
幹警給他安排在一個下鋪,威嚴地說:“許小豹,
你以後就住在這裡。好好改造,爭取寬大處理,早日與家人團聚。”
“誒。”許小豹木然地說。幹警對這間囚室的班長說:“黑風怪,帶大夥搞好衛生,走進來一股臭味。下次還有這股臭味,我可對你不客氣。”
“是,是。常警官,下次進來,一定香風陣陣,鳥語花香。”一個體形硬朗的傢伙站起來向常警官警了一個軍禮,一臉不正經。
“搞衛生。少給老子惹事生非。”說罷常警官鎖了門,皮鞋嗒嗒響着身影消失了。
黑風怪狂躁地叫起來:“都起來啊!沒聽到!搞衛生!”
一個囚室的二十個人都齊唰唰地站在過道上,許小豹想擠進去,卻沒位擠進去。他只得站到最末位去。
一個鼻子略有彎鉤的傢伙說:“老大,不是有值日的嗎?有人值日啊。”
黑風怪暴喝道:“誰值日?”
沒人敢做聲。黑風怪轉過臉問:“禿鷹,你孃的,誰值日都不知道?”
“七叫。老大,輪到七號。”
“七號。誰啊?七號死了嗎?”
最後一個矮小的碰碰他,許小豹囚衣上官着編號,隸體的阿拉伯數字“7”,許小豹懶洋洋舉起手。黑風怪一巴掌摑過去:“你孃的,叫你半天,現在才應聲?”
許小豹摸着臉,不敢看他。黑風怪又是一腳踹過來:“你孃的,還不動手,等着警官來修理我?”
許小豹咚地一聲撞在地板上,沒等黑風怪打第二下,他趕緊找掃把掃地,掃把是光禿禿地高梁掃帚。哇,可能很久沒掃了。吐的痰,可能不是痰,像痰一樣的分泌物,還有菸灰,有人可以在囚室裡抽菸,看那黑灰,不是菸灰,可能是毒品燃燒後的焦炭。
黑風怪跟兄弟們回到牀上,高談闊論着,無非是談他怎麼玩女人。許小豹找不到垃圾鏟,只能一點一點捧進黑色垃圾袋。然後,他找來拖把細心地把囚室拖了一遍。還將衛生間刷了一遍。
馬善有人騎,人善有人欺。黑風怪伸出腳:“給老子洗腳。”
許小豹打了一盆水過來,黑風怪冷不防往他臉上揣去,要不是他躲得快,他的臭腳丫子直揣到他臉上。許小豹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要過這一坎,不得不低聲下氣給他洗腳,他半跪着跟他洗腳。可能他這一生給爹媽都沒洗過腳,現在給黑風怪洗臭腳丫子。看他腿上雜亂的長着黑毛,肌膚黝黑,腳板全是胼砥,看來是個練家子。許小豹像洗腳城的小姐,給他輕揉細按,黑風怪閉上眼睛,吹起了口哨。臨了,他直接就在臉盆上尿了泡尿,讓許小豹給他端走倒掉。
許小豹返身回來的時候,發現他的行李全部給扔在地上,他除了換洗衣服,就是臉帕、牙膏牙刷,其他的貴重物品,他有一面小圓鏡,一把口風琴。早被拿出孝敬黑風怪,他悶聲不響收拾散亂的衣服,然後蜷縮在牀上睡覺。他可能太累了,一挨牀,就發出了輕柔的酣聲。
“嗬,孃的,睡得很踏實啊。”黑風怪沒想到還有這樣沒心沒肺的年青人。
“老嘎,給老子放風。”黑風怪噌地跳下牀,“兄弟們,老子沒睡,他倒先睡了。有這個規矩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