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逢時的糟糕心情持續到山腳洗手間時,終於有所好轉。清洗過後他驚奇的發現——胳膊上沒傷!
對,沒傷!是滾下山的過程中運氣好,沒刮到胳膊?
那當然不可能。
他腿上也沒傷了,清洗了腿上的血污,臉上的血污後,全都見不到傷痕。
對着洗手檯鏡子裡那張不見傷痕,甚至白嫩的皮膚讓顏值提升兩個臺階的臉,陳逢時只能愕然以對。
然後,他不由自主的想起,柳樹直在菌魔操縱下傷勢迅速恢復的情景……這能力未免太非人類了!
陳逢時不信的把頭放水龍頭下,使勁揉搓清洗那些因爲血凝固而結塊的頭髮。
沒有洗髮水,他就用洗手檯上的洗手液。很幸運,不知道是這裡的洗手液剛換,還是附近節儉的居民家裡的還沒用完,反正洗手液還有很多,沒被人裝走。
原本比流浪漢還髒亂的頭髮經過粗暴的清潔,終於像個正常人了。陳逢時對着鏡子,接着燈光的照亮,努力的摸索找尋頭皮上的傷口,可是——仍然沒有,一點都沒有!連他小時候額頭髮際線裡碰傷留下的疤痕都不見了!
於是他脫褲子,找大腿上小時候摔跤留下的傷疤——沒有,同樣沒有了,全都不見了!
那些本該有疤痕的位置,如今皮膚光滑細膩,勝過從小精心保養的情聖的皮膚。
陳逢時終於接受了鏡子裡的,現在的自己,不由震驚的說了句:“這不突然比情聖還帥了?我去,是不是帥的有點過份了……嬰兒般的肌膚是不是就是說我這樣的?”
本來要說長相什麼的,陳逢時這類,本來就不輸情聖,都是不同外貌類型裡的頂呱呱的。但如陳逢時這類工農階層出身的,從小被放養,各種磕碰,各種戶外被自然環境過度傷害皮膚,留下或多或少難以逆轉甚至是不可逆的痕跡,這些就不單純是膚色問題。
相比情聖那種自幼精心養護,瑕疵極少的臉,也就不能比了。
此刻陳逢時面對鏡子裡、皮膚一切不可逆痕跡全都消失了的臉,忍不住自戀一會,也就不奇怪了。
甩去頭髮上的水,抹了把臉上殘留的水,陳逢時深吸口氣,扯了扯身上破爛的難以遮體的衣服,他的心情好多了。至少回去,不需要爲渾身上下的傷痕的問題發愁。
他現在可以選擇翻牆入校,潛行回宿舍,摸黑躍上宿舍樓,最多隻是驚動瘦子;也可以直接找漢子借身衣服回學校;當然,還可以乾脆脫了衣服褲子,找警察求助,謊稱被搶。
第三種方案耗費時間太多,副作用大,還無端增加人民警察的工作量,太不道德,也就只是一種可能而已了。
陳逢時收拾心情,準備採用第一種方案時,剛探頭出洗手間,就看見下山的路上有兩條身影,於是迅速縮回頭。根本不用想,只看身影他就知道絕對是清醒了的柳樹直和搖姐。
不說搖姐如今身形性感的讓人難以忘記,就說柳樹直仍然保持着健美界精英級別的肌肉水平,也足夠辨識了。
從洗手間到下去的路就一條坦蕩大道,陳逢時不想跟他們碰上,因爲能料想到這兩個人極高概率會被菌魔設計了什麼對他 不友好的記憶遺留。
陳逢時只好在洗手間側面迴避,沒一會,搖姐和柳樹直來了,果然是在洗手檯收拾,剛纔的戰鬥兩個人也都灰頭土臉。
搖姐洗乾淨了頭臉,心情好了些,她收拾完,輪到柳樹直,看見他對着鏡子久久發呆,忍不住說:“你到底想好沒有?陳逢時給你注射奇怪的藥物,害你身體得了肌肉增生的怪病,你就真不想報仇?”
一旁聽着的陳逢時無語掩面,知道菌魔對於柳樹直的遺留這樣的記憶,既讓他背鍋,又解釋了柳樹直突然從竹竿變成健美精英體形的理由。但他聽搖姐含恨的聲音,更在意她的記憶裡,會是什麼仇。
柳樹直的記憶裡,他是第一次看見鏡子裡的自己,他覺得很陌生的同時,又覺得,他挺喜歡如此強壯的模樣!在過去他的人生中,從沒有一個能夠爲之自信和驕傲的理由,可是現在,鏡子裡的他,有了這樣的理由!
“搖姐,我覺得陳逢時剛纔說要殺你什麼的,只是一時氣話,你還是別太放心上了。至於我……”柳樹直遲疑着,仍然看着鏡子裡他身上那一塊塊凹凸堅硬如鐵般的肌肉,自語般道:“……我一點都不恨他,真的!雖然不知道他給我注射的是什麼藥,但是我喜歡自己變的這麼強壯!”
“你白癡啊!”搖姐氣不打一處來,手指着他數落道:“他當時是要用這藥殺了你,是你命大,要不然按他說的,你會一直不停長肌肉,長到死!你還不恨他?”
“……我真不恨,我覺得陳逢時人挺好,以前見面也從沒看不起我。”柳樹直捧着清水抹去胳膊上的灰塵,感覺到肌肉那種如鐵的堅實,心裡涌動着一種——自己變的很強大的自信,是的,自信,這種東西很陌生,很陌生,可是卻讓他止不住的情緒激動。
他此刻,只是害怕!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他好?不許我說出跟他的關係,高興了就找我出去睡覺,不高興時面都不露,我爲了他打了三次胎!他呢?私底下還有那麼多女人!被我發現了,我鬧,他就把我騙到這,要殺了我!你腦缺氧了纔會說這種人好吧!”搖姐越說越氣,無法接受柳樹直的態度,看他不爲所動的沉默,嘴裡責罵的話也變的越來越難聽。
而一旁聽着的陳逢時,只能無語仰面望天……這鍋,他背的冤枉!無端端成了現代陳世美,但最大的問題是——全是子虛烏有!
此時此刻,陳逢時真實的感受到菌魔的可怕!如果給那菌魔更多時間,他會不會學會栽贓陷害,然後讓他變成水洗不清的通緝犯啊?
“……你到底有沒有腦子,你媽生你時營養不了生的你腦殘是吧……”搖姐罵到這裡時,柳樹直突然一愣,旋即,憤怒的把手裡的水甩了她一臉!
搖姐怔着,沒想到他突然暴起,這當口,柳樹直生氣的瞪着她,一字字道:“是,我媽媽懷我的時候就是吃不好!但這不是我媽的錯!至於我是不是腦殘,跟你沒關係!你不就是想我給你當打手嗎?遊說不成功就惱羞成怒,沒發現你有多聰明!陳逢時是好是壞我不管,但就你這樣的公交車,憑什麼要求別人尊重你?他就算在外面找女人,我也覺得你活該!”
搖姐氣的渾身發抖,可是,柳樹直髮作了,那身恐怖的肌肉又讓她不敢繼續造次。
柳樹直手指搖姐的臉,警告說:“你別當我是過去的柳樹直能任人欺負!我看你是女人,不跟你計較!但是——以後說話放尊重點,你別以爲自己長的漂亮就了不起,就你這種公車,再漂亮我都覺得髒!啊——呸!”
柳樹直一口唾液吐地上,宣泄了一通情緒後覺得心情好多了,而且這種不掩飾真實情緒,想說就說,想罵就罵的感覺,簡直不要太痛快!數落的對象還是搖姐這個學校裡的大姐大,過去他敢想?
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強壯的簡直無所畏懼!
搖姐被一通羞辱,憤怒而又不敢頂撞,更沒想到,學校裡這樣一個屌絲原來都如此看不起她,這讓她特別受傷。
“柳樹直你站住!”
洗手間外面,側旁的陳逢時往一旁挪,隨時準備轉移到洗手間後面,他在心裡默默給柳樹直點贊。
柳樹直站住了,回頭看着搖姐,卻沒有說話,只是一副有話快說的不耐煩。
搖姐深吸了口氣,強壓下情緒,想盡量表現的平靜。“柳樹直你說的沒錯,是,我就是想拉你幫忙,你幫不幫是自由。我剛纔罵你,是過份了。但是——你有什麼資格羞辱我?你知道什麼?你憑什麼說我是公車?我大學四年怎麼行爲不端了?我以前的事情你知道什麼?”
可是,搖姐到底還是越說越激動,聲音到底是越來越高。
“那個王八蛋——我的初戀,劈腿,我質問爲什麼他還理所當然的說‘女人就是玩的,玩夠膩了就得換!’。這種人渣不該死嗎?可我當時能拿他怎麼辦?他是學校裡的老大,我該殺了他跟他同歸於盡?我只能色誘他的朋友,利用男人的獨佔欲,只能利用外面的混子跟他爭鬥!”
搖姐說到這裡,眼裡含着淚,深吸了口氣,強行控制着情緒不崩潰。柳樹直的表情滿是錯愕,是的,他不知道搖姐的過往,還有隱秘,這時突然覺得,她沒那麼髒了……
“我公交車的綽號就是那時候得的!沒人知道我當時是爲什麼!自從那個人渣進少管所了後,我就沒再繼續縱容自己——你憑什麼理所當然的羞辱我?你以爲想當然的恥笑一句公車,就有你什麼事了?你就從屌絲昇華了?我呸——我告訴你,就算我真是公交車,也沒你這樣的臭屌絲什麼事!”
柳樹直被一通大罵,卻並不覺得生氣,反而爲他自己不瞭解情況的羞辱感到愧疚。“算我不對,不該那麼說你。”
搖姐抽泣着,好一會沒有做聲。
柳樹直看着她這樣,突然覺得她很孤單可憐,一直被人誤會。而她既然並不是傳言的那種公交,感情上就沒什麼對不起陳逢時的,被那麼對待,當然是受害者。
他猶豫了片刻,改變了主意,就說:“我幫你可以,但是有機會的話還是得先搞問清楚陳逢時是不是一時生氣,能和解還是和解。還有就是我幫你教訓他什麼的話,我可以,太離譜的事情我不會做。”
搖姐頓時破涕爲笑,擦着眼淚笑他說:“你當我還會教唆你殺人啊?”
柳樹直想想也覺得荒謬,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