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長情深

晚上,黃夢樑睡得朦朦朧朧的時候,感到天上飄起了細雨,滴滴水瓣摔落在臉上,涼津津的,讓他覺得自己彷彿睡在長江邊那間房頂稀隙漏縫的破屋——不對呀,現在自己是住在芭姆娜的王宮裡,怎麼可能會有風雨飄了進來。

黃夢樑睜開眼睛,瞧見是芭姆娜坐身邊,正一臉哀傷地盯看自己。燭光下,芭姆娜那雙美麗的長睫毛在微微顫動,漆黑的瞳眸內溢出晶瑩的水珠。她竟然披頭散髮,赤着足,身上僅穿一件薄薄的睡衣,對着熟睡的黃夢樑垂淚。要知道,在喜瑪拉雅雪山腳下的西郡,夜晚也是很涼的,即便是在王宮內。

“芭姆娜,這麼冷的天,你就穿這麼一點點?”黃夢樑連忙翻身坐起,將自己的衣服披在芭姆娜身上。

芭姆娜就勢依偎在黃夢樑的懷中,轉過臉來望着他,嘴裡幽幽說道:“夢樑,都是我不好!這段時間只顧到去忙西郡的事,一直沒陪你,把你冷落了——夢樑,別生我的氣,過了這陣子,我天天都來陪你,別走好嗎?”

黃夢樑伸臂摟住芭姆娜,透過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她的溫熱。看見那雙怯生生滿是期待的眼睛,充盈着凝珠一樣的淚滴,芭姆娜哪還有半點女王的凜凜威風,分明一位小鳥依人的柔弱女子。黃夢樑心裡一動,一股憐愛之意倏地如泉水般地汩汩涌出,軟柔了他一腔男人心腸。

忽然,黃夢樑想起了一件事,他從揹包取出那枚夜明珠給芭姆娜,說:“芭姆娜,你做女王了,我也沒有啥禮物送給你,就把這顆夜明珠送你,把它鑲在你的王冠上,你戴在頭上一定好看。”

黃夢樑送給芭姆娜的夜明珠,可不單是顆只能發光的寶貝,它其實還蘊藏着一種特殊的功能。這功能在樓垛廢城下的地宮,曾經顯出過端倪,只是黃夢樑不知道而已。不知道或許並不是件壞事,“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以後的事又有誰知曉呢?

“我不要你的夜明珠,我就要你!我要把你天天拴在我的身邊,一步都不許離開我……”芭姆娜雙手摟掛住黃夢樑的脖子,臉在他脖子上蹭擦,撒嬌說道。

二人深夜同處一室,又衣衫單薄摟抱一塊,何況他們早就有過肌膚之親,難免不激起男歡女愛的。很自然地,兩人滾燙的嘴脣湊近一起,身子越貼越緊,爾後,雙雙倒向牀第錦緞之上——此刻已沒有權力顯赫的女王,亦沒有歸家心切的黃夢樑,只有一對熱戀中的男女,精赤相交,胸擠腹壓,已把身體化着一團燃燒的火焰,一縷漂浮的青煙。愛意在纏繞,欲戀在沸騰……

事畢,芭姆娜讓黃夢樑摟住自己,將臉貼靠他的胸膛,手輕輕撫着他的腮頰,輕聲問:“夢樑,你明天真的要離開西郡?”

“芭姆娜,你現在是西郡的女王,每天事情太多,我又幫不上你的忙,我想反正要走,不如就早點走,我離家已經有好久了……”

“唔!我現在事情是多,也抽出不時間來陪你,你早點回家也好。”芭姆娜想了下,下決心說,“夢樑,我知道你離不開竹娟妹妹,可是你也要明白我也離不開你呀——這樣好不好?你回家去把竹娟妹妹帶到西郡來,到時我也不做這女王,我跟竹娟妹妹都做你的妻子。我們西郡,一個男人是可以娶幾個女人爲妻的。”

在枕邊對黃夢樑說的話是真心的,芭姆娜其實也不想做西郡的女王,她早有意把西郡的王位讓給兄長庫勒爾。只是當下西郡處於亂動時期,一捱到了平定的時候,她一定要說服兄長庫勒爾,讓他來做這個國王。

芭姆娜想把王位讓給兄長庫勒爾,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西郡的女王可以有丈夫,但絕對不准許女王的丈夫有其他女人,倘有別的女人那將置女王的臉面於何地。然而,芭姆娜卻知道黃夢樑在家鄉有個竹娟妹妹,他之所以來到西郡,歸根結底就是爲了翻越雪山,回家與竹娟妹妹團聚。

聰明的芭姆娜知道,她深愛的黃夢樑念念不忘竹娟,要想跟他廝守一生,就必須接納竹娟,讓竹娟也來西郡,與她姐妹相稱,二女伺夫,纔是長遠之策。這就促使了她放黃夢樑早日回家的決心,早日回去,也就能早日歸來。

芭姆娜沒有野心,她嚮往的生活是相夫教子,與心愛的男人過一輩子平平靜靜的日子。自從那一晚在土塔爾城,身子給了黃夢樑,她就認定黃夢樑是自己一生唯一的男人。黃夢樑天生異人,勇敢善戰,且又忠厚善良,將終生交給他必不會誤託非人。

二人親密摟抱一塊,述了一夜的衷腸,說到濃情處,又再度恩愛纏綿一番;商量了一宵的今後打算,如何去把竹娟妹妹接來,如何將女王王位禪讓給兄長庫勒爾,直到天際發白,晨雞報曉。

第二天,芭姆娜放下所有的事情,爲黃夢樑準備行囊,並告訴他也不用急着今天走。黃夢樑此行是要翻越高聳入雲的喜瑪拉雅山,不做好充分準備,要翻過那座雪山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聽月伽族的老人講,在雪山之間,有一條馬幫走的崎嶇小道,小道從一處山口穿過,便可到達中國的西藏。然而,那條連接西郡與西藏的小道彷彿是有腳有腿的活物,卻更像是個頑皮的孩子,時而有時而無,老愛與人捉迷藏。它這一捉迷藏不要緊,卻苦了行經的路人。一旦行人偏離了路徑,誤入到冰雪的世界,那就只有凍成一砣僵冰,與雪山一起長眠。

據說,在很久以前,有人從西郡這兒出發,翻越過喜瑪拉雅山,也有從喜瑪拉雅山那面過來過藏民。往來的人皆謂,那條道令人不可捉摸,它可能是害人的魔鬼,也可能是助人的神靈,就看你路過時遇上的是誰。

黃夢樑在西郡又呆了兩日,芭姆娜特意叫人用虎皮爲他縫製了一套衣褲。那雪山天寒地凍,滴水成冰,不能讓自己的丈夫凍傷了身子。芭姆娜還準備了路上所需的乾糧、武器、工具、馬匹和貂皮睡袋等一應物品,命幾位身強力壯的月伽族漢子,陪同他一道翻越雪山。路上有人照應黃夢樑,她芭姆娜方纔能放心。

物品黃夢樑照單收下,那是芭姆娜的一片心意,那些月伽族漢子卻被婉言謝絕。黃夢樑告訴芭姆娜,他一個人翻雪山完全能照顧好自己,人多了反而是個累贅,再說讓人家背井離鄉陪他去冒險,他也於心不忍。

芭姆娜想想也有道理,黃夢樑天生一位異人,遇到危險時,都是他替別人解危還從來沒見過別人幫他。何況,這心愛的傻小子性子倔強,他不願意的事誰也別想強迫,就是九頭牛拽也拽不動。

送黃夢樑上路那天,芭姆娜臉上還保持着女王的尊嚴,可心裡早已哭得大雨滂沱。芭姆娜心裡清楚,黃夢樑這一去,早則三五個月,晚則一年半載也不一定。她牽着黃夢樑的手,叮囑了又叮囑,要黃夢樑早去早回,快點接了竹娟妹妹回西郡。還說,帶着竹娟妹妹不方便走雪山,就繞道從海上來西郡,總之要平平安安。

黃夢樑自是喏喏答應,向芭姆娜,也向庫勒爾、阿錄等一干人道別,才騎上馬往喜瑪拉雅山腳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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