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雙姝回想了下,方纔那丫鬟見她遲遲不進去,便很着急,這就說明“那幫人”很快就要過來了。
今兒既是文會,原本就應該是到園子裡賞景,然後作詩,無奈下着大雪,趙雙嬌便提議分開到閣樓上。
褚榆園有兩層閣樓,衆少女又是分散走開的,如此一來,她就是不見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不過……
趙雙嬌要的可不是她憑空消失,那樣無法給楊丹儀一個交代,畢竟她好歹也是個大活人。
趙雙嬌要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她出現在這處院子裡,並被裡頭的瘋婦人感染。
傳屍這個病,她前世是聽說過的,算不上罕見但也不多,一旦感染上,可以說是必死無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已經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趙雙姝拖着丫鬟往院子裡走,一路暢通無阻。
很顯然,這處院子是趙雙嬌使人打點過了的,這個時候不會有人過來。
進了院子,周遭頓時就傳來一股無比淒涼的氣息。
即便趙雙姝是已經死過一次了的人,可進了這處院子,她也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這處院子位於淮北王府西北角,方向乃是坐西朝東,名副其實的凶宅。
成天的不見天日,這會兒又無丫鬟小廝看守,才進去就有種毛骨悚然之感。
“算算時間,約莫還有半柱香不到,就該來了。”趙雙姝把丫鬟拖到角落裡,從邊上拿了一件蓑衣替她蓋住。
這樣的冰天雪地裡,倘若就這樣把丫鬟扔在這兒,要不了半柱香時間,這丫鬟便就要一命嗚呼了。
她還犯不着爲了個丫鬟,搭上自己的名聲。
左右,等這丫鬟醒來被人發現後,也絕逃不過一個死字。
“你在嘀咕什麼?”
冷不丁的,她身後忽然響起一個婦人的聲音,喑啞喑啞的。
趙雙姝身子微微一怔,想起這院子裡除了瘋婦人就沒別人,臉色頓時一白。
她還沒報仇,還不想死在這裡。
趙雙姝僵硬地轉過身,眼前站着的果然是那個瘋婦人,不過不同的是,眼前的瘋婦人這般看上去並不瘋癲。
“你不是王府的人,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瘋婦人面色冷漠,逼近了她問道。
儘管周遭還在下着大雪,可趙雙姝手心還是出了汗,身子更是繃得緊緊的。
她要怎麼回答,才能不被眼前這人感染上傳屍病。
瘋婦人見她閉口不言,又一副極度緊張的模樣,嗤了一聲,“你放心,都說冤有頭債有主,我見你穿着打扮不像丫鬟,梳的又是女兒家髮髻,自然不會加害於你。”
又是個膽小的!
瘋婦人面前帶着嘲弄,似乎十分瞧不起她,往後退了幾步。
“你沒有瘋癲,是裝的對嗎?”到了這個時候,趙雙姝慢慢地回過了神來,張口問了句。
她的聲音格外冷冽,面色也恢復了一貫的淡然。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又不是這王府的人,難道還要跑去淮北王跟前揭發我?”瘋婦人面無表情,冷漠至極。
趙雙姝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發,瘋婦人反倒有些不習慣了,不耐煩地說了句,“我雖不知道你到底是得罪了誰,不過如今你既然已經擺脫了困境,便趕緊離去吧!”
在她這個院子裡待久了,沒病也能變得有病,更別說這還是別人設的一個局。
“我自然是要走的,只是你——”趙雙姝毫不隱瞞,試着說了句,“你既沒有瘋癲,爲何不想着出去?倘若能夠出去,或許還能報仇,總好過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她看得出來,眼前這婦人其實是個極其聰慧的,只要婦人想出去,有得是辦法。
瘋婦人便就輕輕地笑了,忽地停下來,盯着她許久才道,“你這小娃娃,知道什麼是報仇嗎?”
趙雙姝沒有開口,靜靜地聽着她往下說。
果然……
“我恨淮北王府所有的人,可即便我再恨,我也走不出這個地方,”瘋婦人先是仰天長笑,然後才低下頭,落寞道,“可我如今這副樣子,世人皆信了我患有傳屍,又如何肯放我出了這處院子?”
怕是她前腳才跑出去,那些人後腳就追了上來,把她綁回去,然後好一頓狠打。
十年前她確實是想過逃跑的,可隨着多次失敗後,她便再沒了逃跑的心思。
“更何況,我已在這處院子住了近十年,每日不用勞作,更不可能與外界交流,即便我逃了出去,也只是一個廢人。”瘋婦人面容忽然柔和了下來,嘆了口氣。
倘若成了一個廢人,出去後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活生生餓死,更別說如今外面世道險惡,她出去後未必就能有活路。
與其如此,倒不如待在這處院子,日夜用着王府的開銷,等她死後,冤魂生生世世徘徊在這處院子不散!
她定要淮北王府所有人後悔,後悔當初曾經那樣對待她!
“多少人被關起來之後,夢寐以求的就是能夠逃出去,你倒是看得通透,”趙雙姝沒了先前的害怕,忽然想到一個事,問了句,“其實,你並沒有患傳屍,可對?”
她前世曾見過患有傳屍的病人,渾身上下就沒一處是好的,可眼前這個婦人,縱然身上髒兮兮的,但精神面貌很好,更是沒有長疹子之類的。
也不曾聽見婦人咳嗽過一聲。
瘋婦人微微勾了勾脣,讚許地看了她一眼,爽快承認,“那都是他們爲了矇蔽世人,這纔對外說我患有傳屍,需要隔離開來,可如今這都已經過了十年,我卻還活得這樣精神。”
患了傳屍的人,大多都活不過十年。
“原來如此,”趙雙姝點點頭,忽然說道,“我曾聽說過,淮北王府西北角住了位瘋瘋癲癲的婦人,原是淮北王側妃,後來被貶爲庶人,說的就是你了吧?”
除了是她,這西北角還有誰住在這兒?
瘋婦人眼裡露出淡淡自嘲,笑了笑,“你這樣聰慧,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她什麼也沒說,可眼前這位少女卻什麼都知道。
趙雙姝正要開口呢,外頭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細碎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