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凌風是一個真正的共產主義者,並與國民黨有血海深仇的話,他的這種情緒龍可雲還可以接受。
但從凌風的言談舉止中,龍可雲發現,他與國民黨之間不是信仰不同的問題,而是夾雜着個人私怨和不滿情緒。
換句話說,從凌風對軍統的不滿中,龍可雲並沒有看到他,作爲共產主義戰士的革命性,反而體現出一個公子哥的桀驁不馴。
他的這種思想,不能說對共產黨不利,至少是有害於民族統一戰線,有害於國民革命軍的正面戰場的抗日。
“你能相信黨組織,我感到高興,”龍可雲說道:“但你企圖報復軍統的做法,我堅決反對。有一點你要清楚,不管是在國民政府,還是在軍統內部,反對延安的大有人在,但在堅決抗日這一點上,他們還是可以值得信賴的。國難當頭之際,你千萬不要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
凌風原本以爲龍可雲會支持他對軍統實施的報復,他還想就此贏得延安更大的信任,沒想到龍可雲不僅對他的計劃不認可,甚至給予了嚴厲地批評,只是語氣沒那麼重而已。
當然,僅僅是龍可雲的這席話,根本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他的思想問題,除了堅定不移的抗日決心外,在共產國際、重慶和延安之間,至少在目前爲止,凌風只能算是個投機分子。
在岡村夫人的影響下,尤其是英子懷上的孩子,使他開始更多地考慮到自己,那種在戰場上舍生忘死,一往無前的大無畏精神,似乎正在他的思想意識中逐漸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以自我爲中心的求生慾望。
現在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己某一天很有可能被軍統出賣。
因此,他表面上沒有繼續對龍可雲進行反駁,但心裡還是沒有打算放棄對軍統的報復。
凌風流露出的那種牴觸情緒,讓龍可雲深感憂慮,他甚至後悔過早地向組織提出,恢復凌風的黨籍,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凌風絕對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共產黨員。
龍可雲心想:如果有機會,能夠讓他到延安,哪怕是到附近的新四軍根據地,去學習一段時間纔好。
“這樣吧,”龍可雲接着說道:“你弄到通行證後,就在你現在住的地方的窗臺上,擺上一盆蘭花,我會派人主動跟你聯繫。另外從現在開始,組織上給你的代號就叫君子蘭。以後跟你聯繫的同志,代號爲園丁,根據工作的需要,有可能是我,也有可能是其他同志。”
這個代號是龍可雲來見凌風之前,組織上作出的決定,但此時此刻凌風聽起來,像是龍可雲故意諷刺他似地。
凌風嘴裡沒說什麼,心裡卻很不舒服。
“好的,可雲同志,以後請組織上多交給我一些任務。”凌風解釋道:“哦,我現在已經是鬼子憲兵隊特務隊的隊長,他們還授了我少佐軍銜。”
“哦,那太好了,將來替組織工作就更方便了!”嘴裡這麼說,龍可雲心裡卻開始擔憂起來。聯想到他剛纔要對軍統實施報復,龍可雲擔心他真的被鬼子的假象所迷惑,一個少佐軍銜就讓他飄飄然起來。
不過龍可雲還是希望自己的判斷是錯誤的,他堅信在抗日救國的原則問題上,凌風是絕對不會動搖的,只是他太年輕,有些時候恐怕把握不住事物的本質。
離開茶樓後,凌風來到巖井英一的辦公室,他開門見山地對巖井英一說道:“先生,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個忙。”
巖井英一看了他一眼,聽他的口氣,巖井英一判斷他接下去要說的肯定是私事,巖井英一想不出來在上海,他還能有什麼私事請自己幫忙。
“說吧,只要我能夠辦到。”
“我想殺了鈴木善信!”
巖井英一一怔,隨後一笑,問道:“怎麼,你還對中毒一事耿耿於懷?”
“不,今天我送英子到醫院檢查了,她已經懷上了我的孩子。”
“哦,”早就知情的巖井英一,佯裝出一臉錯愕地看着凌風:“真的嗎?這麼說,你就要做父親了?”
“所以我要殺掉鈴木善信,將來讓英子好好地和我一起過日子。”
“你打算娶英子?”
“是的。”
巖井英一沉思了一會,他已經看出,現在的凌風就算真心投靠他們,恐怕在他與岡村夫人之間,凌風會選擇後者。
如果自己把鈴木善信的性命交給他,說不到知恩圖報的凌風,又會回到自己的身邊,成爲隱藏在土肥原集團內部的一顆定時炸彈。
看到巖井英一沒有立即回到,凌風立即補充道:“我已經發現了槍殺冷世東的兇手,一命換一命,怎麼樣?”
“哈哈哈,”巖井英一忽然笑道,顯得十分欣慰地點了點頭:“很好,學會了拿條件交換條件,說明你已經成熟。”
“先生,你的意思是答應了?”
“嗯。”巖井英一從椅子上起身,走到凌風面前,說道:“明天晚上七點,我會約他到蘇州河邊見面,讓你親手解決他。”
“謝謝先生。”
“再有就是,鈴木善信將會成爲帝國的烈士上報到外務省,你可以和守寡的雲子同居,但不能公開娶她。”
“爲什麼?”
“一個帝國烈士的遺孀,最後卻嫁給了一箇中國人,即使這個中國人象他們一樣忠誠於帝國和天皇陛下,那些年輕的皇軍軍官,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他們一定會給你和英子,製造令人無法想象的麻煩的。”
“好,我接受你的建議。”凌風話裡有話地說道:“不過從今以後,我不允許任何男人去碰英子!”
巖井英一笑道:“我不敢保證沒有,但如果有的話,我一定會爲你討回公道。”
“那就謝謝先生了。”
“那個槍殺冷世東的兇手呢?”
“後天早上,我一定會把他帶到憲兵隊去的。”
巖井英一點頭道:“行動的時候通知吉澤和秋尾。”
“是。”
凌風總算鬆了口氣,他以爲巖井英一真的對他妥協了,其實他不明白,英子就是巖井英一企圖安插在他身邊的一顆釘子。
就在他準備告辭的時候,巖井英一忽然問道:“對了,那位倩倩小姐呢?怎麼這些天一直沒有她的消息?”
從他的眼神中,凌風看到了一絲愛昧和婬欲。
“前幾天她還鬧着要我找你,幫她儘快剷除黃文清。”凌風故意試探道:“先生是不是對她有點意思?”
巖井英一尷尬地笑了笑:“哈哈哈,君子不奪人所好,她喜歡的是你,希望你在她和英子之間作出妥善的安排,不要引起過分強烈的衝突纔好。”
“不會的,我並沒有答應她什麼。”
“她可不是一個善主呀,沒伺候後,小心她把你和英子都......”說着,巖井英一用手作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竟然我不能明着和英子在一起,那麼我就拿倩倩小姐做幌子吧。”
巖井英一笑道:“哈,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的,怎麼就被寡婦們糾纏個不休?據說李雲漢的乾女兒也是個小寡婦,而她對於也情有獨鍾?”
凌風心想:這要是再加上你妻子和岡村夫人,我真的成了老女人的接收站了。
“有些事,我也說不清楚。”
就在這時,秘書敲門進來,遞給巖井英一一份電話記錄後,轉身離開。巖井英一一看,一個親日的麪粉廠老闆,就在十分鐘前被人槍殺。
而這個人,不在軍統開出的那些漢奸的名單中。
“看來軍統在上海的組織,並不象我們想象的那樣,已經遭到摧毀。”巖井英一把電話記錄遞給凌風:“我們的又一個朋友,倒在了血泊之中。”
凌風知道一定是郝倩倩乾的,她總挑自己在鬼子面前的時候採取行動,以撇開自己的嫌疑。
“我想軍統的特派員這次抵滬,就是來領導他們的。”
“所以,”巖井英一盯着凌風說道:“無論如何,你都要取得那個特派員的信任。我已經爲你準備了一些關於皇軍的真實,但卻無關痛癢的軍事情報,屆時你交給那個特派員。”
“是。”
凌風剛剛準備告辭的時候,秘書有敲門進來了,這次她遞給巖井英一的,卻是一份電報。
巖井英一接過一看,啐了一口:“巴嘎,膽小如鼠的東西,簡直就不堪大用!”
他不說電報的內容,凌風當然不便去問,他朝巖井英一一鞠躬:“先生,我走了。”
“哦,你的一位老朋友馬上就要到上海,將來對付軍統上海地下組織,也許會有幫助的。”
“誰?”
“軍統安慶站站長諶樵林,聽說在安慶的時候,你就差點死在他的手上。”
凌風心裡一驚,表面上卻裝出意外的表情:“怎麼,他是我們的人?”
“一個投機分子而已,一有風吹草動就嚇得丟盔卸甲。據說安慶站的行動隊隊長平白無故地消失了,他懷疑重慶方面會對安慶站進行整肅,所以就逃到南京去了。”巖井英一用手指彈了彈電報紙:“現在要求來上海見我。”
“正如你所說,他的到來,或許會幫助我們抓獲更多的重慶分子。”
“嗯,但願如此吧!”
凌風向巖井英一告辭後,大步流星地走出鬼子的總領館,找到一個電話亭給郝倩倩打電話,準備與她見面。
當他剛剛走進電話亭的時候,一輛轎車在電話亭門口停下,他回頭一看,開車的正是郝倩倩。