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北皇漓的那場談話自然無果而終,怎麼也沒料想到雲肆會站在門口。(小說~網看小說)
並不敢冀望他那時分剛到。什麼也沒聽去。看他當時撥浪鼓墜地整個人如遭雷擊的驚駭樣子就無法再往好處想。
我只是問春,你不是在他們臥房照看他們麼,怎麼讓他過來了?春的表情很茫然。說雲肆和佑兒一整晚都睡的很熟,說夜半雷雨她過去照看他們都是多此一舉,表兄弟倆睡的非常沉,根本就沒被雷電驚醒。沒聽到打雷口當然她還是盡心盡力地守在他們牀畔的。甚至沒有睡着,期間只是打了個盹。而云肆一直沒有出去過。不過她瞌睡醒來見睡的好好的雲肆呆呆地坐在牀上。她喚他他也不理,然後雲肆也沒再睡。直到天亮……
春說雲肆沒有出去過。
可凌晨那時分雲肆確實站在我臥房門口。那不是我的錯覺,北皇漓也看到了。
春聽我如此說,再思及之前雲肆認真圓執地堅持他在捂桐村上過夜的事。驚嚇地道,世子。世子不會是得了夢遊症吧?
我卻並不覺得雲肆是在夢遊。
不知是不是潛意識,我經自去了那夜我自臥房跑出,閒雲館外驚現“閃電”的潮邊。然後看着潮岸三丈開外的捂桐村。
一一再回想雲肆堅持那夜在捂桐村上過夜的話。我一個想到的就是這顆。當然,雲肆說的話屬實的話。
一一那夜我曾在此見到潮面上我的倒影旁,多出一道男人的倒影口我並不覺得那是幻覺。然而我陡然轉身回望身後。卻是無人。潮面上那道男人側影也隨之消失。月黑風高。只餘三丈開外的捂桐樹上一處茂盛的捂桐葉起了驚動。
此時乃是白日,豔陽高照,之於那夜又過去了數日。我試探着往那處捂桐葉走去。
當然不會見到人影。過去了數日,人家也不會一直待在這上頭等我現在來發現。
但卻見到了龐大枝枉。可負擔數人的重量。也算意料之中。
我撫摩着這顆百年捂桐粗壯的襯幹,看着繁枝茂葉。慨嘆這裡確實是藏人的好去處。
也確實是盛夏的夜裡講故事的好地方。
雲肆“射落”屋瓦中止屋中閨情,我在這裡見到的男人倒影,雲肆津津樂道的捂桐村和膾炙人口的故事……每一樁事。不僅與我有關,雲肆更囊於事件之中,再聯想沈經旗親眼所見那個人就在邊關的事實,不難猜想到暗處裡的人是他。也只有他。在我身邊陰魂不散的同時,還兼顧他的兒子。
只是前一刻計算我。後一刻與他兒子講神話故事我也忍了。雲肆確實是他的兒子不是麼?只要他堂堂臣相大人不嫌神話那些哄小孩子的東西索然無味。倒看日理萬機的他能多久不回京城。在這裡耗的了多久。
可是他帶他兒子竊聽身世,我就委實不能忍了!
也算他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大約只想着讓雲肆曉得身世,曉得自己生身父親是誰。可絕對沒料想聽在雲肆耳中的。讓雲肆眼見的,他這個生身父親那樣不堪。
“雲紳叔叔,我爹爹是個怎樣的人?”
“王爺,王爺深受一方百姓愛戴……”
“不是!不是!”雲肆搖着頭,“不是父王,是我爹爹!是南宮臣相!送我玉佩的那個南宮臣相!”
雲紳聞言只是滿臉愁苦‘難以答覆,並無驚駭之態,顯然他不是雲肆問這話的一個人,也顯然雲肆聽得身世,短短時日。我們身邊親近之人已盡數知悉。事已至此,驚駭已於事無補,只是默然難言,“南宮臣相……”
“說啊!”
“南宮臣相……”
雲紳的難言。雲肆卻是急了,“爲什麼你們每個人都不願捉及他?夏姨是。秋姨是,連表哥也是!甚至連我爹爹是他都瞞着我!”
雲紳有些不忍。“世子……”
雲肆卻突然偃旗息鼓委頓了精神。仰頭望雲紳道:“我爹爹真的很讓人討厭嗎?”他問的很是沒有底氣,顯然也因撞見我與北皇漓言語中,那個人那樣不堪。
雲紳思及那個人,實話實說道:“很讓人討……!”轉而一見雲肆滿眶晶瑩。雲紳後面的話硬生生說不下去。
這時不放心雲肆,尾隨而來的佑兒過來了。佑兒見到我,說道:“姑姑,不是我說的。”顯然指的是雲肆的身世。
我當然知道不是佑兒說出去的。我望一眼就在跟前的閒雲館,北皇漓病中都爲這事自責呢。
這廂雲紳和雲肆也看到了我,雲紳抱拳道:“郡主!”見我在此,他大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雲肆磨蹭着過來,目光無意識落在我腰處,然後飛快地低下頭,聲如墳吶:“孃親。”他還是稱呼北皇漓爲父王,卻再不叫我母妃了。
只要循着輩數,他愛怎樣叫就怎樣叫。我自不予理會。又看他在我面前很是卑怯的樣子,竟似連我三年來待他的冷漠他都沒有了一絲怨言,儼然當作代父受過一般。也便心平氣和,那麼應他一聲。末了,也不避諱他在面前,望他一眼,與雲紳吩咐道:“雖是大夏天也別懈怠了,巡邏防守謹慎些,別任誰都能混進齊王府來!”
“是!”
“把這顆襯砍了。免得外面的人惦記着來講故事。裡面的人惦記着聽故事。”我望一眼捂桐襯,又望着雲肆。
雲肆雖是着急那村,或者着急的不是村,是那更深層次的牽畔,卻終究低下頭不敢言語。
已然鐵定連番事故乃那個人所爲。心裡反倒平靜了些。北皇漓那夜風吹雨打感染風寒,連日來流往閒雲館的湯藥不斷,無奈北皇漓雖獵通醫術,自己卻怕吃藥,想是私下將藥側掉了,傷風感冒的病拖着就是不見好。一爲探疾。二爲繼續那日被雲肆中斷的談話,我帶着親手熬的藥膳前往閒雲館口不料將到門口卻被侍衛阻攔。北皇漓怕風寒傳染給我。竟是特意交代侍衛阻攔我前去看望。只將藥膳傳送了進去。
因着齊王府裡那個人的出現,即便是在王府內會武的秋冬也不離我身畔,與春四人從閒雲館折轉回去,隱憂北皇漓的傷病之餘。自然也免不了隱憂那個人之於我們的潛在威脅。秋戀戀不捨回首望一眼閒雲館方向,低低道:“臣相大人幾次三番到來齊王府的事,還是先別讓王爺曉得,只怕他病中分神遲遲不康復……”
隱瞞下範家商鋪與那個人有關之事已是前車之鑑,我怎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此事今刻北皇漓病中我無需特意告訴,卻也不會刻意隱瞞,何況……我憐惜望一眼秋,撫慰道:“你也說幾次三番,我們都能察覺,王爺睿智通透。未必一無所知,一切順其自然。”
秋無聲低頭。夏揉捏了手中糕點餵魚。說道:“現下最重要的是看住世子,防備臣相大人動帶走世子的念頭。”
我嘴角漫起嘲諷笑意,“雲肆雖還對他這位父親不盡知其然,但也並非一無所知。只要他好意思面對他親生兒子。”我旋即思及那個人的德行,淡笑道:“也是,他原本厚顏無恥。”
聽我如此一說,春四人皆是放心下來。春喜道:“是呢。臣相大人必定不好意思。雲紳也說,齊王府最近沒有可疑人跡出沒。想必臣相大人這幾日沒有再來。大約也在爲這事鬧心吧。一一當然,也是郡主督促侍衛捫謹慎巡邏的功效。”春笑眯眯看我。
“現在他確實不好意思再來見雲肆。可也只是暫時的。過些時日。他心理上的尷尬淡了,就不好說了。”我從夏掌心擒了一塊碎糕點扔到了魚池。
“是啊。”冬慨嘆道:“世子可是他的兒子。”
北皇漓不願我探病,與他續話只得耐下心來等他身體康復。如此也好。我們之間的情感牽扯。便如手上岸絲,我可以好好理理,病中他也可以多想想。以往或是進了感情的死衚衕。而今靜下心來思量一番。興許便會發覺我不是適合他的那個人。他也並不是那般歡喜我。感情的那戶窗立時如同醉瑚灌頂豁然開朗。如是,在終於等到他身休康復出現在我面前,一番關問後,我首先問的便是:“我的解釋。你還滿意嗎?”一直以來排斥與他成爲真正夫妻,終是說服了自己,身與心都對他順從,半途卻又故態重萌,與他顯露身體上不堪的刺青和焰印。以此作爲解釋。
不是貴備,不是質問。就只是殷殷求問。
我懷着希冀道:“我們就這樣吧,就這樣做有名無實的夫妻吧。”
他不說話,我心中的光亮一點點黯淡了下去,連心跳也像被遇住了般,只餘淺薄的呼吸從胸腔裡逼狹出來,“我知道,這些年是我拖累了你。從今往後我不拖累你了,你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吧,我會……”我的聲音微微發顫,“我會走。會離開。哪怕去到海角天涯……”
“你竟能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
北皇漓望住我,又驚又怒。大病初癒本就虛白的臉色更加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只一雙黑眸依舊清明。牢牢盯住我。“在你眼中。我就是那樣的人嗎?”
不料他是如此反應,我毫無準備。不曉得如何應對,只恫然望着他,他擡手握住了我的肩腫,握的很緊,緊得我一陣吃痛,他胸口急劇起伏,氣息不平,帶着剛剛纔病癒的虧虛,依舊是那雙清明黑眸,流轉碾動着映照着我過去的焦灰色苦楚,“知道那些事。我還會放手嗎?”
好半響,我才聽到我的聲音從含淚的喉嚨裡訝異吃出:“你不在乎?”
“在乎。”他長眉緊毫,復又緩慢鬆開,“可是,我想讓你幸福。”
他溫柔凝視着我。“明月,讓我給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