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自家坦克馬上就要到,李天喜儘管已經發現鬼子有耍陰招,他仍然沒有改變自己的命令。
鬼子在後退,一營在前進,中間還有着一個一連在瘋狂開火,反正陣地上的鬼子武器彈藥多得很。
小鬼子們,讓你們見識見識我們新三十四師的厲害,讓你們知道知道十二軍是惹不起的!李天喜有些興奮,他好久沒充當過先頭部隊,也好久沒有享受過這種痛快淋漓的感覺。
現實很殘酷,李天喜以爲有了坦克,便可以所向披靡,以爲有了坦克,這場仗就肯定能打贏,可是當一營即將到達一連佔據的那片本屬於鬼子警戒陣地時,意外出現了。
鬼子退卻的方向忽然間傳來一片淒厲的炮彈破空聲。
和擲彈筒拋射榴彈的怪叫不同,這聲音稍平,但是來的速度很快,而且是成片地呼嘯而來。
鬼子的重炮!
儘管李天喜無從分辨是什麼口徑的重炮,但是他總算是醒悟過來了,這是鬼子事先準備好的伎倆,這片鬼子的警戒陣地就是個誘餌,這一個中隊的鬼子就是個誘餌。
鬼子下血本,用一箇中隊來引誘,目的就是等他佔據這片警戒陣地,然後再派出成規模的部隊來佯攻這裡,等到自己派出部隊上去支援,重炮就來了,李天喜現在可以肯定,這一片警戒陣地的每一寸地方,鬼子可能都精心測算過,只要自己的部隊一上去,就會遭到毀滅性地絞殺。
太狡猾了!太狠毒了!李天喜的眉頭緊鎖了起來,眼睜睜地看着一營官兵在炮火中掙扎,在炮火中"shenyin",卻什麼都幫不了,不由得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個耳光。
“團長,團長……”一個士兵飛奔着過來,邊跑邊喊着,看他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樣子,就知道又有什麼意外情況出現了。
飛奔而來的士兵被指引着來到了李天喜的身邊,戰場上沒有敬禮,直接就說道:“團長,我們營的左邊約一公里處,發現大批鬼子,而且還有着鐵王八。”鬼子的豆式坦克通常都被**戰士們戲謔爲“鐵王八”。
“什麼?”這個消息讓李天喜大爲吃驚,攻擊之前,不管是師裡還是團裡,可都是把周邊地區都偵察過的,從來都沒有發現有鬼子的大部隊,可現在,不僅正面有着數量不少的鬼子主力和重炮,甚至是連左翼都發現了鬼子和鐵王八,若是右翼本在攻城的鬼子也包抄過來,結果會怎樣,李天喜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團長,團長……”又有一個滿頭大汗的士兵跑了過來,還沒等他問話,就焦急地說道:“偵察兵報告,日軍攻城部隊忽然間停止了對衡陽城的繼續攻擊,持續後退着,正往這邊而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李天喜先還是鎖眉頭,此時此刻是頭都大了,他很想把一營撤下來,可在這樣密集的炮火下,讓他們後撤,那壓根就是親手送他們上斷頭臺。前左右三面現在都有鬼子,且估摸都是鬼子重兵,憑自己這一團之兵,肯定無會阻擋,這種情況下,自然是立即撤退爲妙。可是一撤退,那佔據鬼子警戒陣地的一營,不就相當於被拋棄了嗎?
放棄自己的部屬,放棄自己的弟兄,這種事情他李天喜做不出來,就算是把一團全部搭進去,他也不可能放棄一營。
不拋棄不放棄,這幾個字雖然不是十二軍的軍訓,但是孫玉民身邊的弟兄們誰都知道,這是老大最爲看重的一點。
如果說今日,他把一營拋之不理,恐怕日後他也無法去面對衆弟兄,無顏再去統率一團衆將士,更加沒臉呆在老大的身邊。李天喜平日雖沉默寡語,但是他的性子卻是極爲忠義,當下就下定決心,要守住這裡,以一團爲餌,誘使鬼子重兵圍攻,使得副師長和軍座有機會一舉擊破日軍。
李天喜這是打算拼得自己和一團的一死,換取此戰勝利。可是,他只考慮到了一團,卻把董文彬的坦克部隊給忘得乾乾淨淨。
一團緊急佈防的時候,董文彬的坦克部隊已經從坡下週邊馳過,十幾輛坦克車疾駛揚起的黃塵,幾乎要將戰場上的黑煙盡數掩蓋。
李天喜也是被這漫天黃塵揚過,才忽然發現,自己把董文彬給遺忘掉了。
雖然對於裝甲步兵這個概念很是模糊,但是他記得孫玉民說過,沒有步兵攜同的坦克車,就是沒有牙齒的老虎,雖然震攝力還在,但是並不能給敵人制命打擊。
李天喜並沒有往董文彬會有危險上去想,可是他牢記着孫玉民的話,當即對正在緊張佈防的二營長喊道:“二營長,帶着你的部隊跟上坦克。”
董文彬親自駕駛着坦克,引領着十三輛m3輕型坦克殺往交戰場。原本他是有着十五輛m3輕型坦克,可上次交戰,被鬼子的飛機摧毀了兩輛,現在只剩下了十三輛。可這也比一般的**戰車營強,按照**的配置,一個營頂多六輛蘇制坦克,哪裡比得了董文彬這,除去十三輛m3輕型坦克外,還外加有五輛m3中型坦克,這可是比人家一個集團軍的戰車都多,譬如說現在正往衡陽趕來的二十四集團軍。
尚在遠處董文彬就已經發現,一團遭受到了重炮的轟擊,他當時還納悶了一下,此處怎麼會遭到重炮的攻擊,可一想到衡陽周邊到處都是鬼子的炮兵,臨時調整射擊方向和座標,也不是不無可能的事,也就沒太放在心上,雖然知道重炮可能會對坦克造成一定威脅,但是戰場上哪裡能有絕對的安全。他一心想着早點替李天喜團突破鬼子,便沒有太過於在意沒有步兵協同會使攻擊力下降很多,沒有步兵協同會使坦克車的自身安全性下降很多。特別是可以看到潰退的鬼子兵後,董文彬更加是毫無顧忌地加快了速度。坦克車上的三挺勃朗寧m1918a4在他的命令下已經開火,原本五坦克車上是有着五挺的,可孫玉民命令拆除了兩挺,老大是嫌子彈的消耗太大,不好補充。儘管少了兩挺,可也是比鬼子豆戰車的攻擊力高出太多太多。
肉眼都可見,潰退中的鬼子兵被打倒了不少,董文彬有這個自信,只要自己追擊下去,這些鬼子都會成爲他的手下亡魂。
可是,出乎他的預料,逃潰的鬼子兵在奔跑一段距離後,竟然都跳到了低處。
看不見人,機槍自然是無法再發揮作用,董文彬沒去細想那低處是什麼,也沒有命令戰車停下,等待着李天喜派來的步兵一起前進,當先引領着其餘的坦克車朝那低處駛去。
鬼子兵們跳下來的地方,正是他們事先就預挖好的反坦克壕,壕內那百餘名綁着月巾帶的鬼子死士們,在一個軍官模樣的人不斷地鼓動下,個個都如打了雞血一船,高舉着刺雷,等待着中**隊坦克陷下來。
眼看就要到達鬼子兵消失的低處,董文彬忽地警醒起來,他倒是沒有往鬼子有陷阱這方面想,而是擔心那個低處,坦克車能不能下得去。
在離反坦克壕十來米的位置時,他停了下來,正想讓人去看一下時,忽地看到一個綁着月巾帶的光頭出現在低處的邊緣。
董文彬不知道前面是反坦克壕,只是因爲警醒才停下來,可就是這個停滯,讓壕內的鬼子以爲是中**隊的坦克發現了這個陷阱,那個鼓動死士的鬼子軍官沒有去幻想坦克還會繼續前進,鬼嚷着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於是乎,這樣頭綁月巾帶的鬼子死士,便拿着刺雷爬了上來。
乍一見手拿木棍頭綁月巾帶的鬼子死士,董文彬還愣了一下,他沒明白這些手無寸鐵,只是人手一根木棍的鬼子是來幹什麼,可看到這些人哇哇叫地朝這邊衝,一副不怕死的樣子,他立時就懷疑這些人是來和自己的坦克同歸於盡,只是沒弄懂用一根頭上綁着一個三角錐的木棍,怎麼能傷及到坦克車。
雖然心中有疑惑,董文彬還是通過了無線電下達了開火的命令,然後又掛上倒檔,轟上油門,駕駛着坦克車往後急退,他所乘的坦克是衝在最前面,此時離從低處爬上來的鬼子最近,往後退是個本能的反應。
距離太近,儘管機槍威力大,但還是有鬼子死士撲到了坦克車前,後退中的董文彬在駕駛着坦克車,沒注意看到自己右側的一輛m3坦克被兩個鬼子死士鑽到了車底下,只聽見了兩聲間隔很短的的爆炸巨響,然後又是一個重物墜地的聲響。
“旅長,七號車被炸燬了!”耳機裡傳來了車長的驚呼。
“怎麼可能!”董文彬完全無法相信,這些爬上來的鬼子,除去手上有根棍子,並沒有攜帶其他爆炸物,若說七號車被那根棍子給炸燬了,打死都不會相信。
“四號車小心,有鬼子鑽進你的車底了!”
耳機裡又傳來了一句話語,沒等到董文彬詢問,不遠處又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響。
“老廖,老廖!”董文彬真正的緊張起來,連着呼喊了幾遍四號車車長的名字,可是哪裡能得到四號車的迴應。
“旅長,這些都是鬼子的死士,是來和我們同歸於盡的,他們手上的那根本棍是專門對付坦克車的,小心他們鑽車……。”也不知道耳機裡的聲音是哪輛坦克車上發出來的,反正話沒說完,又是一聲巨烈的爆炸,不用猜都知道,說話的這位和他所在的坦克車都完蛋了。
“步兵上來了嗎?步兵呢?”董文彬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他此時才猛然懊悔,如果再被炸燬幾輛坦克,那麼自己的罪過就大了,如果不是自己一味前衝,而是等李天喜團的步兵協同前進,怎麼會遭此損失。
沒人回答他的話,除去遠近連續有巨響傳來,耳機裡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難道全部的坦克車都報銷了嗎?要不然怎麼沒人迴應自己呢?董文彬不敢往這上面去想,可是他心裡跟明鏡似的,除此之外,不會再有其他的結果。
打仗就是這樣,當第一個點被突破後,整個戰局都會隨之改變。董文彬的這十三輛坦克原本可以很好的相互掩護,可是七號車的首先讓摧毀,使得近旁坦克驚慌失措,於是乎短短的時間內,接連着全部被摧毀,董文彬這一輛是因爲在持續後退着,才僥倖逃過一劫,可是他們並沒有完全逃離危險,稍有失神的董文彬在倒車過程中,方向稍有偏離,竟然退到了一個小坡下,該死不死地被擋住了退路。
二營緊趕慢趕,還是跟不上坦克車的速度,尚未到達坡下,就聽到了連續不斷地巨響。
二營的將士們起先還以爲是己方的坦克在摧殘鬼子,可很快就發現不是那麼回事,不光美式機槍的聲音聽不見了,那連串的爆炸巨響不是坦克車上的那37mm口徑的車載火炮能發出的聲響。
轉過山坡,二營的官兵看到了讓他們不敢相信的一幕,先前勢不可擋的己方坦克,一堆一堆地被炸成了廢鐵,不停地冒着黑煙,有的甚至是翻了個個。
這些坦克怎麼了?怎麼會成這個樣子,二營的官兵都呆了,一個個四處張望着,想要找尋,造成這個場景的原因。
可是除去那一堆一堆已是廢鐵的坦克車前方橫七豎八地躺着一些鬼子屍體外,他們什麼都看不見。
“這還有輛戰車!”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在二營的戰士當中。
徇着聲音,二營長看見,坡下還剩有着一輛坦克車,車尾的排煙管正冒着粗長的黑煙,戰車的前方,七八個頭綁月巾帶,赤着上身的鬼子兵,人手持着一根木棍,正從兩邊側繞着想要接近坦克車。
“打死這些鬼子!”二營長手中的槍首先開火。
以二營的火力,收拾這區區幾個鬼子自然是足夠,不管這些個鬼子能對坦克車產生怎樣的傷害,現在一頓亂槍之下,都像是死魚一般被擊倒。
“快過去看看!”二營長很想弄清楚倒底發生了什麼,當先往坦克車所在奔去。
可是沒有等到他跑到,坡下的坦克車猛烈地抖動了一下,然後快速向前馳去。這是駕駛員加了一腳油,排煙管裡噴出的黑煙可以很好地證明這一點。
二營長傻了,剩下的這輛坦克車是要幹什麼?直到坦克履帶從那個被擊倒的鬼子兵身上碾壓過去,他纔算是明白,這是駕駛坦克的那位弟兄在泄恨。
坦克車太重,又是履帶,從鬼子身上軋過去,那屍體便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肉泥,簡直殘忍至極。
也怪不得他,如果是自己,可能會比他還殘忍,二營長心道。雖然坦克部隊不是一團和新三十四師的,但卻同屬於十二軍,是友軍。友軍如此之慘,不免讓他心生同情。二營長正打算跟着跑過去,安慰安慰這唯一剩下的坦克。可是,突然間,他看到一具原本伏在地上的鬼子屍體,猛地竄起,連帶着手中的那根木棍,鑽入了近在眼前的坦克車下。
轟隆……
轟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