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如玉,溫柔寧和,柳如蘭卻聽出了其中的悲痛和顫抖,看着他痛得幾乎死去,她的心,彷彿也已死去,手上傳來的力度,讓她瞬間清醒。

迎向皇帝森寒中透着威脅的雙眸,再看向宮牆上密佈的弓箭手和暗衛,柳如蘭如同木偶一般輕輕點頭。

蕭玉燦若星辰的眸中瞬間一片灰色,那是絕望的顏色,心死的顏色,柳如蘭彷彿聽見自己的心,瞬間碎裂,而天空,也在那一片死寂的灰色中坍塌。

她身爲行內聞名的美女保鏢,歷經生死無數,卻沒像現在這樣懼怕一個人的離開,或許是因爲深愛,纔會牽念,纔會驚恐害怕。

他的生死,比自己更重要!

即便他誤會,又如何?只要能保住他的生命,什麼都可以!

‘噗’一口刺眼的鮮血自蕭玉脣邊噴射而出。

“玉!”南宮劍和陸子游大聲疾呼,衝上去一左一右扶着蕭玉,南宮劍怒視着柳如蘭,眼裡的怒火幾乎可以熔化臉色蒼白如紙的她,“柳如蘭!你這個忘恩負義水性楊花貪慕虛榮的女人!玉對你一往情深,你竟然如此負心!……”

“劍——”蕭玉捂着胸口止住南宮劍的唾罵,絕望悲傷的眼神落在柳如蘭身上,如刀一樣狠狠割着柳如蘭傷痕累累的心,血肉模糊,鮮血淋漓,痛嗎?不痛,因爲早已痛得麻木。

“蘭兒,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你真的想要做皇妃嗎?你真的想要我娶別人爲妻嗎?”蕭玉捂着胸口一字一句的問柳如蘭,哀切的目光鎖着柳如蘭閃躲的目光,脣邊的血絲鮮豔刺目。

柳如蘭閉上雙眼,等着所有眼淚流回心裡,才緩緩張開雙眸,努力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蕭玉公子,本宮現在是皇上的妃嬪,平樂公主天真爛漫,美麗可人,一定能給公子你幸福的……”

聲音努力平靜,卻再也說不下去。

玉,我現在是皇帝的妃嬪,過去不是,將來也不會是!而平樂既然提出那樣的計劃,一定能給你自由,只有擁有自由,才能擁有幸福,玉,等我!我會努力逃出宮去,請相信你的蘭兒這樣做,只是爲了你的安危着想,等我!

經歷了那麼多人的生死,我柳如蘭從不輕言死亡,更不會輕易低頭,玉,除了你,除了你!我願爲了你委曲求全,亦願爲了我們的將來忍受一切。

我相信我們的未來一定會很美好,玉,也請你相信我相信我對你的情意!

我柳如蘭,無論今生還是來世,只愛蕭玉一人,只做蕭玉的妻子,無論經歷多少艱難險阻,無論被囚禁多麼久,無論遭受多少恥辱欺凌,玉,請相信蘭兒會回到你身邊,因爲蘭兒的幸福只有你能給,亦只有你的懷抱纔是蘭兒唯一想依賴的!

聽了柳如蘭的話,蕭玉的眸中一片死寂,哀莫大於心死,他直勾勾的看着柳如蘭,想從柳如蘭平靜的臉上看出什麼,卻什麼也看不出,那雙昔日溫柔的眸子今日一片迷濛,他看不懂,亦看不明白。

他不明白蘭兒這是怎麼了,怎麼會變得這樣陌生,怎麼會貪戀榮華富貴?

許久,蕭玉忽然淺淺一笑,絕望的眼神落在柳如蘭身上,“既然蘭妃娘娘如此說,太后又爲蕭玉賜婚,恩寵至此,蕭玉不從豈不是不識擡舉?”

“玉,你——”南宮劍剛想說什麼,就被蕭玉打斷,“蕭玉多謝公主殿下擡愛!亦多謝蘭妃娘娘的祝福!蕭玉一定不負娘娘所望,一定會幸福的!”

蕭玉的一席話,和眸中的悲傷,無一不如鋒利冰冷的利刃般割着柳如蘭早已血肉模糊的心。

蕭玉說完,最後望了柳如蘭一眼,轉身離開,和煦的春風彷彿知曉他心裡的悲傷,溫柔的吹起他憂傷的青絲。

那最後一眼裡,有絕望,不解,悲痛,眷戀,癡纏等許多情緒,但就是沒有一絲怨恨,即便以爲她貪戀榮華,將他拋棄,他亦捨不得恨她,溫潤寧和如他,深愛她的他,即使悲痛絕望,亦捨不得讓她爲難,既然,既然這是她想要的,他唯有成全她,只要她幸福,他再傷再痛再難過,又如何?

等到蕭玉頎長失落的身影消失在蘭苑門口,柳如蘭仍久久凝望。

蕭玉的最後一眼掏空了柳如蘭的心,自蕭玉走後,柳如蘭就如木偶一樣站在陽光下看着蕭玉離去的方向,捨不得移開眼神,或者,是忘記了移開眼神。

她不知道皇帝什麼時候離去,更不知道夜幕什麼時候降臨,她的心裡腦海裡只有蕭玉那最後一眼。

“娘娘,娘娘……”紅蓮的聲音拉回柳如蘭不知飄到何處去的思緒。

看着暮色灰沉,皇宮裡燈火旖旎,柳如蘭纔想起夜色已經降臨,看着空蕩寂靜的蘭苑,柳如蘭衝紅蓮苦笑一聲,“紅蓮,以後無人時,你就叫我小姐吧!你知道我不是什麼娘娘!我也不屑做什麼娘娘!”

“知道了,娘娘……知道了,小姐!”

扶着柳如蘭進了蘭心亭,溫柔清冷的夜風吹起柳如蘭的三千青絲,如水的月華淡淡灑在柳如蘭消瘦的肩頭,讓柳如蘭整個人如同墜入凡間的仙子,只是仙子美是美,只是眉宇間的濃濃憂傷讓人不由得心疼不已。

“小姐,爲什麼你要那樣對蕭玉公子說話呢?你明明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你明明愛的是他啊,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皇上的妃嬪,爲什麼還要……”紅蓮沒有說下去,止住她繼續往下說的是兩滴清淚。

兩滴晶瑩剔透的清淚,如珍珠一般掛在柳如蘭平靜如常的臉頰上,月光映在淚珠上,折射出點點清冷悲傷的光芒。

柳如蘭沒有說話,只是趴在雕欄上,看着滿園怒放的蘭花,任由着夜風將努力藏在眼眶裡一整天的眼淚吹落,無聲無息,從眼角滑落,滑過白嫩嬌美的臉頰,滴落在池裡,瞬間便融入池水中,而金色的錦鯉猶在池裡歡欣遊動,絲毫不知道主人的悲傷。

“小姐,外面風大夜涼,還是回屋裡歇着吧……”紅蓮說着就要來扶柳如蘭,柳如蘭搖了搖頭,輕聲道,“紅蓮,你先回去歇息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

柳如蘭想一個人好好想一想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爲什麼每當看向平樂天真爛漫的雙眸時,心裡會涌起強烈的不安。

“可是,小姐……”

“你先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她亦想一個人靜靜的思念他,把滿腔的熱切思念融入在這柔和唯美的月色裡,她不能對任何人說出她的愛戀和隱忍,只能對着皎潔如水的明月訴說。

玉,你在做什麼?你在想什麼?是在恨我嗎?怨我嗎?

玉,對不起,傷了你的心,傷了你的情,可是,我這樣做,只想給我們的未來一個出路,如果連你的生命都不能保證,我們談什麼未來?

所以,玉,爲了我們的未來,我只有隱忍,我相信我們的未來一定很美好,比在凌城的日子還美好,我們一定會一生一世在一起,我們也會再有寶寶,和他一樣的可愛懂事調皮。

玉,請相信蘭兒,請相信我們的未來不只是夢!我們的廝守不只是奢望!我一定能給我們幸福的未來!

不知過了多久,當月已西斜,柳如蘭趴在雕欄上靜靜睡去,臉頰上猶掛着淡淡的淚痕。

紅蓮拿着狐裘從房子裡走出來,剛走近蘭心亭,正想入亭爲自家主子披上狐裘,免得她着涼,一陣清風從身旁吹過,一個頎長的人影已出現在她面前。

若不是紅蓮捂着嘴,恐怕已驚叫起來,看着來如風的人影,好一會才壓低聲音道,“公子,你……”

來人從她手中接過狐裘,輕聲說道,“我來照顧她吧……”

聲音淺淡如風,溫潤如玉,紅蓮點了點頭,把狐裘放到他手上,轉身去了蘭苑門口。

“蘭兒……”來人輕聲喚着安靜睡着的女子,看着柳如蘭臉上的淚痕,男子愛戀的雙眸裡滿是心疼和憂傷,溫柔爲她拭去未乾的淚痕,痛心道,“蘭兒,是不是我真的讓你爲難了?如果真是如此,蘭兒,就儘管放手去做吧,心痛,就讓我一人心痛吧。我怎麼捨得你難過,怎麼捨得你爲難?”

睡夢中的柳如蘭低低夢囈一聲,秀美的柳眉緊緊糾結在一起,來人伸出白皙的手指輕輕爲她撫平糾結的眉心,張開雙臂輕輕擁她入懷。

“蘭兒,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擁你入懷,如果你真要我娶她,我便娶她,雖然心裡是那麼難過,可是蘭兒,明明知道是你負我,我還是捨不得拒絕你的任何要求,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便成全你,最後一次成全。”

抱緊懷裡熟睡的女子,溫熱溫柔的吻輕輕落在那光潔如玉的額頭。

睡夢中的柳如蘭感覺有人輕柔的抱緊自己,奇怪的是自己竟然沒有排斥這個懷抱,反而在這個懷裡睡得更加香甜,一直忐忑不安鬱鬱寡歡的心,竟莫名的安心,她,依賴也信賴這個懷抱。

淡淡的清雅氣息飄蕩在夢裡,熟悉而溫柔,溫暖而讓人心安。

蕭玉小心翼翼將狐裘蓋在柳如蘭瘦削的肩上,手指緩緩撫摸着銀白色狐裘,“這是去年我親手爲你做的狐裘,想不到你一直保存着,無論你做了什麼,蘭兒,我相信你還是如當初那麼愛我,只是,是我不好,沒有好好保護好你,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失去了寶寶,我又不在你身邊,你該會多麼難過多麼不安多麼驚恐?而我,竟然不在你身邊守護你!”

“蘭兒,是我不好,如果當初沒有離開你入宮爲太后診治,就不會放任你一人千里奔波去抓捕邪王,也不會任由着你被人帶入宮中,成爲皇帝的妃嬪,蘭兒,孩子是不是在抓捕邪王的時候失去的?而你,是不是在恨我沒有好好保護你和孩子,所以才做了皇上的妃子?”

輕輕柔柔的聲音飄在夜風裡,如晚歌般旋律優美卻透着揮之不去的憂傷和愁鬱,讓睡夢中的人微微皺眉,安寧的睡顏上染上濃濃的憂鬱。

“蘭兒,如果他是你愛的,如果這是你想要的,如果娶平樂公主是保護你維護你想要的一切的方式,那麼,蘭兒,我願爲了你娶她!即使心早已碎成碎片,我還是願爲你做這一切!”

睡夢中的人兒發出一聲低嚀,似乎在抗議,抑或在嘟囔,溫柔撫摸着柳如蘭寧和的睡顏,輕輕爲她撫平糾結的眉心,溫潤的脣角輕輕上揚,勾出一抹憂傷而欣慰的弧度。

“蘭兒,最後一次守護你入睡,別害怕,我在這裡保護你!”

輕輕擁緊懷裡的女子,張開的雙臂給睡夢中的她夢寐以求的溫暖。

看着柳如蘭如雲髮髻,蕭玉像想起什麼似的,從懷中貼近心臟的位置拿出一根碧玉簪,那是在凌城時,他爲她親手設計訂做的碧玉簪。

蘭花清幽怒放,長長的流蘇溫柔安靜的垂下。

蕭玉微微一笑,小心翼翼的將碧玉簪別入如雲的烏黑髮髻中,動作輕柔得彷彿害怕驚醒夢中的她。

又從貼近心口的位置上拿出一枚戒指,戒指一直放在心口的位置,仍帶着溫熱的體溫,藉着淡淡的如水月色,翡翠玉環,中央雕出一朵怒放的蘭花形狀,蘭花的花蕊則由一枚光華奪目色澤明亮耀眼的貓眼石點綴。

蕭玉輕輕握住柳如蘭纖長白嫩的手指,輕輕將戒指套在柳如蘭的手指上,溫柔撫摸着柳如蘭的手指和大小合適的戒指。

“爲你做的一切,只有你纔有資格擁有!即便娶了他人爲妻,心裡的位置只屬於你!誰也休想奪走!”

輕淡如風的語調,溫潤如玉的聲音,卻說着最堅定不移最堅貞深情的誓言和承諾,只是睡夢中的她只是更緊的依偎在他懷裡,對夢裡所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只知道賴進他的懷裡尋求着那熟悉的溫暖和氣息。

低下頭,輕輕在那白嫩如雪的額上印下一吻。

在角門處不知站了多久的修長身影緩緩轉身,如水的月光投射在他俊美迷人的臉上,昔日風流倜儻的雙眸,此刻全成了滿滿的憂傷和不忍。

看着大家紛紛留言,明月非常感謝大家,在此,也請大家放心,明月不寫悲劇!這是明月的原則,明月不會違背自己的原則。請大家相信明月,和明月一起爲蘭兒和玉的愛情尋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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