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杯呼嘯,旋轉速度極快。
然而茶水不落半點不說,當中竟然裹挾極強的劍氣。
劍氣成旋,看似是一杯茶,飛過來的卻宛如一道劍輪。
花錦年臉色一變,這一手功夫着實了得,自己空手接不得,便想以扇爲劍,挑落那茶杯。
卻見人影一閃,楚青已然一步踏前:
“君子不奪人所好……”
說到此處足尖恰好落下,無形的力道順着地面宣泄而出,於那茶杯跟前轟然爆發。
就聽得噗嗤一聲,那茶杯當空一轉,如何來的,又如何回去。
陳正南濃眉一挑,一探手將那茶杯拿在掌中。
這一手看似尋常,實則大有學問。
陳正南出招之時,於茶杯之上附着劍氣,楚青借地傳力,本就出乎衆人預料。
而經此一變,茶杯之上所蘊含的劍氣不僅僅不曾有絲毫減緩,反倒是越發凌厲。
這劍氣雖然是陳正南的起始,可如今早就脫離他的掌握。
他卻能以手探拿茶杯,不爲劍氣所傷。
茶杯在半空之中,進行長時間快速旋轉。
杯中茶水早就亂成一團。
而陳正南在拿到茶杯的那一瞬間,背中茶水卻平靜無波,裹挾的力道盡數散去不說,就連那劍氣也消弭於無形。
由此可見,此人武功之高遠非尋常可比。
就聽楚青笑道:
“這杯茶陳總鏢頭喝了一半,哪裡有另贈他人之理?還請陳總鏢頭自行笑納吧。”
陳正南隨手打開了杯蓋,颳了刮茶杯漂浮的茶葉,最後沒喝,只是隨手放下看了楚青一眼: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聽聞令師兄臨死之前,曾經將他的【七絕七轉七傷劍】傳授於你?
“可有此事?”
“確實是得前輩相贈,感激不盡。”
楚青抱了抱拳。
“相贈?你當真學會了?”
陳正南冷冷的看向楚青。
楚青一笑:
“略有心得。”
陳正南沉默了一下之後,索性不再言語。
花錦年則橫眉豎眼的看了他兩眼,然後引着楚青坐下。
楚青見陳正南似乎打算就此息事寧人,便也不在多言,扭頭看了看旁邊的曹秋浦: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曹秋浦看了看靈飛姑娘,靈飛姑娘扭過頭不說話。
他這纔開口說道:
“久居無趣,四處逛逛……”
話音至此,他又壓低了聲音:
“此間不是善地,三兄需得小心。”
楚青看他言語不實,知道當中定有隱情,也就不再追問,只是點了點頭。
這地方要是善地,自己還不來了呢。
再看花錦年:
“那你呢?”
“……我這就說來話長了。”
花錦年嘆了口氣:
“三兄你有所不知啊,自那落塵山莊一別,我這遭遇簡直難以形容。
“我本是打算去參加弈劍門的奕劍大會。
“此會三年一屆,發函於南嶺各地,請少年高手前往與會。
“無論哪一家哪一派的弟子,若是能摘得魁首,便可得一門絕學。
“這一路往北,卻沒想到偶然和許家弟子結識,受邀前往許家做客……”
“許家?”
楚青微微沉吟:
“你說的莫不是‘金鉤’許家?”
“正是啊。”
花錦年點了點頭。
楚青想了一下這許家的信息,這一家其實挺特別的。
他們家以機關術和武學聞名江湖,算不得厲害的家族,但終究是有這麼一號。
最廣爲人知的是,他們家的家主,需得在繼任之時斬去左手。
爲左手戴上家傳至寶【黃金鉤】,這東西看上去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鉤子,卻是許家老祖留下來的一種兵器。
內中暗藏機關,可近可遠,可長可短,配合許家老祖自創的一門【金鉤十三式】,倒是威力不俗。
這是許家的立身之本。
只是想要使用此物,需得斬去左手。
這也是每一個許家家主都要付出的代價。
不過楚青記得,這許家頗有俠名。
卻不知爲何花錦年滿臉悲憤?
然後就聽花錦年說道:
“當時想着,反正距離奕劍大會還早,多增長一些見聞,結識一些江湖好漢倒也不錯。
“就跟着去了……卻沒想到,那一日飲宴,竟讓我看到了一樁好戲。
“許家當代主母竟然於後院私會自家小叔。
“我當時本是想去撒尿,結果就聽到那小叔子在嫂子門前敲門,大喊‘嫂子開門,我是我哥’。
“當時我的酒就差不多全醒了。
“忍不住好奇去聽了個牆角……結果沒等聽明白呢,許家主便帶人前來捉姦。
“一場笑話,鬧得好生熱鬧。”
“……後來呢?”
楚青眨了眨眼睛,這種事情不是沒有,但是少見。
以至於花錦年說這些的時候,堂內好幾雙眼睛都投過來,就連一直襬弄手指的黑衣人,也支棱着耳朵偷聽。
沒想到金鉤許家,家族不大,八卦不小。
“後來……”
花錦年說到這裡就咬牙切齒了:
“許家主那胞弟眼見不好,便翻窗逃走。
“待等許家主進屋來找,屋子裡已經空空如也……
“本來到這跟我也沒有什麼關係,誰能想到,那逃走的小叔子,翻窗的位置正好是我聽牆角的那一處。
“我們兩個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對的時候,許家那小子就生出了歹念。
“他竟然指鹿爲馬,說我就是那姦夫!
“許家主那妻子更是個該死的,順着話,竟然說我強迫於她!”
說到這裡,花錦年氣的咬牙切齒,啪嗒一聲把摺扇抖開,也不顧如今這天寒地凍的季節,就是一頓猛扇:
“許家主眼盲心瞎,說什麼他妻子絕不會騙他。
“當場便要殺了我……
“我本來倒是不怕他們,奈何那金鉤十三式頗爲剋制我的不一劍法。
“一翻交手之下,我沒佔到便宜,還險些落入重圍之中。
“這才只好轉身就跑……這一跑就是數日之久,結果就跑到了這裡……
“三兄,你說這都叫什麼事啊?”
楚青撇了撇嘴,感覺這事可沒這麼簡單。
花錦年應該做不出那偷香竊玉的事情,許家主也未必真的眼盲心瞎。
說不定心裡就跟明鏡一樣,只不過事情不能這麼往外傳。
家醜不可外揚,難道當着所有人的面,說他妻不賢子不孝?小叔子想要偷長嫂?
有背鍋的,先讓他背上再說。
殺了花錦年之後,自家的事情之後再處理就是。
怎麼也得以保全家族名聲優先。
當然,這也只是楚青自己的猜測,未窺全貌,還是不予評價的好。
而場內其他人聽了這麼大的一個八卦,倒是頗爲順氣,感覺這一趟來的挺值得的。
花錦年說完了自己的遭遇,就問楚青:
“三兄緣何到此?”
楚青笑笑,正打算隨口編個理由,就聽得一個俏麗的聲音響起:
“大姐到!!”
堂內衆人當即精神一振,知道是主家來了。
他們到這裡的時間長短不一,卻還沒見過這家主人。
腳步聲自後堂傳來,片刻之後人沒見到,倒是一股香風先到。
緊跟着一道道婀娜倩影走來,前前後後一共進來了四個姑娘。
每一個都是聘聘婷婷,婀娜多姿,衣衫輕薄靚麗,環肥燕瘦,讓人難以挪開眼睛。
幾個姑娘站在跟前,最後一個年齡最長,風情最濃的女子,坐在了主位上,輕笑說道:
“大雪封山,竟引得諸位貴客到我七梅山莊,屬實榮幸。
“妾身名喚蝶舞,見過諸位。”
她微微欠身,算是行禮。
只是這一禮,卻是叫她胸前越發飽滿,引人遐思。
楚青身懷明玉真經,不爲所動。
溫柔是女子,只覺得先前那股厭惡,如今越發明顯。
而場內其他人的反應也各有不同,陳正南目不斜視,眼神都未曾動搖分毫。
那小老頭則抻着脖子,恨不能將腦袋埋在人家胸口一般,嘴角險些有口水流下。
那病懨懨的黑衣人暫且將目光從十指挪開,眼睛微微眯起。
曹秋浦看了一眼,目光好似觸電一樣急忙縮回。
至於那書生,他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好像就連這位蝶舞姑娘到來,也不曾察覺。
倒是方纔說自己被人污衊,強迫良家婦的花錦年。
目光在這些女子身上各自掃了一眼,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變得越發不好看了。
就好像自己看到了什麼髒東西。
楚青有些詫異的瞥了他一眼,這表現……倒是讓他先前說的話,更多了幾分可信度。
正在此時,陳正南抱了抱拳:
“還得多謝姑娘收留我等於此,叨擾了。”
“貴客言重了,這場雪不知道得下到什麼時候才能停下。
“我們這些人居於此間,平日裡也無甚要事,如今有這麼多人過來,反倒是熱鬧的很呢。”
自稱蝶舞的輕笑開口。
那捲縮在椅子上的小老頭,聞言笑道:
“哎呀,大美人人美心善,救我等於危厄之間。
“這番大恩,可不能不報啊。”
“哦?”
那蝶舞姑娘看了小老頭一眼,不因爲他年老而有所慢待,笑着說道:
“若是要圖報答,不知道前輩打算怎麼報答我等?”
“以身相許如何啊?”
小老頭沒羞沒臊,說完之後自己都哈哈大笑。
然此言一出,在場幾個姑娘不以爲忤,反倒是癡癡而笑。
蝶舞姑娘也在笑,笑的花枝亂顫,很是開懷。
楚青耳邊卻忽然傳出了一個聲音:
“小心提防,這些女子身懷媚術來路不正!”
這是陳正南的聲音。
擡頭看他一眼,發現他面無表情,目不斜視。
耳邊則再次傳來聲音:
“哼,要不是看在你和我令師兄有三分香火之情的份上,我絕不會開口提醒你。
“此間爲險惡之地,一會若有不對,我會率先發難,你趁機脫身!”
楚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殺令北臣之前,他就知道,殺了這個人好壞參半。
肯定會帶來一部分麻煩,但也會帶來一定的好處。
本以爲陳正南是前者,如今看來……他倒是後者了。
只不過,明明是好意還這般彆扭,這老頭,該不會是個老傲嬌吧?
陳總鏢頭醒醒,現在傲嬌人設可不吃香啊!
心中正想着呢,就見那三個姑娘中的一個,款步來到了那小老頭跟前,身形委入他懷中,在他耳邊輕語:
“前輩,你說話可算數嗎?人家可要當真了。”
小老頭雙眼迷離,面色也變得有些不對,浮現出了一股詭異的潮紅之色。
呆呆開口:
“算數的……就算是要了我這條老命,我也給你。”
“他中招了!”
楚青微微一愣,卻不知道這傢伙什麼時候中的招,動念間,拉過了溫柔的手腕。
給她渡入了一口明玉真經的內力。
擡頭看她一眼,發現這姑娘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小老頭和那女子,眼神清澈,滿是好奇……
你好奇個鬼啊!
小丫頭片子不學好:
“閉眼!”
楚青的聲音在溫柔耳邊響起。
溫柔好似有些不情願,不過還是乖乖閉上了眼睛。
楚青見此鬆了口氣,再環顧場內,就見曹秋浦不知道什麼時候,滿臉大汗。
靈飛姑娘從後面環抱着他,耳鬢廝磨,氣氛旖旎。
陳正南已然站起身來,伸手在身後幾個鏢師的身上接連點下,每一指落下,一道身影便跟着軟倒在地。
另外一頭那病懨懨的黑衣人臉上也泛起了一抹陀紅,但僅此而已……
書生則晃晃悠悠的起身,朝着那蝶舞姑娘走去。
楚青知道此人不是尋常之輩,正打算看看這人想幹什麼,就見花錦年湊了過來,伸手想要摸自己。
“我去。”
楚青一擊手刀直接落下,劈的他哼都沒哼一聲,直接趴在了地上。
雖然花錦年這茬子事沒什麼殺傷力,但是給楚青嚇了一跳。
感覺這幫女人的手段有點可怕,頃刻間叫人神智迷失不說,竟然還能讓人分不清男女……
自己更是差點被一個大老爺們給摸了。
他眸子裡已然泛起了殺機,這地方和天邪教有沒有關係,現在還不好說。
但就目前看來,這根本就是蜘蛛精的盤絲洞。
那橫刀五虎裡被抓走的那四個……難道說已經被她們給……
正想到這裡,就見那書生已然走到了蝶舞跟前。
蝶舞順勢撲到了他的懷裡,笑着對陳正南說道:
“何必掙扎?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樂……”
話音至此,一隻手忽然扼住了她的咽喉,就聽那書生冷冷開口:
“不知廉恥的東西,說,你們抓的人都被關到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