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尊默默的看了楚青一眼: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北堂堂主心知肚明。”
楚青輕笑一聲:
“北堂堂主避天邪教唯恐不及,但只怕烈火堂內,可不是所有人都如你所想。”
“你想讓我懷疑我大哥?”
北堂尊冷笑一聲:
“大哥他……絕對不會勾結天邪教那般魔道中人!”
“北堂堂主。”
楚青微微提高語氣,繼而笑道:
“難道你沒有發現,你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裡有一些,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心虛嗎?”
這話其實是病句……
但這不重要。
只要能夠動搖北堂尊就行了。
楚青抓了這人一直沒殺,主要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楚青覺得這人說的不是假話。
他應該當真不知道烈火堂和天邪教之間的關係,而通過這一路同行,楚青也基本上可以確定,此人是那種比較正直的江湖角色。
身爲烈火堂副堂主,他有所畏懼,也有所爲有所不爲。
至於先前的衝突,江湖爭鬥立場不同,也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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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此人容不得天邪教這等魔道中人,於江湖上興風作浪。
就有可以利用的價值……
而不殺他的第二個原因,也是主要原因。
殺了沒啥好處。
畢竟他沒有觸發什麼委託,殺了也沒有獎勵可以拿。
即如此,還不如利用他做些什麼。
如果說是自己看走眼了,區區一個北堂尊,也難以興風作浪。
可要是真如自己所見的那樣,這個人說不定會起到意料之外的作用。
北堂尊雖然不知道楚青心中想的是什麼,卻也知道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他也很想斬釘截鐵的表示,他大哥北堂烈絕對不會跟天邪教有所勾結。
奈何,北堂烈先前的種種行徑,讓他實在是不能理解。
可如果加上‘天邪教’這塊拼圖,很多東西也就順理成章了。
這也是他遇到楚青以來,一直在考慮,卻始終不敢往深處想的事情……
但如今,楚青將這塊牌子送到他的面前。
並且說了這樣的一番話。
有些事情就不得不讓他去琢磨一下了,但嘴上卻還不能認輸,他哼了一聲:
“無憑無據,僅僅只是一塊牌子,我大哥就得被你安上這樣的罪名嗎?”
楚青咂了咂嘴,卻沒有跟他多提郭妄的事情。
只是說道:
“你既然不信,不如這樣,我放你回去你自己調查一下如何?”
“……”
北堂尊一愣:
“你說什麼?”
“我說我放你走,讓你自己回去烈火堂調查。”
楚青說道:
“現如今正是兩堂交戰之際,我不信你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
“如果天邪教當真藏身於烈火堂的陰影之中,你定有察覺……
“只不過,先前因爲你大哥而一葉障目。
“如今你換了個腦子,再去好好看看曾經感覺疑惑的地方,應該能看出些許端倪。
“到時候,如何決定,你自己看着辦。”
北堂尊半晌無言,只是盯着楚青。
楚青揉了揉自己的臉頰:
“你老這麼瞅着我做什麼?”
“……你,你就不擔心,如果我當真調查出什麼,最終也跟天邪教一起同流合污?”
“你這話說的,似乎已然篤定烈火堂和天邪教,必有干係了?”
楚青似笑非笑的看着北堂尊。
北堂尊冷笑一聲:
“只是說一個可能。”
“我相信你不會的。”
楚青正色說道:
“烈火堂數十年來屹立江湖不倒,自有自己的胸襟和傲骨。
“我不信你願意打斷自己的傲骨,去和天邪教那等存在同流合污。”
北堂尊呆了呆,似乎未曾想到過,這番話竟然能夠從楚青的口中聽到。
莫名的竟然生出了些許知己之感。
他一直覺得,人在江湖,需得有所敬畏。
有所敬畏不是說做事畏首畏尾,而是有所爲有所不爲。
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堅決不能做。
男子漢大丈夫,一身傲骨頂天立地,豈能跟奸佞之輩同流合污?
這種事情是怎麼都不敢做的。
而楚青這話說完之後,也沒有在意北堂尊的眼神,只是屈指解開了他的穴道。
一瞬間,九烈焚如神功流轉於周身經脈,原本的冷意瞬間消散。
罡風鼓動之間,北堂尊一身紅袍飛揚。
北堂尊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腕,感受體內內力盡數恢復,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轉而看向了楚青:
“這件事情,我會調查清楚。
“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腳長在你的身上,去留隨意。”
楚青一攤手,北堂尊縱身一躍,轉眼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程鐵山擡頭看了看北堂尊離去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就這麼放走了?
“你就不怕,他當真一去不回?”
“不重要。”
楚青擺了擺手:
“一手閒棋而已,能發揮效果是好,發揮不了,也沒有什麼損失。”
“好像挺有道理的……”
程鐵山點了點頭,對此沒有什麼意見。
人是楚青抓的,他自然想放就放……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忍住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對北堂尊嚴刑拷打。
而這會,風語已然被念心念安兩個給綁了一個駟馬倒攢蹄。
隨手仍在角落裡。
怕他凍死,還給他蓋上了幾件破衣服。
胡言也帶着人湊了過來,詢問別後經過,程鐵山如何脫險,怎麼遇到的大小姐云云。
程鐵山對他也沒有什麼副堂主的架子,隨口閒談將情況說明。
夜色漸濃,逐漸無聲。
而與此同時……
孤月山,望月亭內。
今夜烏雲遮蔽,本無明月。
可不知爲何,望月亭上,竟然懸掛一輪圓月。
圓月無聲,透着清冷之意,淒涼的月華遍撒周遭。
圓月之下,望月亭內。
舞千歡盤膝而坐,神色清冷如月宮仙子。
衣袂無風而動,髮絲輕揚。
就在望月亭不遠處,一個老尼姑擡眸看向望月亭內,神色複雜。
忽然,就見舞千歡眉頭微蹙,一股股真氣於體內膨脹滾動,好似肌膚之下藏了一隻只小老鼠,正在瘋狂流竄。
“不好。”
老尼姑臉色一變,步履一轉,道道身影於身後拖拽。
只一晃就已經到了舞千歡身後,伸出一隻手按在了她的後心之上。
內力一探,便知道舞千歡行功出了茬子。
指月玄功走純陰一脈,內息行於‘太陰’‘少陰’‘厥陰’一路。
此功以‘悟’爲主,只要能夠悟透,內息滾滾便如明月浩蕩,奔流不絕。
可如此一來,卻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在搬運指月玄功的內息時,需得小心界定陰陽之隔。
但凡於純陰的內息之中,摻雜了半點‘陽勁’,便有走火入魔之危。
此法劍走偏鋒,雖然是增長內力的不二法門,卻也極端危險。
人本就是陰陽一體,自成平衡。
女子陰盛陽衰,修行此法可事半功倍,但也絕非徹底安全。
其實修行這法門,最好輔以一些鎮定平緩的法子。
比如說,佛家的佛經,誦經唸佛,可平緩心態。
若是不願,也可以讀一讀錦繡文章,提筆書寫大字,緩和心緒。
明明是內息增長極快的法門,卻又偏偏最忌急功近利。
一旦心態不穩,陰陽二氣便可能會走入岔路。
如今舞千歡便是如此……
好在夜檀師太自從知道她悟入此門,便一直都在旁邊看顧。
見機不妙,當機立斷出手,幫她撥亂反正。
絲絲縷縷的勁氣自兩者周遭蔓延,望月亭的柱子上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已經多了無數道刮痕。
驟然間,夜檀師太一掌內力渡入。
磅礴的力道忽然席捲八方,這內力擴散足足上百丈。
林間樹木,積雪,枯草,盡數被這力道掃動。
劇烈的搖曳之後,逐漸歸於平靜。
夜檀師太則緩緩收回了手掌,眸光看向舞千歡,滿臉都是疼惜憐愛之色:
“癡兒啊,何苦爲了一個男子,這般磋磨自己?”
舞千歡兩手緩緩下壓,將內息納入丹田氣海之中。
望月亭外,高懸着的圓月,也徹底消失不見。
她迷茫睜開雙眼:
“師父?方纔發生了什麼?”
“你差點走火入魔了。”
夜檀師太的臉上恢復了清冷之色,她緩步走出望月亭:
“閉關至此也有數月之久……
“指月玄功你已經練成了,只是方纔走火入魔,至少半年之內不可再修。
“和數月之前的你相比,你已然是脫胎換骨。
“可以下山去了。”
“啊?”
舞千歡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感受了一下體內的內息。
下一刻她眉頭微蹙:
“果然經脈有損……短時間內,看來真的不能再練了。”
她自回到孤月山,就一刻不停的於望月亭內修行。
任憑風雨大雪也不曾離開半步。
此時聽夜檀師太這麼說,終於跨步走出瞭望月亭,來到夜檀師太跟前,跪下叩謝:
“弟子多謝師父傳授之恩。”
“你是我親傳弟子,不傳授你,傳授誰啊?”
夜檀師太輕輕搖頭:
“我知你心中所想,此行儘可以下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的路,不在山上,而在山下……
“不過,千歡。”
舞千歡擡頭看向夜檀師太。
就見她低頭看向自己,眸光裡隱隱泛起憐憫:
“自古以來,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若有朝一日,你覺得,那個人不值得你這般付出。
“卻又難以甩脫……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你可以回到山上,自有爲師給你做主。”
她話音至此,忽然眉頭微蹙,就聽一個聲音飄飄忽忽傳遞而來:
“恭喜千歡師侄指月玄功有成,可喜可賀。”
“住口!”
夜檀師太一揮袖子:
“我的徒兒出關,跟你有何相干?
“在你的千陽山上,好好誦經唸佛,沒事少來招惹。”
然而下一刻那聲音又一次恍恍惚惚的抵達跟前:
“你師兄左文川離開日久不曾歸來,千歡師侄若下山尋人,可否打探一二?”
舞千歡知道這位天幽師伯是用的【千里傳音】一路手段,自己開口那邊是聽不到的。
便看向了自己的師父……
夜檀師太冷笑一聲:
“管他作甚?左文川那小和尚說不定下山之後纔看到了花花世界的好處,不想回來當和尚,直接找地方還俗娶妻生子了。”
舞千歡聞言差點沒樂出來。
想想左文川那一直以來都一本正經,小小年紀就好似得道高僧的模樣。
再想到他娶妻生子……就感覺很有趣。
不過她還是提醒夜檀師太:
“左師兄還沒剃度出家呢。”
“哼。”
夜檀師太在舞千歡的眉心上點了一下:
“用你提醒爲師?
“不過,爲師估摸着,左文川這一趟下山當有一場紅塵緣分。
“不入紅塵,如何能出紅塵……
“哼,個人的因緣際會,卻又難說的很了。
“千歡,你若是趕巧了,可以去看上一眼。
“但無論結果如何,你只需着人傳個信回來,無需插手太多。”
“是,弟子記住了。”
舞千歡點頭答應了一聲。
夜檀師太看了看她,半晌嘆了口氣,又打懷裡取出了一本書遞給了她。
舞千歡下意識的接過,夜色深重她勉強可以看清楚這本書上寫着【天明劍法】四個大字。
感覺這個劍法的名字,頗爲有趣。
是取得夜盡天明之意嗎?
好似看出了舞千歡心中所想,夜檀師太輕聲說道:
“天之下,日月爲明,日月爲最。
“昔年祖師創此劍法,寓意爲普天之下,最強之劍。
“只可惜,這門劍法,已然多年不曾有人練成了。
“昔年爲師和……罷了,這門劍法留在爲師這裡,只能算是一個念想。
“你拿去吧。
“這劍法施展需兩人配合,卻不用會【大日玄功】與【指月玄功】。
“你可以和你那未婚夫同修一場,看看是否能夠再現昔年盛景。
“成固可喜……若是不成,卻也無妨。
“只是,這之後,爲師這裡就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
“下山之後,一切小心,好自爲之。”
“是,多謝師父。”
舞千歡將這劍譜仔細收好。
又跟着夜檀師太回去休息……
這一夜無話,次日一早,舞千歡整理行裝,提上了自己的劍。
拜別夜檀師太,在恩師的目光注視之下,啓程下山。
“楚青……三年之期終究太遠。
“我來找你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