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 梧桐葉落,片片蕭瑟,更添寂寞。
“你說什麼?!”深宮後院中傳出女子尖利的質問聲, 讓人平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娘娘, 是真的!老爺已經死了!府裡派來的探子親口說的!”
妍妃面無人色, 一雙美目受驚過度而驀地睜大。“我不信我不信!爹權傾朝野, 哪能這麼容易就被人扳倒!一定是有人在造謠!我不信!”
“皇上昨夜帶兵馬包圍了整個右相府, 找到老爺作奸犯科貪污鉅額的證據後,就將老爺就地處決了啊!”
處決……妍妃軟倒在座椅上,眼中光彩盡失。怎麼會這樣……她可是皇后!那是她的爹!她腹中懷的是他的骨肉啊!他怎麼能……怎麼能……
“娘娘您沒事吧?您的身子要緊呀!”
妍妃唰的一下站起身來, 疾步往外走去。
“娘娘!您要去哪兒?您等等奴婢,別走那麼快呀!娘娘!”
——————————————————場景轉換的分割線————————————————
御書房外。
妍妃怒氣沖天:“本宮要見皇上!你們這些狗奴才給本宮讓開!”
守在門外的侍衛面色平靜地道:“皇上吩咐過任何人一律不見, 娘娘請回吧。”
妍妃怎麼肯依, 硬要往裡闖, 這時候儀態端莊全都顧不上了。本就貴爲萬金之軀,再加上肚子裡多了金貴的一團肉, 有哪個侍衛不要命的敢上去阻攔?可不攔也不行呀!皇上下了口諭誰也不見,要是妍妃就這樣闖進去,龍顏大怒,那還不是個死字!
唉,這年頭, 尋個生計難, 在皇宮裡尋生計更是難上加難!
正在局面最是混亂僵持之時, 御書房的雕花鍍金木門徐徐打開, 洪囍頂着那張萬年不變的彌勒笑臉走出來, 拿出聖旨,朗聲道:“楚氏接旨!”
“……右相貪贓枉法, 聚黨營私,所犯之罪,十惡不赦。但念在楚家世代有功,且右相已伏法受誅,聖上悲憫,故赦免楚家宗族之罪。將皇后楚氏降爲一等妃嬪,封號妍嬪。特此恩典,領旨謝恩!”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洪囍的聲音久久迴盪。出乎衆人意料,妍妃面無表情的聽完了聖旨,沒有大哭大鬧,甚至表現得比之前平靜得多。她肅整面容,挺直背脊,上前接下了聖旨。
“罪妾,領旨謝恩!”
她一直都是別人豔羨的對象。
自小衣食無憂,受盡疼寵,長大後如願嫁了最尊貴的男人,讓她一見傾心的男人。
這一起都是如此完美。如果沒有烏笛西的話。
她不懂,她究竟是哪裡比不上那個粗俗野蠻的女人!
她初以爲,他只不過是想要拉攏烏非族,忌諱他們強大的兵力。
那麼,假使和烏非族的同盟關係破裂,烏笛西便不算什麼了吧。
可是!
那一晚,他醉得昏昏沉沉,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喊着另一個女人的名字,他說他好愛“她”,他
叫“她”永遠別離開他……
她才知道,她才知道啊,他竟然是真的愛“她”!
那又如何!爹從小就告訴她,只要是想要的東西就去拿,辯護的狀師總是找得到的。
之後一連串精心的策劃,那烏笛西果然沉不住氣,憤然離宮。
哼,這種女人怎麼配站在他身邊!配得上他的女人除了她還能有誰?
皇后離宮出走,他卻不肯廢后,硬是將宮中所有知情之人滅口,壓下了這個消息。
之後他再沒有碰過她,偶爾看着她失神,卻是在看另一個人。
她竟然被當做別人的影子!她恨得咬牙切齒!
爹說時機未到,靜觀其變,她便陪着他慢慢熬。
不得不說是上天眷顧,她竟然懷上了龍子!
之後的事情更是順利得不可思議,他廢后,她受封,楚家的榮寵達到巔峰之際。可沒人看見平靜之下潛伺着的狂風暴雨,也沒人留心當今溫和無害的年輕聖上撒下的天羅地網。
朝夕之間,天翻地覆。
她什麼都沒有了,最疼她的爹、費盡心思得到的後位……還有,從未得到過的愛。
她唯一剩下的,就是腹中的累贅!它什麼都沒有給她帶來!憑什麼將一切從她身邊帶走!
都是它的錯!!都是它的錯!!
“哐當——”
瓷碗落地的聲音響起。
剛從膳房端了安胎湯回來的小玉看見倒在血泊中的妍妃,失手打翻了手中的碗,驚聲叫道:“娘娘!快來人啊!妍妃娘娘自盡了!”
—————————————自殺是很蠢的做法的分割線————————————————
烏鉄努得到消息的第一個反應,絕對是震怒。
王汗之怒,猛若雷霆。他將密信一摔,臉色一沉,還未出聲,偌大的王宮就蒙上了一層陰森灰沉之色。
廢后?!好,好你個蘇銘晟!
“傳令下去,集結兵馬,擇日進攻蘇國!!”
——————————————爹爹威武的分割線———————————————————
人來人往的古樸街道上,容貌出衆的兩男一女吸引了絕對的視線。
康原澤一臉菜色,還對笛西之前偷襲他的事耿耿於懷。
“……要不是看在咱們那麼多年的情誼,我對你完全沒有防備,你真當你能成功偷襲到我?說到底你就是利用我的善良!烏笛西你這個白眼狼!”
笛西也苦着一張臉,說盡了好話,“大哥!你都罵了我整整兩條街了,中間還不帶喘氣兒的!我錯了還不行麼?”
“不行!你知道你這種行爲是多麼可恥麼?你以爲你傷害的僅僅是我的肉體麼?我告訴你,不是!!”
“……”笛西鬱悶地抹了一把臉。好好說嘛,幹嘛噴口水……
見她面露愧色,康原澤越說越來勁:“你傷害的是我的心!還有我對你的信任!還有我……”
“都是師父教唆我乾的!”笛西連忙轉移炮火,一指身旁一臉事不關己的美大叔。
康原澤怒:“師父你!”
鄧禹祈斜眼看過去,輕飄飄的道:“怎麼?”
康原澤極其識時務的又把頭轉了回去,欺軟怕惡的吼道:“烏笛西!小爺我很生氣,你最好想想怎樣贖你今日犯下的罪!老子下面還疼着呢!”
鄧禹祈一把揪起康原澤的耳朵,“臭小子,老子說過多少遍了,不準在笛西面前講粗話!你耳背還是失聰?”
“啊呀呀!我錯了我錯了,師父你快放開!那麼多姑娘看着呢!”康原澤壓低了聲音急得跳腳。鄧禹祈這才放開他,慢吞吞的說:“反正你□□才受了‘內傷’,以我之見,你還是歇幾天爲好。”
還不都是你這個爲老不尊的乾的好事!康原澤敢怒不敢言。他在鄧禹祈身上吃的苦頭也是夠多了,惹毛了鄧禹祈,他順手再下點新研製的□□,就夠得他受了……
“……”笛西十分無語。爲什麼康原澤這麼慫的傢伙都可以隨便欺負她,是她長得太面善了麼?
她突然想起一事,轉向康原澤問道:“對了!你編個那麼爛的藉口也就算了,怎麼都不先通個氣的?害我被師父教訓了一頓……”留在朋友那兒玩兩天所以遲些回來?她在外面哪來的朋友!真是,虧得阿爸他們還信!
“什麼藉口?”康原澤明顯一臉不解。
這個豬!這麼快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就是你編來騙他們,說我之所以晚了些時日回來是因爲留在朋友那兒做客!”
“我沒說過這種話呀!”
“你沒說過?”笛西一愣。
“廢話!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敢瞞着王汗,我一回來就照實稟告了。”
“可是……”笛西止住話,徐徐轉頭瞪向那個真正的造謠之人。
鄧禹祈討好的笑,“哎呀!爲師不過是開個玩笑嘛,誰讓你那麼當真的……”
“……”搞了半天原來還是她的錯?笛西已經對她這個時而瘋癲時而正經的師父徹底無語了。阿
娘當年到底是怎麼想的?不怕這個怪蜀黍把她活潑可愛的女兒給引入歧途麼?
康原澤一頭霧水:“你們在說什麼呀!”
“就是……”
“沒事沒事!我跟笛西開個玩笑罷了!”笛西拉開架勢想要告狀,卻被鄧禹祈打斷。
“那爲什麼不能告訴我?”
鄧禹祈一瞪眼,“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你一個臭男人跟着參和什麼!”
兩人愣住,而後爆發出一陣大笑聲。
鄧禹祈尷尬至極,“我的意思是,我是男人,可是我不臭……笑什麼笑!別笑了!”
“哈哈哈哈……”
“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被人罵得這麼開心……哈哈……”
“再笑老子就讓你們一輩子笑下去!”
笑聲頓止。
“很好……”鄧禹祈滿意的看着兩人又一次屈服於自己的淫威之下。
“……”笛西終於知道她和康原澤這種欺軟怕硬的性子是怎麼來的了……
等三人回到王宮時,王宮中已經亂作了一鍋粥。
笛西懸起心,難道出了什麼事嗎?
康原澤隨手抓過一個人問道:“這是怎麼了?”
那人一見三人之中的鄧禹祈雙眼頓時一亮。真是救命菩薩呀!
“神醫快隨我來!王后寒毒又發作了!”
鄧禹祈面色一變,焦急道:“快帶我去!”
一羣人提心吊膽的候在門外,令人窒息的愁霧籠罩在四周,笛西緊張得兩隻手不停絞來絞去。
這些年多虧了師父東奔西走爲阿孃治病,她寒毒發作的次數才越來越少。可是笛西印象很深,在
她還小的時候,阿孃寒毒一犯,便連牀都下不了,即使是六月炎夏,裹着厚厚的棉被,依然冷得
全身發顫,面無血色,每次發作過後就像去了半條命。那時候她天天趴在阿孃的牀邊陪阿孃說話,心裡好想好想阿孃能夠抱一抱她。就算是現今,每當變天,她的關節還是會針扎般的痛。
只是關於阿孃到底是如何身中寒毒,他們從來都語焉不詳……
回憶被打斷,緊閉的門終於被打開,鄧禹祈對着衆人道:“你們可以進來了。”
牀上躺着的女子堪稱絕色,一點也不像已爲人母。柳眉如煙,風姿清雋,只是眼中少了幾分神采。
見她病懨懨的樣子,笛西眼眶一下就紅了,走到牀邊帶着哭腔喚了聲:“阿孃……”
“都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瀾依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只是有些虛弱。
“阿孃,我討厭你老是生病……”
“阿孃也討厭自己老是生病,還好西兒身體那麼好,阿孃就放心多了。”
“嗚嗚……”
烏鉄努使了個眼色,鄧禹祈心領神會的和他出了門。
“瀾依她怎麼樣了?”
“我將她體內的寒毒驅除了一半左右,現在已經好多了。”
“還是找不到根治的辦法麼?”
“還是那句話,根治的辦法有,但是可行的辦法沒有!”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可行!?”兩人的談話間突然插進來一個女聲,不知道什麼時候笛西也跟着出來了。
鄧禹祈道:“天下能治你娘身上寒毒的只有至炎之物,炎蟒膽。”
笛西叫道:“那就去找這個什麼膽呀!”
“喔!對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鄧禹祈故作驚訝,而後面色一沉,反問道:“不然你以爲我
這些年東奔西走是爲了什麼?”
笛西沒作聲了,師父爲了阿孃的寒毒,這些年可說是心力交瘁,她怎麼能夠責怪他呢?
烏鉄努道:“那炎蟒膽真那麼難取嗎?”
“炎蟒膽不難取,難的是根本沒人知道炎蟒在哪兒!這東西我也只是在古醫書上見過,根本沒人
親眼見過,傳說更是千奇百怪。有人說在極北的蠻荒之地,有人說在剡煞國帝王陵墓之中,還有人說在海中的火山島上……”
總而言之,要想找到炎蟒膽,簡直是癡人說夢。
————————————————沒死成的分割線——————————————————
蘇國皇宮。
妍妃虛弱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那熟悉至極的紫金鴛鴦牀幛,好像她只是睡了一覺。可是下腹
傳來的尖銳痛感讓她知道先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覺。
“娘娘,您終於醒了!您都睡了兩天兩夜了!”守在牀邊的小玉滿面驚喜。
“孩子……”妍妃張開乾澀的脣瓣,吐出兩個字。
“娘娘不用擔心!孩子保住了!真是萬幸呀,太醫說要是再往下幾寸,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
呢!”小玉沒有發覺妍妃的不對勁,還在旁邊嘰嘰喳喳的說道:“娘娘,您怎麼能這麼想不開呢?您如今可不是一個人了,您就算不爲自己想想,也要爲您腹中的孩子想想啊……”
“咳咳……皇上呢……”
小玉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神躲閃着道,“皇上之前來看過您一面,走的時候還讓奴婢好好伺候您……”
妍妃的聲音虛弱極了,“說實話吧……”
“……皇上昨日一早便出宮去了,朝中事務全都暫時交給了首輔大人。”
出宮?他就這麼等不及去找他的皇后,連她要死了都不肯來看她一眼?孩子,你聽見了嗎?這就是你的父皇,你爲什麼還要留下來呢?
妍妃擡手覆上自己疼的火辣辣的小腹,眼角滾落一行行的淚,她輕輕笑出聲來。
“呵呵……”
自從知道炎蟒膽能夠治寒毒之後,笛西便每天出去捉蛇。大大小小的蛇捉了一籮筐,可就是沒哪條會噴火!
這日,她又捉到一條蛇。這條蛇的背上有數點紅斑,笛西喜出望外,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炎蟒!可它怎麼不噴火呀?
笛西不死心的掐住蛇猛甩,“你倒是噴火呀!”
俗話說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何況是毒蛇?
蛇身滑不溜丟,它猛地一掙便從笛西手中滑脫,偏頭亮出兩顆長長的牙齒一口咬在她的虎口上。
“啊!”笛西低呼一聲。
一道劍花閃過,蛇身頓時斷成兩截。
“啊啊啊啊!師父啊!你把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炎蟒殺死了!”
“那不是炎蟒!”
笛西不服氣的道:“你又沒見過你怎麼知道!萬一它真的能噴出火來呢?”
“我是沒見過,不過我知道巨蟒是沒有那麼袖珍的!還有,誰告訴你炎蟒就會噴火的?”
笛西一怔,“它不會嗎?那幹嘛叫炎蟒!”
鄧禹祈咬牙說道:“……炎蟒之所以叫炎蟒不是因爲它會噴火,是因爲它體溫較一般蟒蛇高出許
多!”
“是這樣啊……”笛西受教的點點頭。早說嘛。
“別說那麼多了!剛纔那條蛇咬到你哪兒了?”
“這兒。”笛西把手伸出去,指着虎口。
牙痕處隱隱發黑,定是條毒蛇,且毒性不弱。“糟了!得趕快處理!”
“師父你彆着急,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幾天爲了捉蛇我不知道被咬了多少下,沒事的,我搽點藥就行了。”
“說什麼傻話呢你!等到毒液侵入心脈就晚了!”
“真的沒事嘛……不信我抹點藥你看!”笛西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藥瓶,正是洛伊送她的。她將一些紅色藥膏塗在手上,神奇的一幕出現了,牙痕處的黑色漸漸消散掉,顯然是毒素被清除了!
“你看吧,我就說這藥挺有用的。”
“拿來我看看!”真是匪夷所思,他從未見過有什麼藥膏能治蛇毒的!鄧禹祈急急搶過藥瓶,倒了些出來嗅了嗅,紅色的粘稠狀半固體,怪異的顏色怪異的觸感怪異的味道……這些都讓鄧禹祈欣喜若狂!
“丫頭!這東西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別人送我的。”
鄧禹祈激動得一把抱住她,“你阿孃有救了!這藥就是用炎蟒膽提煉製成的啊!”
什麼?!老天爺真的是太喜歡跟她開玩笑了,她千辛萬苦找的東西居然一直都在自己身邊,而且
洛伊還是她的大恩人!
“……笛西!笛西!!”
“啊?”笛西一下子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我問你這東西是誰送你的?送你東西的這人一定知道炎蟒膽的下落!”
“是……是剡煞國的三皇子。”笛西本來想說洛伊,可突然想起之前鄧禹祈才鄭重的警告過讓自己不要和他來往,要是知道是洛伊的東西,恐怕又會生出許多事端吧……
“哈哈看來炎蟒果然是在剡煞國的皇陵內。你和那個三皇子很熟?”
“還可以吧。”
“那就只有讓你再跑一趟了,不管你是威逼利誘還是□□,反正只要能弄到炎蟒膽,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師父,你爲什麼就是不說智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