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的心中還有一件事讓我感到非常的困惑。”
馬飛鵬一隻手拿着地圖,另一隻手在自己拿着地圖的那隻手臂上寫畫着用來計算空間結構的算式,不時還要擡起頭來看路指路,而他的身後此時則跟着一大票的人。然而就算是忙成了這樣,他也不忘朝着身旁的審判長先生髮問。
“說吧,孩子。”聽到馬飛鵬的聲音,審判長也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示意他開腔。
“之前在我們因爲空間錯位而不得不分開的時候,你們曾經提醒我們去‘裡面’,並且告知我們這種弱小的人最適合去‘裡面’,然而在遭遇了那些從光幕裡面躥出來的魔法傀儡之後,我們才意識到那些藍色的空間到底是多麼的兇險——他們手中的刀劍用來切割石柱就好像是在切割蘿蔔,他們的腳步踏在地上就好似是鐵匠揮舞着的重錘!他們的實力,實在是太過強大了,在這樣的敵人面前,我們根本就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審判長意味深長地看了馬飛鵬一眼。
“但是與此同時,外面的‘空間錯位’現象對我們造成的影響卻是小到令人可憐。正如您所言,空間錯位的確是會優先鎖定自然元素最爲濃郁——也就是戰鬥力最爲強大的目標作爲對象的。事實上在我們分開之後,空間錯位對我們造成的影響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甚至隨着我們不斷走遠,那些氣泡還在不斷地縮小呢……就從這一點看,像我們這樣的弱者反而在外層空間混得比較好吧?”
說着,馬飛鵬的眼睛從他手上的地圖和算式上擡了起來,意味深長地回看了他身旁的審判長一眼。兩人的眼神在空中對峙,彼此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名爲“危險”的因素……
“於是我想問的問題是……”馬飛鵬深吸一口氣,同時收起了自己手上的地圖,“您之前的戰略分配,是不是有些考慮欠妥了呢?”
的確,就從這一點來看,審判長等人給出的戰略指揮真的是相當不合理。爲什麼在外層能夠如魚得水的馬飛鵬等人卻要被呼喝着前往他們無法應付的‘裡面’?爲什麼在外層舉步維艱時刻都有可能遭受空間錯位的審判長一行反而提出要留在外面尋找線索?如果兩方人馬的工作和定位互相交換一下,最後的結果反而好多了不是嗎?
這麼顯而易見的一點馬飛鵬察覺到了,張強也察覺到了,遠在天涯海角的護結更是同樣察覺到了。那麼眼前這位好說歹說也混到了“審判長”這個等級的高階法師,又真的察覺不到嗎?
馬飛鵬不信,張強不信,護結也同樣不信。土著雖然土,但他們的智商可一點都不低,就算他可以糊塗一時,但不可能這麼長時間都察覺不到自己的戰略失誤!
那麼……這個名叫審判長的傢伙又到底是有着怎樣的企圖呢?
面對馬飛鵬的質問,眼前的審判長先生則是如一位慈父一般微笑了一下,他眼中那若有若無的戒備敵意只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那從始至終都不過是馬飛鵬因爲戒備太重而自己幻想腦補出來的海市蜃樓一般。
“你的問題很好,孩子,但是很可惜,你還沒有完全瞭解事情的真相。”他收起了稍縱即逝的笑容,沉聲道,“不錯,你能想到這一點,說明你也具備着很強的思考能力。不過說起來這也是我的問題,畢竟當時的情況太過倉促,我甚至沒能把所有的消息都告知於你。在錯誤的條件下,做出錯誤的判斷也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他嘆着氣,將所有的問題攬到了自己身上。
“是嗎?”馬飛鵬表面上裝出一副好奇而天真無邪的模樣,就好像他剛纔在眼神中流露出來的警戒也不過是審判長腦補出來的海市蜃樓而已。
“我就告訴你吧,迷路也好,魔像也罷,這道空間陷阱的惡毒之處可遠不止如此呢……它最難纏的地方,就在於我們必須想辦法解決迷宮內外的平衡問題。”
“平衡問題?”
“是的,我的孩子。”審判長點了點頭,“這道法陣不僅能根據生命能量的波動進行追擊,還能讓時空元素和生命元素產生某種非常微妙的共鳴。這也就是我爲什麼要讓你們去‘裡面’,因爲如果你們不這麼做的話,裡外的生命能量守恆就會被打破。如此一來的話,無論是裡面的魔像襲擊還是外面的空間錯位都會被強化到一個我們無法抵抗的地步啊!”
“那麼現在,你說我的戰略還有沒有問題呢?”他微笑道。
“原來如此……”
馬飛鵬表面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但他的大腦卻是從未從飛速轉動的狀態中解脫出來過。
審判長的這麼一番解釋看似也像是合情合理,但是歸根結底,這套理論的解釋權最終還是在審判長手裡,不是嗎?
這套法陣誰最熟?除了BOSS以外,當然就是審判長自己了!這裡就數他的法力最高最強,也自然就只有他才能看得懂這套法陣的運行規律,那麼這樣一來的話,他想對這套理論作什麼解釋還不是由他自己說了算!
至於這套空間陷阱真正的運作規律是不是確實如審判長所說,馬飛鵬暫時還不知道;審判長的戰略究竟有沒有其他的企圖,馬飛鵬也不知道。但是現在最起碼的是,馬飛鵬已經有了戒心了……
“話說回來,我們……還有多久才能抵達惡魔的巢窟?”結束了兩人的話題,審判長又反問了馬飛鵬一個問題。
馬飛鵬心道自從進了這個副本以來我已經是不知道第幾千遍被問這個問題了……
“啊,很快,很快了。”馬飛鵬一邊說着,一邊帶着衆人朝自己右邊的一扇大門走了過去。
“快到……”審判長的嘴皮子剛剛開始翕動,馬飛鵬就在心中接完了他的話——
快到什麼時候?
“——快到什麼地步?”
馬飛鵬砸了砸嘴。
“快到……下一秒。”說着,馬飛鵬突然在他左手旁的大門上用力拉動了幾下。而當他終於將那扇大門打開的時候,一個空曠空前的房間就這麼呈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這個房間,就是被審判長先生在地圖上標註成了“目的地”的BOSS房間!
而在這間房間的正中央,一個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BOSS的老者正端坐在一座裝飾無比華貴的寶座上,兩道銳利的目光幽幽地順着緩緩打開的大門電射出來。
審判長眉頭一挑,但業很快就定下神來,他帶着身後的衆人走上前去,手中的法杖在地上用力一跺,空曠的房間頓時響起了一連串的迴音。
“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咆哮雷霆大人。”他臉色陰沉,幾乎是低吼出聲。
“唉……”
聽到審判長看似勸誡的發言,那名爲咆哮雷霆的男子終於從他身後那雍容華貴的寶座上站了起來。他蒼白的鬚髮長及腰間,一雙碧瞳卻是有如雄鷹般銳利有神。他身着一件金黃色的法袍,上面篆刻着數不清的法術咒文和華貴雕飾。他赤裸的左腳向前邁出一步,身後的寶座便自動旋轉着退了出去,隱沒在房間的地板中消失不見了。他伸出手去,整理了一下自己背後的衣領,然後憑空變出了一根同樣被金黃色雕飾所包裹的閃電法杖。
“執迷不悟的,應當是你纔對。”他雄鷹般銳利的眼神沉重地壓迫下來,最後集中在審判長同樣蒼老的臉上,“我的老朋友,綠色陰影,裡蘭彼格·古·塞爾林卡·斯塞奎特。”他又補充道。
聽到對方如此稱呼自己,名叫綠色陰影的審判長馬上怒不可遏地咆哮了起來:
“你住口,你心裡應該早就很清楚了,從你背叛我們的這一秒鐘起,你就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我也從來沒有你這樣一位如此玷污名譽的‘老朋友’!”
對於他這樣的“正義之士”而言,擁有一個墮入魔道的老朋友的確是一種莫大的恥辱,更不用說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對方如此親切地稱呼了。
聽到老友的極力否認,咆哮雷霆則是輕聲卻又無可奈何地笑了一聲,臉上的神情彷彿就是在說“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了”一般。他無聲地凝視了一下自己的法杖,然後又道:
“這麼說來,你能來到這裡,想必我的陷阱也早就被你破解了吧?”
“你心裡很清楚,和我玩空間把戲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審判長先生冷哼一聲,“邪惡永遠抵抗不了正義的力量,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最起碼我能保證你在死後的名譽不會被玷污得太過——”
“——你放屁。”剛纔還滿面春風的咆哮雷霆臉色一瞬間就沉了下來,他鷹一樣的眼神狠狠地掃過在場所有人的臉龐,隨即恨恨道:
“什麼叫‘在你面前玩空間把戲’?說得好像這陷阱就是你用法術強行破解的一樣!要不是你搜了那些無辜百姓的魂,你們怎麼可能拿到那九行長詩的線索?你們嘴皮子上自詡正義,但用起手段來卻一點都不比真正的惡魔仁慈半分半毫!你們這些令人作嘔的僞君子,你們纔是真正的禍害!”
兩人聽了皆是悚然一驚。
在裡位面,魂魄搜查這種魔法雖然也不是沒有,但卻是很少被使用的一種法術,因爲它的效果實在是太差了。如果是要用做審訊拷問的話,這道法術不僅搜不到什麼關鍵的線索,對犯人的精神也是一種極其恐怖的摧殘,變成白癡的概率幾乎就是百分之百。除非是這種副本里本來也必死無疑的敵人可以順帶着壓榨點情報出來,否則還不如直接上刑具呢。
但是與此同時,這也就從另外一方面說明了這種手段的殘忍——作爲一道能直接把人弄成白癡的法術,受害人在被搜刮魂魄時承受的痛苦當然是強烈到難以想象,雖然殺敵這種事誰都會做,但在將對手殺死之前還要狠狠地折磨對方一下可就顯得這個人相當扭曲了。事實上除非是那些真正的心狠手辣之輩,一個法師是絕對不會輕易對自己的敵人動用搜魂術的,哪怕他早就必死無疑也是如此!
對付敵人尚且如此,那又何況是對付一羣無辜的平民!如果那位咆哮雷霆所說確實屬實,那這個審判長怕不是早就喪心病狂了!看來
只是……他這麼做的理由何在?
“這是真的嗎?審判長大人,您居然搜了平民的魂?您爲什麼要這麼做!”沒等馬飛鵬兩人對此做出什麼表示,討伐隊伍中的另外一人就對着房間中央的審判長大聲叫喊了出來。衆人回首望去,發現那是一個長相不咋地實力也不咋地的普通隊員,此刻正用一臉不可置信的目光瞪着審判長看。
自從馬飛鵬告知審判長他掌握了走出空間陷阱的方法以來,後者就發動魔法將所有散落在迷宮裡面的遠征隊成員召喚了回來,用以集結最後的力量攻破敵人的老巢。而衆人眼前的這個傢伙,也就是當時被“回收”的一員了吧。
緊跟着這位挺身而出的青年,那些遠征隊外圍的成員們也紛紛騷動了起來。大家七嘴八舌地小聲嘀咕了起來,整個房間裡就好像飛了十幾只蒼蠅一般,嗡嗡的聲音一時間不絕於耳。
“看看,看看!斯塞奎特,看看你的真面目究竟有多麼的令人作嘔!”看到討伐小隊開始質疑審判長的所作所爲,房間中央的BOSS狂妄地大笑了兩聲,“你一直就是這樣的人,一個爲了自己的意識心安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的人!這一路走來,你到底屠戮了多少無辜的生靈!你自己好好看看你的身後!我甚至都能在那些冤死的平民在你那雍容華貴的法袍上哀嚎哭泣!”
“有些事情,不是你說對就是對的!”
“你閉嘴!”審判長怒目圓睜,咆哮着喝斷了老友的謾罵,然而就算他再怎麼兇狠地咆哮,他也喝不住人們動搖的心。畢竟不管怎麼說,屠殺平民——而且是用搜魂術這種殘忍至極的手段屠殺平民,這種罪孽對軍心的衝擊也實在是太大了!用搜魂術屠殺一個敵人就已經可以被算作是心理扭曲,那用搜魂術屠殺平民的行徑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沒人想在一個喪心病狂的領袖手下打仗,這就是斧王的名聲爲什麼那麼臭的原因!
外圍的遠征隊員們騷動了起來,他們雖然是在審判長底下吃餉,但畢竟不是審判長的親兵,真的一心一意跟着這個神棍瘋的也沒多少,此刻出現動亂明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人們在一輪,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中,審判長周圍的副官也不得不走出來,大聲地呵斥着他們。望着騷動的人羣,名叫斯賽奎特的審判長也知道現在的形勢早就已經到了自己再不出面解釋就不行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