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孃給我淨臉,用帕子熱敷我紅腫的臉頰。(小說~網看小說)奶孃雖見到了南宮絕跌跌撞撞地離開,但並不知道我與他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前幾日身上烙下的鳳凰刺青就已令奶孃幾度昏厥,今刻再見我臉上掌印,只更添增了對南宮絕的驚痛,掉着洋濁的眼淚一遍遍不敢置信地念叨着他怎麼下得了手。一次,平生一次,我沒有一絲的怨恨。我只是慘淡地笑,伏在軟軟的塌上咳嗽,吐着他打出積淤在我喉嚨裡的鮮血。
南宮絕一直以來並無暴力傾向,從沒有打過我。
那句話,我委實說的刻薄了。
這一巴掌,是我自己討來的。
斷絕了與趺蘇之間的感情,不管他放不放棄,至少我單方面地斷絕了。又痛痛快快地罵了一頓南宮絕,將他的驕傲踩在我腳底下,出盡了十多年來積鬱在心底的那口怨氣,真真正正洋身舒坦了。佑兒有平陽代爲照排,趺蘇大約也不會傷害到佑兒,我更是了無憂慮。未來的路怎樣走,船到橋頭自然直,我且暫不思慮,鬆懈下緊繃了許多年的身子和精神,好好睡上些時日。
我就真的什麼也不去想,敞開心扉昏天暗地地睡着,午夜夢迴覺得餓了再進食些湯水,如此過了很長一段日子。我覺得很長。以至於都再懶散不下去了。這日旭日東昇,我振作着起了牀,精心梳洗,細緻妝點,隨口問奶孃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奶孃回話道:“四月十七了。”
我啼笑皆非,還以爲混沌過日睡了多久呢,也纔不過七八日。無所事事百無聊賴果然覺得時間漫長些。四月十七了,快到初夏了,難怪覺得天氣黏熱,連帶胸口也悶悶的,好像憋着口悶氣似的。嗯,一會兒找件夏衣換上吧。
如此思量着坐到膳桌前,是帶着好心情打算用一頓豐盛的早膳的,可我看着桌上膳食卻不由愕然了。一碗白米稀粥,一盤素炒蘿蔔。從小到大,哪頓不是燕窩魚翅的,便是汝陽王府覆亡,這一年來,也是日日海味山珍,這沒等我驚咦,奶孃已十二萬分抱歉道:“是是這樣的。以往明月小築雖少人服侍,但每日都有臣相府的人送新鮮的蔬菜瓜果過來,小膳房裡不缺什麼。可可這七八日一直沒有人送過來,都怪我,我還一直在等呢,到今天我都一直在等呢!這不等來等去,膳房裡只剩下大米和久存下來的蘿蔔了。”
奶孃道:“要不今天的早膳,我出府另買些吃食回來吧,興許興許一會兒膳房裡缺什麼,就都送來了。”
沒答奶孃的話,我徑自拾筷用起膳來,一碗白米稀粥盡數吃下,素炒蘿蔔也吃了不少,滿足地放下碗筷,笑道:“很好吃呢。”我起身道:“不小心吃的太多,胸口越發悶了,奶孃陪我出去走走吧。”
“噯,噯。”奶孃忙不迭地點着頭。
卻是往春夏秋冬往日住的地方而去,自她們離開後,這裡住着那四名御醫女。狀似無意地推開門,果然細軟都早收拾乾淨帶走了,桌子上甚至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奶孃解釋道:“臣相跌撞離去的二天,她們她們就都搬到別院去了。”
連那四名御醫女都搬走了,不用想,整個明月小築裡只餘我和奶孃二人。我含笑道:“臣相大人是要我在這裡自生自滅呢。”
我點破話語,奶孃也再自欺欺人不下去,躊躇地怨艾了一番。我往別處而去,閒適自在道:“以後我們便自己出去採購米糧菜蔬,自己生火做飯吧。平常人家不都是這麼生活的麼?”我抿出清淡笑意來,“明月小築裡金堆玉砌,我們換成銀子,一輩子也用不完。”待在這裡,哪又還用一輩子那麼長呢?
奶孃雖是上了年紀,但服侍我一個人卻是遊刃有餘的。倒是我,胸悶連日來就沒減輕過。興許是夏日漸近,天氣漸熱的緣故罷,吃起東西來也挑剔的很,無端便消瘦了。這日奶孃煮了燕窩給我,我嘗過一口便擡頭望着院中海棠果,總覺得那樣酸溜溜的東西好吃些。
距離南宮絕那日慘淡離去將近一月了,自是再沒見過他,他那樣身份的人,哪是我隨便能見到的?而趺蘇自回宮後便沒有一點動靜,倒是南宮絕行事高調的很,臣相府常常整夜歌舞昇平。天氣越來越浮熱,胸口也越來越悶,臣相府笙樂遠揚,更見吵得人睡不着覺。皎皎月華從窗外透射進來,灑照一地,在牀上輾轉反側還是不能入睡,索性披衣下牀。
履鞋走去房門前,拉開門,踏出臥室,伴隨着月光於繡樓下西邊方向的廊軒行走,此方位的廊軒連接着繡樓後方大片大片的荷花,廊軒之末正是荷塘正中央的站臺。夏日蓮荷盛開的正好,不看可惜了,本是出於懶怠悠閒之心月下漫步的,荷花漸欲迷人眼,如斯良辰美景,倒心生幾分愜意了。我佇立站臺,看着亭亭靜植的荷花,若不是此刻臣相府笙蕭之聲煩人心神,真真人間仙境。
聞聞荷花淡雅香氣,吹了吹清涼晚風,胸口果然舒暢些,予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每到盛放的時節都忍不住折一枝把玩,是從來做不到只遠觀而不褻玩的。微提裙裾,想下去荷塘折一枝荷花,不想才彎身,猛聽後方驚亂叱吃道:“你做什麼!”
被驟然一呵,本能地轉身去看來人,不想本來就站於站臺邊沿,轉足間腳下一滑,只覺腳下一騰空,下一刻身體就沾了水,赫然落於荷塘中。聲音如斯熟悉,落水前我也看清叱吒的人是南宮絕。想來見我站於站臺邊沿,又有彎身的趨勢,以爲我要投水自盡,所以叱吒出口。被他驚嚇,沒有想要投湖自盡的我真掉進荷塘,陰差陽錯,證實,了他的臆斷。他立於廊軒那頭,與我有着些許距離,我猶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脂粉味和酒味,這些日子以來臣相府夜夜笙歌,他果然是過的逍遙自在。
“明月”他顯然喝的醉了,見我落塘,他許是以爲是幻覺,晃了晃頭,壓在嗓中的聲音方逼了出來。下一刻,夾帶着震驚和憤怒的身體已搶了過來。
我們兩人都不會游水,他便是藉助輕功和體力,亦費了一番功夫纔將我救上站臺。甫時我與他都全身溼透,好在初夏時節不冷,倒是在水裡折騰了一番,他的酒徹底醒了,震驚也轉爲了後怕,挾帶着憤怒對我發作道:“你想自盡?”
“咳,咳咳咳”我沒有也顧不得理會他,俯在地上吐着喝進胃裡的水。
“若不是若不是我正好過來”他帶着震驚,氣恨地瞪住我,由此也眼見了我與他此刻的姿勢一一我整個身體趴在他的腰上,手抓着他腰間衣服,下頜枕在他腿上咳嗽着一一震驚氣恨,以及除此之外的所有情緒瞬間都淡去,他的身體頓時僵硬躁熱起來。亦是由此覺察出不對勁,我擡頭望他,正看到月光下他酗酒過度虛白的面龐泛起微微的紅暈,連漆黑似子夜的眸子也閃出一抹簇亮的火花。
我慢慢低眼,將我被他救起趴在他身上的姿勢映入眼底。
只凝滯了短暫一刻,即撐身站起,遠離於他。
不想趴在他身上還好,尚遮掩了許多春光,他看不見。這一起身,溼衣緊緊貼囊在玲凹凸有致的軀體上,他眼中火花更甚,眼底的幽暗也更甚。
哪怕已經痛痛快快罵了他一頓,將他的驕傲踩在我腳底下,出盡了十多年來積鬱在心底的那口怨氣,還是不想搭理他,也不再想賞荷折荷了,也不再月下漫步了,轉身就往臥房行去。
便如一盆冷水生生將那不正常的火花澆熄,藹藹盤旋的碳煙嗆人,嗆得他說不出話來。
是時胸口又是一股子悶氣積聚,迫的我駐步,扶着廊軒雕欄,似想要嘔出什麼似的乾嘔起來。
他倒是極是會做人,處事的圓通立即用在了我身上,見縫插針,過來我身邊,關問的話語聽起來居然很是殷情誠懇,“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我忍不住哂笑,可才笑,涌上喉嚨的氣流迫的我又俯身乾嘔起來。
他果斷地打橫抱起我,我掙扎駁斥,他裝腔作勢道:“小心着涼了!”不由我分說,他抱着我大步往臥房走去,臥房門口遇着看顧我的奶孃,他揚聲吩咐道:“煮一碗薑湯來。”奶孃雖是不喜他,但看我渾身溼透,轉身就去了。
放我在牀上,他又取來寢衣換我身上溼掉的衣服。見我盯着他看,完全不配合,他道:“把溼衣服換下來。”
我當然知道換下溼衣。
可實在不勞他動手。
他卻對我的表情視而不見,動手便解着我的衣帶。我也實在不想在牀上與他拉拉扯扯,只一味盯着他看,果然,勉強換下我身上溼衣,爲我穿乾爽寢衣時,他的呼吸再忍不住變得粗重,手下動作也不自覺旖旎纏綿起來,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我腰間烙有他名字的鳳凰刺青,那好像是催*情藥似的,他的脣吻了上去。當他的脣再貼着我臉頰時,已是炙燙的駭人,連呼出的氣息也烈火般噬人。他這人品行有多壞,有多麼道貌岸然,我從來就沒錯估過。
只是呼吸着他身上撲鼻的脂粉味,我微笑道:“臣相大人這些日子還會餓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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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答我的話,或者不想聽我說這樣的話,以及那一如既往冷嘲熱諷的語氣,輾轉吻住了我的脣,可他才強制地探進我口中,我已掉轉頭,俯在牀沿上嘔吐起來。
沒有什麼比這更傷人自尊的了,欲一火瞬間熄滅,他臉色鐵青地瞪住我。
早就將他的喜怒哀樂拋到九宵雲外了,此時哪還會管他愉不愉快。加之胸口悶氣比以往哪次都積聚的厲害,許是落水的緣故,自被救嘔水起,就伴有嘔吐症狀,這會胃裡更是貓抓般難受,直想將五臟六腹都嘔出來。
見我着實難受,南宮絕終於也消洱了怒氣,奶孃纔將薑湯送過來,他已扶正我身體,將薑湯喂往我脣邊。
“哇!”才喝進一口薑湯,還沒嚥下去就吐了出來。緊接着又是俯在牀邊乾嘔不斷。南宮絕也不敢再餵我喝薑湯了,看奶孃道:“去叫她們幾個過來!”
奶孃省得他指的是那幾個御醫女,口上噯噯地答應着,轉身就出去了。
我伸手去抓奶孃的背影,這時候,想要奶孃陪在身邊,哪裡想南宮絕獨自留在這裡。
御醫女來的很快,甫時我嘔的身體也虛乏了,懨懨睡在牀上。
御醫女說出兩個多月身孕的話,又囑咐我如何如何養胎安胎時,睡在牀上的我,猶覺得身體在不斷下墜。不是不知道男歡女愛會有孩子的,可最初與南宮絕有有男女之事的幾月,都沉浸於家門變故的悲慟中,沒去想過避免孕育他孩子的問題;後來倒是從悲慟中走出來了,可與他行夫妻之事已至半載一年,肚子裡一直都沒消息的,我以爲我不會有他的孩子的,我沒有去想過
我怔怔地聽她們說着,很安靜的聽,只覺得身上像被一把鈍刀子一刀一刀地狠狠銼磨着,腥甜的計液蔓延在口中齒間,胸腔的悶氣轉換爲血氣,澎湃到無法抑制。
南宮絕的激越反應在我的意料之外,自聽聞我有了兩月身孕便激動莫名,連回想我先前吐的死去活來也是甜蜜的。初爲人父,眼角眉梢飛揚狀元及那日那樣的歡悅;臉龐也早漲上了對子嗣緊張而期待的潮紅;脣瓣微張,似有滿腔的喜悅要說出來,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只曉得向御醫女詢問安胎一應的事宜,終於讓御醫女告退了,他似有許多涉及子嗣的事要去張羅,卻反倒忙中生亂,一時不知從何做起,只一徑寵眷望着我。
全身的氣力在得知兩月身孕的那一瞬間就被驟然抽光,但我還是努力撐起他那樣的笑容,沒有他那樣發自心底的歡喜,卻也是一個挑不出錯的微笑,我便那樣笑着望着他:“我還以爲汝陽王府的女人孕育的你的子嗣,你不會要呢。”
南宮絕的話語在喜不自勝中脫口而出:“要!我要!”
我微笑看他,慢慢道:“可是我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