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蕭目光復雜的盯着聚光燈下的秦欒華,他何止認識,簡直再熟悉不過了。
只是柏蕭沒有想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與秦欒華再見,作爲曾經勢均力敵的情敵,他現在猶如在仰望天鵝的醜小鴨,連翅膀毛都還沒長齊,高中唸書時,他隱約知道秦欒華家境殷實,卻不知道究竟有多殷實。他們原本是好兄弟,後來卻因爲林雅鬧掰,畢業後,他在京都念大學,秦欒華則悄無聲息地選擇出國留學。
算起來,他們大概也有七年多沒見面了。
柏蕭低聲道:“他就是華娛的總裁嗎?”
舒蕾微微挑眉,“你不認識他?”
“舒姐說笑了,像秦總這樣的身份,我怎麼能接觸到。”柏蕭言語中夾雜着幾絲苦澀,毫無正在撒謊的自覺。
舒蕾微擡下巴,饒有興趣的打量着柏蕭,半晌將目光轉向秦欒華,眼底浮現出耐人尋味的沉思——秦欒華,影視界的至尊王者,華娛傳媒的總裁,竟然在單戀嗎?
這可是個振奮人心的重磅消息!
舒蕾深以爲她應當進行必要科普。
“秦欒華,六年前在美國以華人歌手身份出道,隨後參演好萊塢著名導演拍攝的電影,影片在國內上映後引起巨大轟動,四年前他更以電影《盲途》在美國斬獲影帝獎,同年他回到國內,正式在內地發展演藝事業,以秦總的水平,拿國內的影帝獎項自然輕而易舉,他在國內發展的三年,所有電視、節目、報刊都寫滿了秦欒華這三個字,他就像被投入國內演藝圈的一顆重磅炸彈,那三年裡,幾乎再沒有出現過別的當紅明星。”
柏蕭如百爪撓心——聽到情敵如此一帆風順的境遇,他還真是有些不爽呢。
“後來呢?”
“秦家是商界巨頭,無論在房地產、奢侈品、餐飲等方面都佔據不可或缺的地位,秦總如願聲名顯赫,就從他大哥手裡接管了華娛,隨後逐漸淡出觀衆視線,然而即使如此,他仍然擁有大批忠實粉絲。”舒蕾遠遠看向秦欒華,低嘆道,“他就是有這樣的魅力,從不討好粉絲,從不屈尊降貴,但偏偏有人心甘情願擁護在他身邊,就像……被下了詛咒一樣。”
柏蕭低頭掩去眼底的情緒,舒蕾說得或許有些誇張,但卻是無可爭辯的事實,秦欒華的確有這樣的魅力,他像毒藥般誘發無數人的毒癮,偏偏所有人都甘之如飴。
只是沒想到,秦欒華竟然會選擇娛樂圈這個大染缸,他記得秦欒華以前的理想是成爲出色的飛行員,難道飛行員跟當紅明星還有什麼潛在的聯繫嗎?
否則他爲什麼要放棄堅持了三年的理想?
“他退出娛樂圈了嗎?”
舒蕾將滑落的一縷長髮撩到耳後,微笑道:“沒有,但近年來秦總沒接新的作品,不過萬事無絕對,我聽說他最近有接新電影的計劃。”
柏蕭沒再追問,就算跟秦欒華是老同學,他也從沒想過去攀談關係,何況今時不同往日,秦欒華現在可是華娛的總裁,炙手可熱的影帝,彼此身份地位千差萬別,他早已找不到以怎樣的方式來相處。
又或者,秦欒華其實早就將那段情誼拋之腦後了。
發完言後,秦欒華沒從後臺離開,而是選擇了酒店鋪向高臺的紅毯,他腳步沉穩,神情漠然,姿態優雅而高貴,一路皆目不斜視,只在經過柏蕭身旁時,微微側身點了一下頭。
柏蕭條件反射的微笑以對,擡頭便見秦欒華已經走遠了,他尷尬的扯平嘴角弧度,視線朝後瞟了一眼舒蕾,不禁扶額心道,秦欒華分明是在給舒蕾打招呼,自己這是撞了哪門子邪,未免太過自作多情了吧。
相逢一笑泯恩仇果然不太適合他跟秦欒華。
柏蕭顧自懊惱,秦欒華卻有些大腦空空,他早就注意到柏蕭,並從一開始就心跳加速、焦慮不已。
四年前,他跟柏蕭發生了不太愉快的往事,併爲這件事,柏蕭事後不久徹底消失在京都,娛樂圈再沒有他的消息,秦欒華找不到柏蕭,更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他唯獨牢牢記得柏蕭那天所說的話。
他說,秦欒華你真他媽噁心,我柏蕭沒你這種兄弟,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
秦欒華緩下腳步,他事前做了無數心理建設,方纔鼓起勇氣向柏蕭稍稍示好,卻沒想到柏蕭能冰釋前嫌朝他微笑,那一剎那,他心臟似乎咆哮着想要衝破皮囊。
秦欒華連加快腳步往前走,他怕再多一秒,自己就會當着所有媒體紅透了臉,他臉頰仍燙得厲害,心頭彷彿有個迷你小人興奮得手舞足蹈,並手捧着臉作花癡狀高呼。
——柏蕭他衝我笑了!柏蕭他竟然衝我笑了!
冷靜後,秦欒華仍不能確信柏蕭的想法,他反覆考慮,決定再作最後的試探。
紅色酒液順着瓶沿流入精緻高腳杯內,經歲月沉澱的瓊漿泛起微微漣漪,甘醇、清冽,像致命毒藥般誘惑着貪婪的味蕾。
胡詭眼底難掩渴望,他偷偷嚥了下唾沫,視線落在秦欒華手裡的紅酒上——1992年份皇家鷹鳴赤霞珠,售價不菲,入口香醇,回味無窮。
秦欒華將酒杯往前推了下,“把這杯酒送給柏蕭。”
“啊?”
秦欒華沉着臉,“聽清了嗎?”
“聽清了!”胡詭捧起酒杯,又轉身問,“秦總你不自己送嗎?”
秦欒華聲音聽起來充滿煞氣,“因爲我有助理,除非你送不了。”
“我能送,能送!”胡詭連連保證,並暗道老闆害臊就害臊,死撐什麼面子,連牽紅線都得讓他這個助理來,沒辦法,現在只有他多操份心了。
秦欒華又道:“別說是我送的。”
“啊?”
“舌頭捋直再說。”
“……是。”
他以前怎麼沒看出來,秦總還有害臊鬧彆扭的面孔,這樣真的能把人追到手嗎?
作爲華娛當紅藝人,舒蕾沒少被人簇擁奉迎,她能走到今天這步,自然是極爲聰明的,娛樂圈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她從不耍大牌拂人面子,從表面看來,舒蕾似乎隨和得極爲不可思議。
但要因此輕視她就大錯特錯,畢竟有些咬人的老虎不愛叫,撕起人來照樣鮮血淋漓。
酒店富麗堂皇,燈光璀璨,盛裝美豔的名流把酒言歡,卻唯獨柏蕭似被遺忘般無人問津,華娛跟龍勝雖然井水不犯河水,但沒人會願意與得罪過影后跟龍勝總裁的新人交好,即使這個新人似乎與舒蕾有些交情。
柏蕭挑了個僻靜位置自飲自酌,並無半分被輕視的憤怒,娛樂圈就是這樣,你無名無分憑什麼受人尊崇,要學會忍耐,這是踏進娛樂圈的基本規則。
胡詭端着酒杯穿過人羣,遠遠看向柏蕭,那個角落很偏僻,但柏蕭自飲自酌的風範卻毫不遜色,即使無人注視,他臉上仍掛着淺笑,那是一種本能的慣性,他就像天生的明星,遊離在浮躁的娛樂圈裡,懂得如何盡善盡美的僞裝自己,這種人往往都心無旁騖,他們眼裡只看得見閃亮的聚光燈,然後堅定地衝破所有障礙,直達娛樂圈最巔峰的位置。
只可惜,想在娛樂圈生存,除了先天的天賦,還得有後天的運氣,而柏蕭以前的運氣實在差到有些離譜了。
胡詭走到柏蕭身旁,並將高腳杯擱在他面前,不無欽羨道:“1992年份的皇家鷹鳴赤霞珠。”
柏蕭動作微頓。
胡詭又道:“我還有事,再見。”
“你——”柏蕭沒能找到機會解惑,胡詭已趁機溜走,他盯着對方背影,又盯着杯內殷紅的液體,沒聽懂這位陌生人究竟想說什麼,這杯酒似乎價值不菲,總不能無緣無故白送他吧。
難道是讓他幫忙看管一下?經歷了秦欒華那場尷尬事,柏蕭現在實在不敢自作多情了。
柏蕭這裡跟紅酒面面相覷,一時拿不定主意。秦欒華卻按捺不住暗戳戳地往樓下偷看,他堅信通過方纔暗示,柏蕭能猜到送酒的人,畢竟柏蕭還朝他笑了不是嗎。他又是忐忑又是期待的望着柏蕭,卻發現柏蕭根本沒有半點動靜,心頭迷你小人不禁抱膝蹲下,落寞撕扯着花瓣。
柏蕭會喝。柏蕭不會喝。柏蕭能冰釋前嫌。柏蕭還記恨自己。
周而復始。
但直到離開,柏蕭都沒有喝下那杯莫名的酒,他將精緻的高腳杯送到酒店負責人處,請他們負責看管,並表明等下應該會有人來取。
這一幕在秦欒華看來,卻是柏蕭直截了當拒絕他的意思,哼,把酒杯送到酒店負責人那裡,是想讓他們還給自己嗎!
他面無表情的撇過頭,眼底夾着不屑一顧的冷意,但心頭迷你小人卻早已淚眼婆娑,並嗚咽着控訴道。
——混蛋柏蕭他還是沒原諒我現在心裡好難受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