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多吉少。
倭寇已佔據廣海衛城,城內三千餘人的身家性命,凶多吉少。
“石百戶開一艘蜈蚣船鎖住海岸,八郎帶兵去把沿岸倭寇的船都給我燒了,誰也別想從這兒離開。”
鐵着面孔對旗軍下令,陳沐這才轉過頭來環顧圍城陣地,對白元潔道:“這支倭寇是日本潰軍,曾一本撒銀子僱來的,六百有餘兵甲齊備,城裡要是沒動靜我們就得等援軍,後面援軍什麼時候來?”
“你怎麼知道?”白元潔愣住,擡手指指衛城,道:“白某跟他們交手一陣,才估摸出敵軍四百有餘,你一來還沒交上手就知道了?”
您可別提了!
陳沐搖頭道:“倭寇來犯濠鏡,海賊許進美去找我尋仇,把濠鏡的炮臺拆了一座,要不是他昨天就該到了。”
這樣的戰績他自己想都不敢想,在清遠時的幾場戰事都是兵力爲主,雙方不過數十人的戰事中戰術、火力的影響微乎其微,決勝的關鍵在紀律,誰更有士氣、誰更聽命令,誰就能贏。
上百人的戰事中多幾桿銃、數千人的戰事中多幾門炮,並不能起決定性作用。
但當火力的數量累積形成質變,一切都不一樣了。
數十支小旗箭齊射能直接殺傷敵軍前陣數十上百人,二三百杆鳥銃齊射能把整個軍陣打殘,六十八門佛朗機炮往復齊轟能直接在二里外把上千來不及組織軍陣的海盜轟得抱頭鼠竄。
以最小的傷亡取得最大的勝利。
軍爭的形勢發生變化,對陳沐來說,這變化源於火力。
白元潔不知道進犯濠鏡的海盜究竟有多少,看陳沐領兵不過五百,讓他眉間有些憂慮。
“援軍都到了,原本以爲能有兩千兵力,你這隻有五百,那我們只有千五百兵力,強攻廣海衛。”白元潔輕輕搖頭,“很難,我試着攻過一陣,倭寇防守很嚴,他們本就有一種抱着的大銃,像炮一樣,又得了廣海衛的七八門炮置於城上,攻不上去。”
陳沐以爲自己聽錯了,環顧圍城營地,詫異道:“只有三百,近畿各千戶所僅三百人?”
白元潔部有七百人,他手上就五百,總兵力一千五,那不就是說除他香山千戶所,其餘各地援軍才僅湊出三百人!
他以爲廣海衛廣發求援書信,聚集在衛城的援軍至少要三四千軍兵呢!
白元潔都不想回話,他過來也是打了一場的。
來時倭寇猖狂得每邊,出城先截擊臨境肇慶府海朗千戶所援軍,又調頭回來連戰新會、順德二千戶所兩支三四百旗軍,要不是白元潔引軍加入戰場,兩個千戶所連三百人都剩不下。
“都被擊潰了,否則還能湊三千兵力,湊上也沒用!”
白元潔說着嗤笑一聲,滿臉複雜朝不遠處軍帳指着道:“新會還有二百可戰旗軍,順德所上陣帶兵的副千戶直接被倭寇放倒,銃打胸口,旗軍一觸即潰像出圈亂跑的豬,被倭寇一刀一個砍殺大半,現在那副千戶還在帳裡躺着,估計是凶多吉少,差太遠了。”
說着白元潔看向一旁拿着陳沐望遠鏡新奇地東看看西看看的張永壽,滿臉的嫌棄小聲道:“還不如我的副千戶呢。”
陳沐對這話也就笑笑,平心而論張永壽還行,雖然才能跟白元潔、鄧子龍這樣的人沒法比,但現在帶兵也算稱職了。
他更感興趣的是,“差多遠?”
張永壽沒聽見老白譏笑他,卻聽見陳沐這句,轉過頭遞出望遠鏡對陳沐指着城上道:“你看城上,倭子衣服穿的不一樣,但別管鐵甲、皮甲都漆一個色,哪怕跟咱衛軍一樣是操心農事,他們七八個人裡就有一個老兵帶着,那幫人打起仗兇得很,擋不住,有他們帶着農兵也有士氣。”
這個陳沐可比別人懂得多,那就是日本的下級武士,自小舞刀弄棒人生目標就是效力戰場。
若在明初,衛所旗官能與他們相比,但自應仁之亂開啓日本戰國時代已混亂了整整一百年,正是武士階層戰力高昂的時期,與之相比的衛所旗官卻承平二百年,確實不能比。
“不單如此啊。”白元潔搖頭感慨,擡手指向衛城道:“就這種玩意,至多是潰軍流匪吧,他們都知道兵法——衛官才幾個懂兵法的,讓他們作詩還行。”
陳沐深以爲然。
這幫倭寇裡就有懂兵法的,不等明軍各路援軍聚齊,深知兵力劣勢的他們先集中兵力冒着風險多次出城截擊,先後擊敗數目上千的各路衛所援軍。
幾場戰鬥的共同點就是在局部倭子都形成以多擊少的兵力優勢。
儘管他們總兵力才僅有六百餘,仗還沒真正接戰,就先削平明軍一半兵力。
“各個衛所加一起才六門佛朗機炮,對轟都打不過倭子,現在你來就好說了。”白元潔提起攻城很有精神,對陳沐問道:“現在就你我做主,攻城傷亡肯定不會小,圍城就得照月餘去圍,你拿主意吧。”
“等不了一個月。”
陳沐想也沒想就否了圍城的決定,要是平時,他肯定會選擇圍城。城中軍民已是凶多吉少,這種時候肯定先顧己方旗軍減少死傷。
但他等不了,一爲復仇,二爲防備曾一本。
“曾一本杳無音信,他肯定就要在最近打廣州,沒時間跟這些倭子耗下去,必須速戰速決。”陳沐咬咬牙,朝衛城上眯起眼睛望了一眼,恨恨道:“而且不打生,只打死,讓他們給廣海衛軍民陪葬。”
打生就是以擊潰爲目的,打死就是以全殲爲目的。
野戰想打殲滅戰,至少要用十倍兵力才能想想。
至於圍城想殲滅?
“那得先攻破城門,倭子把城裡宅子拆了,門洞都是磚木,用炮轟不開。”白元潔頓了頓,道:“要想強攻,要先用船炮把城牆上倭子淨空,趁機雲梯登城,不過傷亡不會小。”
有時爲將就是如此,任何一個決定,都會讓部下赴死,都像站在懸崖邊決定跳下去般。
區別不過是數字多和少。
“不到萬不得已別登城了,先炸再說,等候我去周邊尋幾口棺材,挖地道送到城牆下,再把洞糊實了。”
陳沐看着不遠處的衛城,抿着嘴攥緊拳頭。
“先把城掀了。”
那後天開始就兩章一起發吧,先緩幾天弄幾章存稿,後面再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