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黑,聶錚便吩咐張龍趙虎兩人留守小院,自己單身一人,如約前往了方胖子的住處。
進入後寨的一衆山賊首腦的居住區之後,遠遠的,聶錚便看見方胖子的大兒子方遠志,恭候在門外。
見到大當家終於如約前來之後,方遠志甚是欣喜,礙於聶錚寨主的身份,他也不敢表現的太過隨便,只能規規矩矩的向聶錚拱手行禮。
“小的見過寨主!”
聶錚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遠志免禮,都是自家人,你和我這般客氣作甚。”
方遠志靦腆的笑了笑,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正在此時,屋內的方胖子聽聞聶錚到來之後,也趕緊帶着一名體型瘦弱的孩童出門迎接。瘦弱孩童正是方胖子的幼子方小志。
小志躲在父親的身後,有些怯生生的探出半個腦袋,烏溜溜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的偷偷注視的眼前的大當家,由於感受到了大當家身上流露出來的陌生氣息,一時之間,小傢伙居然不敢向以前那樣,興高采烈的衝過去。
聶錚滿臉微笑的看了他一眼,感受到了他對自己的戒備跟畏懼,心中不由暗暗一動,心道,這小傢伙應該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陌生氣息,估計有些害怕自己吧。
想到這裡,聶錚立即主動地走到小志的跟前,摸了摸他那瘦小的腦袋,笑着打趣道:“怎麼了,小志,大當家這段時間因爲忙於寨務,沒有時間來探望你,你就和大當家生分了?快快叫聲大當家聽聽,否則,大當家可要把你趕出山寨了!”
聽聞此言,小志怯生生的看了聶錚一眼,低聲道:“大當家!”
“哈哈……這樣才懂事嘛。”聶錚開懷大笑,順手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塞到小志的手中,“今天是你的生辰,這塊玉佩是大當家送給你的禮物,你可要好生保管,切莫搞丟了。”
站在一旁的方胖子見聶錚送給小二的玉佩,通體雪白,潤如羊脂,一看就是極其珍貴的上品寶玉。
當即他便急忙催促道:“你這憨小子,大當家送你如此貴重的禮物,你還愣着作甚,還不快快給大當家道謝!”
小志茫然的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又擡頭看了看一臉微笑的聶錚,最後,才愣頭愣腦的道:“大當家以前不是說,每年小志生辰,都要送小志一個八寶天尊的糖人兒的麼,這根本就不是糖人兒,大當家騙人。”
“糖人兒?”
聶錚怔了一怔,隨即才反應過來,當下便哄道:“這個……這個小志啊,這個大當家因爲近段時間比較忙,倒是將此事忘了,不過你放心,既然大當家答應你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等過幾天大當家從沈家寨主回來,一定送你八寶天尊的糖人兒,到時候,別說一個糖人兒了,就是十個一百個,大當家都給你買回來,可好?”
聽聞此言,小志這才喜笑顏開,露出了他那缺了一顆的門牙,一副天真呆萌的模樣。
見此情景,聶錚不禁捏了捏他那小臉蛋,笑道:“你這傢伙,脾氣倒是越來越大了,呵呵!”
方胖子見狀,不由有些尷尬的道:“都怪屬下管教無方,倒是讓寨主見笑了。酒菜早已經準備好,寨主快快請進。”
言罷,方胖子父子三人,便將聶錚迎進了屋內。
方胖子的住處不大,估計總共纔不到二十個平方,屋內的傢俱桌椅也比較陳舊。
在屋的正中央,擺着一張小木桌,桌上擺了幾道葷腥小炒等下酒菜。
以前,黑風寨的伙房,沒有炒菜的習慣,不管什麼菜,一般都是一鍋燉,後來,聶錚親自去了幾趟廚房,手把手的教會了伙伕們炒菜的技巧,於是呼,如今整個黑風寨上下,都開始吃上了美味飄香的炒菜了。
因爲寨主的到來,方胖子今天下午還特意吩咐伙房,炒了幾道寨主最爲鍾愛的幾道菜過來,蒜香薰肉、花椒羊排、爆炒豬耳、五香牛肉,同時,還有寨主最喜愛的碳烤野兔肉。
尤其是那道碳烤野兔肉,也不知道用的什麼法子做的,通體金黃,外焦裡嫩,色澤油滑,上面還灑了許多孜然和香料,遠遠就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直撲口鼻,令聶錚口水橫流,食慾大漲。
望着這一美味菜餚,聶錚不由食指大動,當即也不客氣,直接走到桌邊坐了下來,抄起筷子便夾了一塊野兔肉塞進了口中,微微咀嚼了幾口,頓時,眼睛一亮!
此刻,方胖子父子三人,等到聶錚入座之後,他們也先後圍着小木桌坐了下來。
方胖子拿出一壺酒,分別跟聶錚和自己斟了一杯,然後四人便拿起筷子,開吃了。
不得不說,今天這桌酒菜,確實做得極好,尤其是那碳烤野兔肉,簡直美味到了極點,聶錚連續吞嚼了十幾塊野兔肉,這才緩緩放下筷子,舔了舔嘴脣道:“這碳烤野兔肉,果真是罕見的美味,伙房那幫傢伙,幾天不見,這做菜的手藝,倒是日益見長啊!”
聽聞此言,坐在一旁的方遠志忽然插嘴道:“這道碳烤兔肉,是小志親手爲大當家做的,爲了準備這道菜,小志這段時間可沒少拉着我去山下放套,他知道大當家向來喜歡吃兔肉,於是便讓我去向那伙房的陳師傅,討要了這碳烤野兔肉的製作方法,就是用來孝敬大當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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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聶錚心中不由一暖,伸手摸了摸坐在旁邊的小腦袋,煞是喜愛,“你這小子,爲了孝敬我,倒真是有心,算我以前沒白疼你,放心吧,等下我回去,便親手做個糖人給你,大當家說話算話,既然說過今天送給你,就一定送。”
見大當家說等下親手做糖人送給他,小志欣喜萬分,當即擡頭望着聶錚,咧嘴呆萌的笑了笑,連嘴角下面的油漬滴落在身上的新衣服之上,都未察覺。
見此情景,聶錚立即伸出衣袖,將他嘴邊的油漬擦去,笑道:“這身新衣裳,擱在你身上,估計也乾淨不了三天。不過這衣服倒是挺合身,不知道誰給你做的。”
聽聞此言,坐在旁邊的方胖子笑了笑,道:“小志這身新衣裳,是前段時間,夫人讓易先生帶過來的,這些年,逢年過節,還有小志的生辰,夫人都會替他置辦新衣新鞋,夫人和寨主如此疼愛小志,倒讓我這這個當爹的,汗顏萬分。”
“小志的新衣裳是夫人送的?”聶錚心中一動,暗道沈紅玉這個婆娘,倒挺善良細心,由此可見,她的人品,應該不會差。
想到這裡,聶錚對這個漂亮而且又本事的便宜老婆,心中越發的充滿期待了起來。
“寨主,我敬你一杯!”
方胖子與聶錚碰了一杯之後,滿是憐愛的看了小志一眼,緩緩的道:“本來,這幾年,咱們黑風寨舉步艱難,夫人多次派人過來,想將小志接到沈家寨去,可是這憨小子倒也有良心,知道感恩,非不肯離開黑風寨,說是要和大當家在一起,哪兒都不去,呵呵,這憨小子,被寨主慣壞了……”
這方小志如此年幼,便知道忠心耿耿的跟隨自己,頓時,聶錚心中不由一陣莫名的感動,同時也爲方胖子一家對自己的赤膽忠誠而感到欣慰。
自己日後若想將黑風寨發展壯大,像方胖子這樣忠心耿耿的追隨者,一定不可缺少。
想到這裡,聶錚舉起酒杯,由衷的說道:“方堂主,這些年你爲了黑風寨,日夜操勞,耗盡心血,我聶某人甚是感激,這一杯酒,我敬你。”
“寨主切莫如此,應該是屬下敬您纔對,如果沒有您,就沒有屬下的今天。”
說完,兩人便仰頭一飲而盡。
幾杯酒下肚,方胖子胖臉微紅,也開始有了些酒意。
他再次跟聶錚和自己斟滿了酒杯,情緒也不禁有了些變化,只見他眼眶微紅的望着聶錚,緩緩的說道:“寨主,您可還記得七年前的那天晚上麼?”
聶錚笑着搖搖頭,表示不記得了。
“我方大海永遠都記得!”
方胖子端起酒杯,再次一飲而盡,緩緩低下頭,往昔那深藏在心底的難忘畫面,再次一一浮現在眼前。
只見他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望着桌面上那明暗不定的燈火,喃喃低語道:“七年前,那惡紳柴員外,爲佔我商鋪房產,派來惡奴辱我妻女,害的她們懸樑自盡而亡,當時,我散盡家財,四處告官伸冤,豈料那惡紳勾結官府,我反遭誣陷迫害,使得家產全無,只得帶着兩名幼子乞討街頭,四處遭人打罵欺辱,只能流落荒郊。
當日小志病重,奄奄一息,若不是寨主帶領人馬路過,想必我們一家三口,早已經拋屍荒野。還記得當天晚上,傾盆暴雨,我絕望的抱着小志,三人蜷縮在一個破廟之內,當夜寨主帶領王堂主等人從破廟經過,碰巧發現了我們,當時寨主問我;爲何流落至此?我回答;遭惡紳迫害,家破人亡,天地雖大卻無處容身。
寨主又說;既然遭惡紳迫害,爲何不奮起反抗爲妻女報仇,大不了血濺當場,有何可懼,堂堂七尺男兒,龜縮躲藏在荒野破廟,算得什麼男人。我說;我也想揮刀殺了那惡紳,爲妻女報仇血恨,但恐留下兩名幼子無人照看,若是斷了香火,九泉之下,愧對列祖列宗。
寨主大笑說;這又算得什麼難事,我現在給你一把刀,讓王剛陪你去報仇,不管死活,你那兩個兒子,我替你照看。當晚,我便在王堂主的幫助下,衝進那惡紳的宅院,砍下了他的狗頭。事成歸來後,寨主開懷大笑,說這纔是真正的男兒,於是便將我們帶上了黑風嶺。”
聽完之後,聶錚爲之動容,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平日裡看起和藹的如同彌勒佛一般的方胖子,居然也有如此悲慘的過往。
坐在旁邊的兩個兒子,聽到父親藉着酒性講起那不堪回事的過往,紛紛低垂下頭,神情黯然。
此刻,方胖子再次將酒杯斟滿,又猛地一口吞下,抹了抹嘴巴,淡然一笑道:“跟隨寨主上山之後,寨主和夫人一直對我們父子親信有加,更把遠志和小志這兩個小子當做親兄弟看待,這些,我都一直放在心上,但我卻沒本事報答你們的恩情。
後來夫人離開黑風嶺,山寨內的一些首腦元老,也都因爲此事跟寨主鬧了矛盾,被寨主全部趕下了山,在任選四大分堂主的時候,寨主更是力排衆議,將我放在四堂堂主的這個重要位置之上,我雖然資歷淺,也沒能耐,但我卻從未想過退縮和推辭,只要是寨主安排我做的事情,哪怕是刀山火海,舍了這條賤命,我方大海都不會猶豫。
當上了堂主之後,山寨內有很多人都在背後說我閒話,我知道,他們都瞧不起我,覺得我武不能打,重不能挑,還帶着兩個只知道吃喝的累贅幼兒,他們暗中都在說我們父子三人只會仗着寨主的庇護,狐假虎威,根本就不能爲山寨做一點貢獻。
可是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從當上堂主的那一刻起,我就暗中發狠,對自己說,一定要替寨主爭氣,絕不拖寨主後腿,絕不辜負寨主對我的信任。做四堂主這幾年來,雖然經常會有很多人去寨主那裡說閒話,說我暗中苛扣錢糧,中飽私囊,但寨主卻始終都站在我這邊,不爲閒言閒語所動,寨主爲我做的這一切,都讓我感動萬分……”
說到這裡,方胖子眼眶泛紅,聲音幾欲哽咽。
見此情景,聶錚也被他這一番深藏多年的肺腑之言所感動,當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大海,我知道這些年你做這堂主之位,受了不少委屈,忍了不少冤枉氣,但你是什麼人,我聶錚心裡最清楚。這幾年,你爲山寨的錢糧後勤之事,操碎了心,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我心知肚明,莫在說你沒本事幫不了我之類的混話,如果不是有你打理後勤,黑風寨早就垮了。”
“寨主!……”
方胖子雙目含淚,癟嘴哽咽道:“寨主,我們父子三人欠您的恩情,只怕是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聶錚沉默了良久,方纔緩緩的說道:“方胖子,如果你還當我是寨主,就莫在提恩情一話,只要你一心一意的跟着我,替我做事,我聶錚今晚就放一句話在這裡,只要你今後不生異心,我許你方家一世榮華富貴。”
“寨主……”
今夜,是方胖子上山以來,喝得最多的一次,也是唯一喝醉的一次。
可能是將積壓在心底多年的話,全部都說了出來,他心裡很痛快。
雖然最後喝得如同一灘爛泥,又哭又笑,又吼又叫,但他臉上的神情,卻顯得格外的暢快輕鬆。
最後,方胖子徹底的倒在了桌子底下,這時候,聶錚便吩咐方遠志將酒桌上的殘局收拾了。
二人費力的將沉重的方胖子扶上牀之後,聶錚看了看夜色已深,外面一片寂靜,當即就準備回去了。
方遠志替父親和小志蓋好被褥之後,見寨主要走,便急忙趕着出來護送寨主回去。
聶錚剛剛走出門口,便聽見方遠志追了出來,當即回頭道:“這麼晚了,你跟着我作甚?”
方遠志不敢與聶錚的目光直視,有些拘束的垂下頭,低聲道:“之前父親說過,讓我護送寨主回去。”
聶錚深深嘆了口氣,道:“不用了,你今晚好好照顧你的父親,他爲了你們兄弟,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
方遠志點了點頭,不語。
聶錚見狀,便轉身離去了。
就當他還沒走幾步,忽然聽到方遠志在身後低聲叫道:“寨主!”
聶錚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軀,見方遠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當即問道:“又有何事?”
方遠志緊張的摳挖着手指,猶豫了好一陣,方纔鼓起勇氣,快步走到聶錚跟前,只見“噗通”一聲,猛地跪倒在聶錚的面前。
見此情景,聶錚愣了一愣,不悅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是作甚,快快起來。”
方遠志倔強的低着頭,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咬牙道:“寨主,我不想再看守糧庫了,也不想再被人瞧不起。每天像這樣在山寨窩窩囊囊的待着,躲在寨主的庇護之下,我在衆人的面前,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我要去崑崙山學藝,只有學得通天技藝,才能報答寨主對我們父子的似海恩情,還請寨主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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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錚臉色一陰,沉聲道:“簡直胡言亂語!此去關外崑崙山何止萬里,途經沼澤兇蠻之地無數,再加上外面到處兵荒馬亂,餓殍遍野,我若放你下山,那就是讓你去送死,不行!堅決不行!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在黑風嶺待着,誰要再敢亂嚼舌根,輕視與你,我必要其好看!”
聽聞此言,方遠志當場就急了,扯着聶錚的衣襬懇求道:“寨主!寨主!您就成全我,讓我下山吧……”
見他如此倔強,聶錚勃然大怒,當場爆喝一聲道:“來人!”
聽到呼聲後,瞬間,那些居住在這一帶的山賊首腦頭目們,紛紛光着膀子,衣衫不整的從屋內衝了出來。
“有刺客,快去保護寨主!……”
遠遠地,楊飛虎、張大壯和王剛等十幾名山寨頭目,急匆匆的圍了上來。
只見寨主臉色鐵青的怒立當場,方胖子的大小子正神情倔強的跪在地上,頓時,一衆山賊首腦愣了一愣,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此時,聶錚冷冷的對一衆山寨首腦下令道:“等下派人給我寸步不離的看緊他,如果他敢私自下山,給我打斷他的狗腿!”
衆山賊首腦怔了一怔,面面相視,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疑惑,不明白方胖子家的大小子,怎會惹得大當家發這麼大的火。
不過疑惑歸疑惑,當即王剛便恭敬的拱手領命道:“是,寨主!”
言罷,王剛看了仍跪在地上的方遠志一眼,道:“遠志起來,跟我去刑房。”
方遠志還是倔強的跪地不起,垂首不語。
見此情景,王剛暗暗搖了搖頭,當即便命令兩名三堂麾下的頭目,將這倔小子攜到後山刑房去了。
望着方遠志離去的背影,聶錚眉頭緊皺,深深的嘆了口氣。
他心中很清楚,這方遠志之前肯定也哀求過方胖子,方胖子也絕對不會答應,所以他就跑來懇求自己。
上次黑風寨所有人,都在聚義堂之內,向自己行了那效忠血誓,永生不得背棄黑風寨,不得背棄自己,所以,沒有他黑風寨大當家聶錚的批准,這方遠志是不敢私自下山的,否則,就是背信棄義,他們父子三人,這一生都會遭同行唾棄,而且還會遭到山規懲罰,清理門戶。
不過,爲了以防萬一,聶錚還是命人看守住這小子才行,否則,一個不小心,萬一這傢伙頭腦發熱,真的私自跑下了山,到時候就麻煩了,雖然說自己可以選擇不追究,但是這小子是個愣頭青,又沒武藝防身,一旦下山,進入那兵荒馬亂的地界,極有可能喪命。
所以無論如何,聶錚都不會答應放他下山的。
想到這裡,聶錚向衆手下揮了揮手,道:“行了,沒事了,大家都回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