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幫武者圍在岸邊,有飲水的,有在下游洗澡的。也有裝了滿滿的幾大水壺留作備用的。
好不容易來到水源的他們,全然沒有注意到。
在河水的淤泥之中,被水流衝開的一個地方,有着幾條糜爛的大魚屍體,正在向外擴散着一圈圈黑氣。
這些黑氣一遇水,便化作無形。
突然——
啊!
有人慘叫,扼住自己的喉嚨,然後張大了的嘴巴里,在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
表情痛苦不堪,臉色快速的變得烏青。
一條條黑色的絲線從他們的心臟開始向身體的皮膚表面擴散,宛如神秘的圖騰。
不久之後,這人死於無聲之中。
繼他之後,陸續有人開始出現同樣的中毒的徵兆。猶如瘟疫一般蔓延,幾乎所有喝了河裡毒水的人,都面色發青,嘴脣發紫,在奇痛無比的折磨之中一直到死去。
撲通
撲通
河水不斷的濺起一片片水花,那是死後的武者,身體倒在河水裡噴起來的。
“不好,喝水有毒。”
等着別人給自己送水的歐陽和後僥倖逃過一劫,豁然起身,一張老臉彷彿抹布一樣鐵青抽搐。
其他沒有中毒的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嚇得忙把手中水壺扔了出去,臉色慘白。
當活下來的武者,清點人數的時候,得到了一個讓他們心驚肉跳的數字。
整整五百人,全部斃命。
這其中還有一些人是因爲實力強大,或者正好有着專門剋制這種毒藥的天材地寶待在身上,才僥倖不死。
五百人啊。只是喝了幾口水就死了這麼多。
人羣左盼右顧,驚呆的發現,自打進入橫嶺山脈搜尋活閻王的下落以來,死亡的人數已經達到了恐怖的十分之三。
而他們現在,竟然連活閻王的一根頭髮絲都沒有看到。
悲哀,恥辱。
有些人,甚至抱着自己兄弟師兄的屍體抱頭痛哭。
“活閻王,老子跟你不死不休。”
“活閻王,老子就是化成了厲鬼,也絕饒不了你。”
“活閻王……走,我們走。我們不找活閻王了,人活着纔有希望,什麼狗屁九天至尊傳承,誰愛要誰就拿去,老子現在只想回家。只想老婆孩子熱炕頭。”
“嗚嗚……等等我,我也走。我要把我兄弟的屍體帶回去,嗚嗚……”
人心渙散,有人悲壯,有人離愁。
這麼一折騰,還留下來的人數急劇縮水,已經不過五千之數。
歐陽和後狠得指甲深深的嵌入血肉中,狠得一雙眼睛就像是三頭地獄犬的一樣,怨毒,無比的怨毒。
“走,今天找不到活閻王,老夫從此隱居江湖,再不現世!”歐陽和後決然的走了。
他之後,第三軍將軍閻褚皺着眉頭嘆息了一會之後,也率領隊伍隨後跟上。
空氣中,留下閻褚嘆息的話語:“人這一生,什麼都可以欠,就是別欠人情啊!”
跟在閻褚身後的士兵,受到感染,鼻頭也是莫名一酸。
因爲一個人情,幾百的兄弟戰友,埋骨荒山,人情債,最是難還。
黑煞宮、月閣。
兩大勢力遲疑了,真的是遲疑了。
一路走來,活閻王的種種手段,佈下的一條條陷阱,甚至於,他都能夠在重傷逃命之時,將自己全身的氣息包括身邊其他人的氣息完全的掩蓋,連玄獸都聞不出來。
這還沒有見面,就死了這麼多的人。
活閻王,
這纔是真正的活閻王。
但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別人能退,他們這些江湖上聲名顯赫的宗門勢力,卻不能退。在往日,這是一種尊貴地位的象徵,而在今天,這是一扇沉重的枷鎖。
留下的第一軍,黑雄也中毒了,但是硬生生的用玄氣將毒給逼了出去。
“將軍,還要進去嗎?”
他身旁,一名副官有些傷感的問道。
作爲軍人,他們不怕犧牲,但是這種不知道爲什麼的犧牲,纔是真正讓他們感到恐懼與沮喪的因由。
他們甚至不知道爲什麼要尋找活閻王,找到了之後又做些什麼。
軍令如山,可人心都是肉長的。總要有一個限度,或者說有一點前進的曙光。
黑雄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士兵,人困馬乏,萎靡不振。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用自己兄弟的性命去胡闖亂闖,填埋活閻王佈下的陷阱,對於黑雄本人來說這本身就是一個折磨。
只是……他不能退。非但不能退,還要比任何都最先找到活閻王。縱然把所有人的性命都搭進去。
這就是軍人,也是他身爲將領的悲哀。
有時候,黑雄寧願也是一個不知情的士兵,就算蒙着腦袋往前闖,也比這種內心的折磨,來得要輕鬆的多。
黑雄無力的揮了揮手:“走吧。無論生死,今日,算我黑雄欠了各位兄弟的。”
他們動,剩下的一些激進分子也跟着深入了進去。
但這一次,行軍速度明顯快了一倍有餘。
一來,是要處處提防活閻王的陷阱,二來,之前喝下去的毒藥大多數人只是將之暫時壓制,並沒有逼出體外,這嚴重的影響了行軍速度。
…………
密室之中。
邪陳渾身冒起了黑煙,等到黑煙收入體內,他也慢慢的甦醒過來。
“已經五天了,實力才恢復了一半。唉……”邪陳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轉頭望向因爲被他驚動慢慢甦醒過來的林超。
“怎麼了?”林超睜開眼睛,看到邪陳正看着自己,不明所以的道。
“你說……”邪陳想了想:“你說那些追兵回來嗎?”
“一定會的。”
“恩?”邪陳一皺眉頭:“爲什麼這麼肯定?”
“這個不好說,不過,你只要相信他們一定會來就是了。”
邪陳不再多問,而是憂心忡忡的望着幽暗的密室角落。
見狀,林超調侃道:“怎麼,害怕了?”
“恩,害怕了。”邪陳點點頭,認真的道。
他的反應讓林超一陣錯愕,這個傢伙,今天怎麼感覺怪怪的。
想了想,林超心中一動,繼而又是一陣突突:“又想起你師父了?”林超小心翼翼的問道,說話間,在周圍佈下了一個結界。
邪陳仰起頭,深深的一嘆,道:“是啊。也許,他現在正在想方設法找到我們的下落,然後殺了我。”邪陳苦笑:“我瞭解師父的爲人,他只要知道我的行蹤,就算你當初沒有那些安排,也一定會千方百計的把我殺了。
只有這樣,我才能夠永遠的保守他的秘密。”
林超心頭爲之惻然,爲邪陳的命運感到同情的時候,也有些怒其不爭的味道。
平心而論,同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林超身上,他一定會毫不手軟的宰了常柏草。但是林超也明白,邪陳從小到大,一直到成年,接觸的人中只有自己的師父。那種情感,就算明知常柏草要拿他煉製活體人蔘,也是難以剋制和忽略的。
“別想這麼多了。你猜,現在那些追兵到哪了?”林超轉移話題道。
“到哪了?”邪陳低着頭想了一會:“如果真的有追兵,我猜他們已經快要到我們的藏身之處了吧。”
“錯。”
林超斷然否決。
“哦?哪裡錯了?”
林超呵呵一笑,笑容篤定:“你忽略了我們沿途佈下的陷阱,有這些東西阻撓,我推測現在的他們頂多越過了那條大河。”
邪陳撇了撇嘴:“你就這麼自信?”
那些陷阱雖然是邪陳親自佈置的,但說老實話,除了三頭地獄犬那個,其他的邪陳真的沒有什麼把握。
一來,這些人會不會遇到這些陷阱尚且兩說之事,就算遇到了,他們也未必真的會傻了吧唧的一頭闖進去。
對於他的質疑,林超只是搖了搖頭:“邪陳,你雖然天賦驚人,但始終有着一個缺陷,這個缺陷平時看起來或許不怎麼重要,可在危機之時,往往會成爲致命的因素。”
邪陳正色。
以他對林超的瞭解,除非有了必定的把握,否則這席話林超一定不會說出口的。
“人性!”
林超緩緩伸出兩根手指,在邪陳面前搖了搖。
這兩個字,林超咬的極重。
“怎麼講?”
“第一,先說那面石碑。我之所以讓你在山谷的石碑上面刻字,就是向追殺者發出戰書。
而最先看到這戰書的人,一定會是對我們仇恨最深的歐陽家。
你想一想,歐陽在西域是什麼樣的存在?他會容許一個晚輩,當衆挑釁?所以,那面石碑的存在,只是單純的爲了挑起歐陽家的怒火。
而歐陽家同樣是因爲地位超然,自然不會親自以身犯險。這就是所謂強者的通病。我便利用這一點,算定歐陽家肯定會使詐,讓其他的實力去做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如此一來,其他的勢力損兵折將,豈不會對歐陽家產生怨恨。
雖然不會當場發作,只要有了這一枚怨恨的種子,我接下來的計劃也就幾乎成功了一半。”
“山谷的陷阱之後,就是三頭地獄犬。
這一點,除了利用人性之中貪婪以外,最重要的是更加的貪婪。
火雲劍只是一個誘因,而我們下落的線索纔是真正的誘惑。我想,沒有人能夠抗拒九天至尊的傳承。所以,哪怕是有一些風險,他們也一定會派人從玄獸屍體上拔出火雲劍。
只要火雲劍出來,剩下的事也就順理成章。”
“第三回合,便是那些魚和整條大河了。
我之所以讓你把魚的屍體埋在淤泥裡,就是因爲不知道這些人會在什麼時間過來。而水流是不斷流動的,投毒的方法顯然不行,他們也會存有戒心。
可將毒投在魚屍體上,就不一樣了。無論他們何時過來,只要魚的屍體還沒有完全被水流沖走,就一定會中毒。
而那個時候,他們經歷了與三頭地獄犬的一戰,無論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需要水的澆灌。
於是,中毒在所難免。”
“現在我擔心的只有第四個回合能不能完成我的目標而已。
這一步,是重中之重。而且我把*已經做足,方方面面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就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有我想的那樣貪婪還有重情重義。”
邪陳眨巴眨巴眼睛,他知道,林超既然扯出了這麼多,一時半會肯定不會直言了當的把他的缺陷說出來。
索性問道:“什麼*?你難道揹着我偷偷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