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超是楊棟樑沒出五服的同宗兄弟,爺爺那輩乾脆就是同父同母的親哥倆,同根同源,這麼一來,他們倆人長得像也就能解釋了……
楊棟樑現在很高興,非常高興,一來他本就是個豪爽的性格,大開大合,對楊超這麼一個愣了吧唧又挺善良的小夥兒挺有好感,二來就是這麼多年了,自從父母去世之後,他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還從沒體會過什麼叫做血濃於水的親情,也沒見過什麼親人,而現在天上掉下來的一樣,突然冒出一個一脈相承的同宗兄弟,楊棟樑自然有着難以抑制的興奮。
當然了,他也只是興奮而已,卻還沒到那種兩眼淚汪汪的程度,現在最好表達內心情感的方式,不是哥倆在大街上抱頭痛哭,而是趕緊找個地方擼點串,喝上幾杯,然後一邊喝一邊聊聊……這纔是真格的。
沒開車,就往前走,不到十分鐘,前面一條街上,就有烤串的。
五月末的雲海,天氣已經有些熱了,而這樣的季節,正是喝酒擼串吹牛逼的大好時機,每天晚上,許多大小飯店門口就都會支出來小棚子小攤子,然後弄個長條形的爐子,上面烤着各種吃食,旁邊圍着幾張或圓或方的桌子,等到夕陽落下,蒼穹如墨,就是這些小攤上人聲鼎沸之時,只見那裡煙霧繚繞,吹牛叫喊之聲此起彼伏。竹籤子,雞骨頭,花生皮,酒瓶子,菸頭,衛生紙……地上到處都是散落的垃圾,一點都不衛生,可這時候來擼串的,誰還管這些呢?
找了一個看着還算乾淨的烤串攤子坐下,老闆過來很殷勤地問他們都點些什麼。
“先來兩個扎啤,至於吃的……兄弟你點吧。”楊棟樑把菜譜遞給楊超。
“我回便,滋什麼都行。”楊超很有些侷促不安的樣子,把菜譜推還給了楊棟樑,不過這個時候,楊棟樑就發現自己這個兄弟的眼角餘光一個勁兒的往旁邊那一桌人的餐盤上瞄,脖子上的喉結一動一動的,正在咽口水——很明顯他是真的餓了,而且很久沒吃過一頓像樣的東西了。
楊棟樑知道楊超有些拘束,笑了笑,也沒強求,就把菜譜遞給陳瑩瑩和洪萱萱兩個小丫頭:“你們點吧。”
陳瑩瑩很懂禮貌,知道這次擼串的主角是楊超,就有些靦腆的,又把菜譜推給楊超:“大大大哥,還還還是你你點吧。”
“旅點吧,我尊的滋什麼都行。”楊超又推了回去。
“你你你點吧。”
“旅點旅點……”
“你們倆都給我閉嘴!”楊棟樑腦袋嗡嗡的,這特麼一個大舌頭一個結巴,也虧得他倆說話互相還能聽得懂……他捂着臉:“算了,你們倆誰都別點了,萱萱,你點。”
洪萱萱倒是一點都沒客氣,直接拿過菜譜對旁邊早就一臉無奈的老闆說:“十個羊肉串,十個肉筋,十個鮮蘑,十個雞翅,十個大蝦,六個大魷魚,一盤烤茄子,一盤烤芸豆,一盤烤韭菜……”
楊棟樑在旁邊聽的臉都綠了,心想你妹的你過來掃蕩來了?——他倒不是小氣捨不得花錢,而是覺得沒必要……你們剛吃了麥當勞啊,雞翅漢堡什麼的吃了一大堆,現在又點了這麼多東西,能吃的完?你要說你買來只是放桌子上看了養眼我就真心日了狗了……
不過,這事兒也只是心裡想想,卻沒辦法往外說,這些東西一共也就一百多塊錢而已,斤斤計較好像自己小摳似的,實在有點犯不上。
“唉,算了算了,實在吃不了就打包,反正把籤子拿走了也不另外收錢……”楊棟樑自我安慰一般地想着。
這家串店烤串的速度還算挺快,沒過多一會兒的工夫,十個肉串和十個烤蝦就已經先端了上來,差不多有人腦袋大的扎啤杯也拿了上來,郝佳和兩個小丫頭在旁邊一人一瓶果粒橙,而楊棟樑和楊超則是一邊喝着啤酒一邊擼串——楊棟樑也是剛吃完麥當勞時間不久,並沒有什麼餓的感覺,不過他知道楊超已經餓透腔了,所以也就沒急着嘮嗑,心想等他略微吃點喝點,肚子裡有底兒了再聊不遲。
一根串往嘴裡送,爲啥不叫吃串不叫嚼串不叫什麼什麼串而非要用一個“擼”字呢?就是因爲串這東西咬住了一拉一扯一拽,吃的就是一個豪邁,可是……豪邁也特麼不等於野蠻,像楊超這麼擼串就有點太過分了。開始的時候他因爲第一次跟楊棟樑見面出來吃飯還有點矜持,假裝自己挺斯文的,可沒過多一會兒他就各種真情流露了,先找老闆要了碗和筷子,然後十個串一大堆,他一把就抓過來六個,全都攥在手裡尖兒朝下,用筷子往下一擼,肉塊蘑菇肉筋什麼的就全都到碗裡了,然後他端起碗來就往嘴裡刨……這種牛叉的吃串方法把楊棟樑郝佳和兩個小丫頭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那個……現在看起來,洪萱萱點的那些東西似乎也不是太多啊……
好吧,不糾結這個事兒了,看着楊超肚子裡有點東西了,楊棟樑就開始跟他聊了起來。
這麼一聊,楊棟樑各種唏噓感慨,他二爺爺,也就是楊超的爺爺楊三友很早就已經不在了,他父母倒是還在,可光景過的也不是太好,不然的話楊超也不會這麼點的年紀就出來打工,而他跑到雲海來之後,可謂吃了不少苦,瓦匠木匠建築工都幹過,發過傳單端過盤子拉過業務,反正就是各種稀碎的營生,一直都沒找到什麼太正式的穩定工作。
而且,就在前段時間,他還被人狠狠的騙了一下子。
楊超在給人拉業務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看上去人品還算不錯的哥們兒,名叫任樂,這哥們兒雖然也是學歷不高,卻是長得很有賣相,而且一張嘴口若懸河相當能說,經常跟楊超說些什麼理想啊,成功啊之類的東西,而楊超這人實在,覺得任樂有學問,人也挺好,就很相信他,一來二去的兩個人就成了好朋友。
而就在這麼一天,任樂找到楊超,問他願不願意跟自己一起出去創業當老闆。
當老闆?
楊超當然心動,他之所以從家裡出來到雲海掙扎謀生,不就是爲了多賺點錢有一天能夠出人頭地麼?現在有了一個能當老闆的機會,他當然願意了,只是……他這人實在,就實話實說地告訴任樂,他沒錢沒社會關係沒技術,啥都沒有,而就這樣的情況,能當什麼老闆,能創什麼業啊?
任樂倒是一點都沒在意,就問楊超:“傻瓜相機你會用不?”楊超點頭:“會!”任樂又問:“給你一堆零食飲料小零碎什麼的讓你賣,會賣不?”
“會!”楊超繼續點頭。
他只是沒學歷沒技術而已,可智商沒問題啊,要是連這點事兒都不會,那豈不是連老家隔壁從小就癡呆的二鼻涕都不如了麼?
“那就行了!”任樂點頭道。
就這樣,一個多月之後,在一個獨立二層樓的出租房裡,一家連名字都沒有的照相館開業了,沒有婚紗攝影沒有兒童攝影沒有遺像放大沒有複印打印……那些正常照相館和影樓都有的業務這裡都沒有,唯一接的活兒,就是給人照兩寸的標準照,不過跟其他照相館照的標準照不太一樣的地方是,這裡的照標準照的背景是綠色的,而除此之外,這裡還會出售一些方便麪礦泉水巧克力之類的東西。
這裡的老闆,就是楊超。
而這裡的全部家當,就是一臺能夠立等可取的相機,二手的拍立得,一共花了不到三百塊錢,房租,一個月二百,背景牆和桌凳之類的東西,全部下來,滿打滿算一共不到七百塊錢,任樂出的。
這能賺到錢?
這能有生意?
雖然楊超從沒自己做過生意,可他也看出來了,這特麼根本就不像能賺到錢的樣子啊。
可是任樂一臉笑意,告訴楊超,肯定會有生意上門的,你就等着瞧好吧。
說真的,楊超不信。
可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等了不到三天,原本門可羅雀的生意,卻是如同潮水一般突然涌來,一上午就來了將近三十個人照相,弄得楊超好一陣的措手不及,而下午,又來了將近二十個人,按照之前跟任樂的約定,在這裡照二寸標準照,每個人收費二十五塊,十個人就是二百五,四十個人就是整整一千,再加上賣出一些礦泉水飲料之類的零碎,到了晚上一算賬,楊超發現,就是這麼一天而已,居然就有了一千三百多元的進賬,不但任樂之前所有的投入都被收回來了,還淨賺了七百塊錢,而從明天開始,無論生意再來多少,再有多少人來照相,那些錢就都是利潤了!
楊超懵了,他真沒想到就這麼一個破項目就能如此的賺錢,不由得對任樂這種堪稱點石成金的本事佩服得五體投地,這特麼任樂,簡直就是財神爺啊……楊超問任樂在哪兒拉來的這麼多業務,任樂神神秘秘故作高深怎麼問也不說,而他越是這樣,楊超越是佩服他,想想自己也不會管賬,就把所有收到的錢都交給任樂,讓他拿着,兩個人約定等滿一個月之後攏賬的時候再分,因爲所有前期資金都是任樂出的,所以任樂拿七成,楊超拿兩成,另外一成留作這個照相館的發展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