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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B市的那天天氣忽然放晴。

顧珈銘小朋友揹着個小書包蔫蔫地站在她腿邊。嚴真還以爲小朋友早起看見她肯定很生氣,結果非但沒發火,還乖乖地吃了早飯,收拾好自己的小書包。

嚴真甚是詫異,小馬一邊將行李箱裝車一邊笑着跟她解釋。原來昨晚顧珈銘小朋友跟院裡另外幾個小朋友玩來勁兒了,直到快晚上十二點才被小馬架回家。他老爸就訓他,說下次再這麼晚回來就關他禁閉!小朋友頓時就蔫了。早上起來看見嚴真時心裡還打着小鼓呢,以爲嚴老師昨晚找不着他一個人生氣自己回家了!

嚴真聽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瞅了瞅對她討好地笑着的顧珈銘小朋友一眼,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蛋兒。他們這兩人現在是各懷鬼胎,她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最腹黑的人是誰?當然是——顧淮越顧參謀長!

腹黑的顧參謀長從小馬手裡接過了車子鑰匙,直接開車送他們去機場。上午十一點的飛機,現在才早上九點,時間還算寬鬆,他放慢車速行駛着。

嚴真坐在副駕上,偶爾用餘光打量打量他。今天下午顧淮越還有一個會,是關於部隊下一年度戰備訓練計劃的,他能抽出時間送他們已經是很不容易。只是嚴真不想也不會抱怨,因爲她知道他既是她的丈夫,又是一名軍人。她也在習慣成爲一個軍人的妻子,習慣這樣平和的離別場景。

車子穩穩地滑入了停車坪,顧淮越從後備箱提出所有的行李,轉身時看見嚴真和小禍害兩人圍帶着一模一樣的圍巾和手套,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

他忽然意識到這次送別與以往都不太一樣,因爲這是他第一次送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顧淮越怔愣了下,揉了揉珈銘的頭,說:“走吧。”

排隊換好了登機牌,三人站在候機大廳。顧淮越低頭囑咐顧小朋友在飛機上要聽嚴真的話,小朋友蔫蔫地點了點腦袋。顧淮越看他這副模樣,落在他小腦瓜上的爆栗子力度也變得輕柔了。

這小傢伙長這麼大,最不喜歡的,就是離別。

他擡頭看看嚴真,將飛機票交給她。

嚴真:“你忙的話就先走吧,我準帶着他安全到家。”

顧淮越笑了笑,扶了扶帽檐:“到家記得打電話。”

“嗯。”嚴真點頭,努力擠出笑容。

而他只是扶了扶她的肩膀,想說些什麼,卻又都嚥了回去:“那我先走。”從這裡回師部最起碼得一個小時,回去吃個飯也就該開會了,他確實忙得很。

他抱了抱小朋友,也抱了她一下,力度控制的不夠好還很短暫,沒等她感覺到這個擁抱的溫度,他已經轉身離開了。

看着他的背影,小朋友忍不住小聲嘀咕:“怎麼感覺首長今天有點兒不一樣。”

聽完這句話,嚴真忽然覺得心裡頭被誰抓了一把,揪着疼。

她笑了笑,一手抓着小朋友一手準備檢票登機,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向後看,不去追尋他的背影。只是沒多久,她就不受控制地轉過頭去,看見他站在離他們不算遠的地方,目送着他們離去。

見她望過去,顧淮越笑了笑,將右手擡起,緩緩地行了一個軍禮。那是一個軍人能表達出來的最高敬意,他給了她。

而嚴真則迅速地轉過頭去,瞬間淚如雨下。

……

…………

C市的冬天也不比B市暖和多少,只是大街小巷上餘下的喜慶氣息讓她感覺新年還未走遠。樑和和李琬就笑她,說是在部隊的時間抓得太緊,讓人也跟着神經緊張,完全意識不到這是在放假過年。

嚴真一想,還真覺得有道理。

直到現在想起分別前看他的最後一眼,嚴真還覺得胸口悶得慌,回到家裡給他打電話,是通訊員小馬接的,說是參謀長在開會,讓他等她的電話,知道他們到家就放心了。

如今回來三天了,除了第一天打了個電話說往後幾天會很忙之外,再打過去,就是小馬代接了。

一切好像回到了原點。不過嚴真心裡清楚,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她記在心裡就好。

忽然一陣咋呼聲起:“嚴老師,牛奶都冒泡泡了,熟了!”

你看,想走神思考點兒問題也不行,還有個倒黴孩子要喂!嚴真趕緊關了煤氣開關,把煎好的雞蛋和牛奶盛了出來,讓頭一天上課的顧小司令吃早飯!

他們現在住在顧淮越市區那套兩居室的房子,從這到學校的距離比顧園近,他們來回也方便。

嚴真馱着顧小朋友在門口停住,小朋友一歪帽子,背起書包牛氣地往教室走了。嚴真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想笑,小傢伙又恢復了紅軍司令的氣勢,已經不再是那個因爲要離開爸爸而沮喪低落的小朋友了。而她,好像連個孩子都不如,這怎麼行?嚴老師心下一驚,趕緊開始調整狀態。

同事王穎一直很好奇嚴真和顧珈銘小朋友的關係,嚴真含糊解釋了幾句將她搪塞過去,轉過身來卻被一個問題困擾住了,她爲什麼不說實話呢?

“嚴姐,嚴姐!”一雙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嚴真驟然回過神來,看見對面小劉好奇的眼神。

小劉問:“嚴姐你沒事兒吧?”

嚴真搖了搖頭,攏了攏頭髮換上衣服開始工作。

小劉見她沒事兒,也就放下心了:“常主任說,讓您過來了去他辦公室一趟。”

嚴真係扣子的手頓了一頓:“主任沒說有什麼事兒嗎?”

小劉搖搖頭,這她就不知道了。

嚴真想了想,轉身走了出去

常老寫的一手好字,用他的話說是小時候上私塾的時候被先生練出來的,圖書館裡牆上掛了一排警示語,全部都是常老手寫而成裱好掛上去的。嚴真敲門而入的時候,常老正俯身一筆一劃的在紙上寫字。她見狀沒有打擾,而是在一旁耐心地等着他寫完。

“小嚴啊,快來幫我看看這四個字。”常老扭頭喊她。

嚴真有些訝異常老的好興致,卻還是接過了他的墨寶,一字一字唸了出來:“韜—光—養—晦”

“寫的怎麼樣?”老頭笑着摸了摸下巴,再有一綹子白鬍須就更像那私塾老先生了。

她笑了笑,說好。

常老雙眼一亮,開懷道:“那就送給你了!”

“誒?”嚴真自然是有些詫異的。

常老在辦公桌前坐下,端起茶缸一邊喝水一邊指着嚴真說:“你呀你呀,你的檔案在哪裡?”

“在檔案室。”她愣着說,而後又是一笑,“我來這兒這麼久了,您纔想起來看我的檔案?”其實說起這個來嚴真有些底氣不足,當初畢竟是靠學姐的關係進來的,所有的手續都是走個程序,帶來的檔案直接往檔案室一放,有誰耐着性子翻翻看呢。

“我才懶得看那個!”常老大手一揮,“我只問你,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啊?”嚴真愣了下,而常老依舊是滿臉慈和笑容地看着她,嚴真低下頭,低聲說,“Z大畢業的。”

“學的是不是管理類專業?”老頭淡定地瞥她一眼,這回嚴真是徹底愣住了。

常老放下茶缸:“你這個丫頭可捂得嚴實啊。”

“那,您是怎麼知道的?”

常老哈哈一笑,細細道來。常老的老伴兒就在Z大管院教書,前年剛退了下來,昨天中午來學校給常老送午飯,碰巧看見了嚴真,只是因爲嚴真走得太急,沒叫住。把老太太急得回了家就趕緊逼常老的供。

嚴真聽了有些激動又有些不好意思:“這真是,太巧了。”

常老的老伴兒李教授是她們學院返聘回來的老師,德高望重,非常受人尊敬。

“還說呢,昨晚上這老太太就在我耳邊一直唸叨,說Z大管院出去的學生怎麼就在我手下歸我管了?直說我浪費人才!”常老苦笑。

“那您,不會就這麼趕我走吧?”嚴真開玩笑地說了句,而常老居然還真就點了點頭。

“老太太問我要人,你說我給不給?”常老認真地看着她。

嚴真噎了一下,問:“要我做什麼?”

“說是C大管院在做的一個項目,專業人手很少,內部招聘也湊不夠人,就委託我這老太太給她找一些合適的人來幫忙,做的好了可以留校做助教。”

嚴真幾乎想都沒想就下意識地拒絕了:“我,我不行!”

“行不行是人家說了算的,還得面試呢,不算走後門。”常老大手一揮乾脆道,喝了口水,他又意味深長地添了一句,“你想好了,是高校助教。比這兒的工作可強多了。”

“我知道。”她低下頭,她當然明白這一點,之所以不能立刻下定決心是因爲她還有顧慮。

“嚴真,我送你這四個字可不是白送的。”常老意有所值地點點他剛寫就的那副字,“韜光養晦地夠了,就真得派上用場了。”

其實常老還真是擡舉她了,她哪是在韜光養晦,她不過是找個工作養活自己而已。

沉默了片刻,嚴真說:“我想想,等我決定了再給您個準信兒。”

晚上嚴真跟顧珈銘小朋友一起回家,這幾天C市又下了一場大雪,嚴真不敢騎着車子帶珈銘去學校,兩個人就決定坐公交。

在距離家還有兩站地的時候嚴真跟小朋友下了車,去超市買了些東西回家做晚飯,小朋友一邊拽着嚴真的手一邊啃着冰糖葫蘆又一邊聽着嚴真訓。

“顧珈銘同學,昨晚上我怎麼跟你說的。”

小朋友嘴裡吃着東西含糊地說:“您教育我,在班裡邊不能隨便跟人打架。”

記得很清楚嘛,“那今天怎麼有人告訴我你又打架了,還是跟林梓一起?”這兩小壞蛋現在倒結成同盟了。

“誰讓那個剛轉來的老是欺負林小小,就得揍他!”小朋友咬牙切齒。

嚴真失笑地看着他,敢情這小傢伙也知道英雄救美了,她嘆了口氣,說:“那就跟他好好說。”想了想,又添了句,“是用嘴說,不能用拳頭說。”

小朋友也裝模作樣地嘆口氣:“誒,你們女人真麻煩,就知道告狀和哭!”

嚴真:“……”這小壞蛋又壞上了一個層次了,居然開始說這種話……

咳了咳,嚴真說:“顧珈銘同學,我要是不跟你在同一個學校了,你還嫌麻煩不?”

小朋友聽這話頓住了腳步,黏在臉頰上的糖渣也忘了抹掉了:“老師,你要去哪兒啊?”

嚴真頓了下,說:“我是說假如。”

小朋友點了點頭,說:“嫌,反正總有人給你告狀!”然後接着就是他挨訓。

她失笑,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了喇叭聲,嚴真偏了偏頭,看見路邊停了一輛獵豹汽車,掛着部隊的牌照,有個人從裡面探了探頭,嚴真是一眼就認出他了。

沈孟川。她下意識地默唸出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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